要说世事难料,便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总是时不时会在身边发生。
    例如最近江南府就出现了一桩稀罕事,那屯兵阴水湖的江南水寨总瓢把子,竟然一纸状书把织造世家王家给告上了公堂。附带着的,还要状告江南水师侵吞良民财务。
    这便是一桩稀罕事,弄得整个江南府啼笑皆非。
    谁不知道你刘恩峰是干什么的?
    你竟然有脸告王家。
    王家现在在哪里,一家老小都已经被你刘恩峰送上了西天,据说那晚王家庄园一场大火,愣是一个都没逃掉。而现在,你刘恩峰竟然还要告已经死绝了的王家?
    而更能离奇的是,江南府竟然受理了这案子。
    回想一下,倒也不奇怪,刘恩峰最近似乎有洗白的打算,前段时间里一直在江南府活动,一边兴办学堂累积名声,一面也积极进入各行各业。
    但最近半个月,倒是没听他有什么动静。
    据说是亏了一大笔钱,而让他亏钱的对象,便是那王家。
    但不管怎么说,哪怕全江南的人都知道刘恩峰是江南水寨的总瓢把子,但只要没抓着证据,便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所以刘恩峰状告王家,江南府还不能不受理。
    刘恩峰跪在堂下双手捧着状子,江南巡抚明应台坐在堂上,面色阴沉。若不是旁边那位正扇着扇子旁听的南院巡察使,他只怕第一时间就把这胆大包天的刘恩峰打入大牢了。
    “明大人,这案子总是要审的。”林安之穿着皮袄,手里拿着扇子,也不知道这大冷天,外面还飘着雪,这扇着凉风是何感觉。
    “自然是要审的,不过现在证据不清,单凭刘恩峰一面之词,难以定夺。”明应台回道。
    林安之哂然:“我听说江南地带师爷最是会算账,这不是有账本吗,往来货物清单也齐全,找个师爷来看看不就知道。刘恩峰说那王家设局诈骗他财物,这有什么不好查的?”
    明应台心知肚明,这账本要拿来对照,王家的事是跑不掉的。但案子的关键根本不在王家,便是判王家个满门抄斩,难不成还能把死了的人拖出来再斩一次?关键是银子现在已经到了江南水师,那要让吐出来,便等于是从他明家嘴里掏吃食。
    这怎么能行?
    想着,明应台就是一阵恼火,你南院衙门里的人来江南为何不知道,但凭什么来插手这民间案子?
    自然,这也只能想想,真要说出口,他如何都不敢。
    他自然不知道,林安之心头也有顾忌。
    刘恩峰和他的事情是暗中进行,特别是这批银子于他而言,也是见不得光。
    虽说大家都知道他林安之从皇城到平州,这一路是发了大财,但到底有多少,南院不查便没人能查起。
    御史台倒是有许多上奏,说是林安之贪污枉法,要求弹劾他。但南院本就是独立衙门,设立官员甚至不需要通过圣上,这弹劾又能由谁弹劾?
    圣上一封信就给打到南院,司命大人也不过是看一眼,就着炉子就烧了。
    但是,这终究是私底下的。
    真要摆上台面,林安之可以不到要脸,但司命大人肯定是要的。
    圣上对他多半是有几分愧疚,但林安之也别真的去挑战底线。
    老太爷说整个大魏只有五个人能动他林安之,这其中必然有当今圣上。
    所以,林安之不想闹大,依然打算一切跟着程序走,能打赢官司最好,实在打不赢,再想别的办法。
    想到这里,林安之也是一阵头疼。他到江南来是查夜雨楼的,可不是来帮刘恩峰这热血中年打官司。
    这事不能拖太久,林安之如是想到。
    明应台最终没有扭得过林安之,只能是找来了师爷,把两家账本拿来比对。
    师爷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劲儿地朝明应台看。旁边林安之目光炯炯,明应台哪里敢回应,便是垂着脑袋,权当没看见那师爷询问的目光。
    账本清点好,王家诈骗的罪名自然是坐实了,但也就如此。
    刘恩峰:“大人,现在我的银子被江南水师扣着,这笔账又要如何算?”
    明应台没好气地道:“你状告江南水师抢掠你财务,昨日本官也收到了江南水师的帖子,说你是江南水寇的大当家,这事你说如何办才好?”
    林安之顿时发出一声低呼,折扇拍了拍手心,满眼不敢相信地望着明应台:“明大人,我听说江南吏治清明,民风淳朴,怎么还会有水寇?!”
