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
    奏乐。
    檀香渺渺,琴声淙淙,箫笛婉转……
    “头痛!”
    赵宗实一直在摇头,显得更加的焦躁不安。
    沈安看看剩下的那个乐器