    明应台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很像跟林安之说,不光有水寇,还有杀手呢!
    林安之来了江南咋么多天,一些是总是包不住,例如今日这刘恩峰之所以会在这里,林安之之所以会在旁听,要说两人没电勾结,这谁信?
    但你林安之还偏生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明应台脸上有些挂不住:“林大人,这公堂之上,还是本官为主。林大人若是有疑问,待过堂后,本官慢慢为您解答。”
    林安之轻笑点头:“如此甚好,说来本官倒真是有许多问题。例如那王家欺行霸市,走私丝绸的钱银,到底是去了何处……”
    明应台的脸都有些发白,赶紧轻咳两声,道:“本案押后,退堂!”
    也顾不得旁人,快步走到林安之身旁,微笑道:“林大人,里面请。”
    林安之轻轻点头:“里面聊。”
    到了后堂,两人坐在茶几前,左右侍卫都已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人。
    明应台的脸色阴晴不定,有些拿捏不定到底如何开口。
    林安之叹了口气:“明大人,何必迟疑,直说便是。”
    明应台沉吟着,道:“刘恩峰可是林大人的人?”
    “不错。”林安之淡淡地道,“所以我今日才在这里。明大人,此地没外人,我也不妨直说,这事儿是王家先挑事,刘恩峰做事是激进了些,但也不是真要对明家怎样。以明家在江南的地位,刘恩峰若是知道那王家和你们与瓜葛,断不敢如此行事。”
    明应台赶紧道:“林大人说笑了,我们明家怎么会和那王家有关系……”说着,又有些犹豫,“林大人,此事不好办。江南水师虽然和我明家有些瓜葛,但毕竟不是我的属下,这钱怕是不好拿回来。”
    林安之淡淡地道:“你就帮我带句话过去,问他们要多少。”
    这场官司比想象中的还要快捷,当银子出现在刘恩峰面前的时候,他满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
    “这……这……”
    林安之淡淡地道:“这里是全部银子的七成。”
    刘恩峰一怔,急道:“他们没有全数归还?”
    林安之瞄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进了水师的嘴,就这么容易拿出来?”说着,便轻笑道,“不过,就算他们真要全数归还,我也不会全要。这些银子给他们,正好让他们帮我做点事情。”
    刘恩峰奇道:“少爷深得司命大人信赖,深谋远虑,手掌重权,还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
    “这话以后再说,我倒是有个问题要问你。”林安之缓缓道,“你对夜雨楼,了解多少?”
    刘恩峰先前还满脸疑惑,但当听到夜雨楼三个字之后,他的脸色骤变。
    “少爷,我不知您问夜雨楼做甚,但我奉劝一句话,千万别招惹他们。”刘恩峰沉声说道,“我知道少爷是南院巡察使,手上掌握着南院密谍。但是,若非必要,还请少爷千万不要招惹夜雨楼!”
    林安之深深看了刘恩峰一眼,现在的刘恩峰当然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江湖人。特别是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对朝廷力量,应该有相当的了解。
    但饶是如此,他依然要劝林安之一句千万别招惹。
    这夜雨楼,当真这么厉害?
    “不是我要招惹他们,而是他们已经招惹我了。”林安之缓缓说道。
    刘恩峰眼神微微变化:“有人向夜雨楼买少爷的命?”
    林安之轻轻点头:“来了一个一百二十六号的杀手,另外还有二十余名弓弩手。”
    刘恩峰迟疑着道:“那些人……少爷可有抓住?”
    林安之淡淡地道:“当场便格杀了。”
    刘恩峰深吸一口气,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良久,他终于是向林安之深深行了一礼。
    “若是以前,听到这消息,我怕是要立刻跟少爷断绝关系。哪怕少爷您是南院巡察使,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刘恩峰轻咬着嘴唇,“但是这些日子里,听从少爷的吩咐,我算是第一次明白了做人的滋味,要让我再回去做水贼,我便是死也不愿意。少爷,您若想要对付夜雨楼,需要高手……大量的高手!”
    林安之失笑:“不过是个江湖组织,我知道他们势力颇大,但这要许多高手做甚?一万精兵够不够?一万不够便是十万,人海战术总是能杀光他们的。”
    刘恩峰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缓缓道:“江湖传闻,夜雨楼的规矩便是,八品上……任楼主。”
    八品上?
    林安之的眼皮微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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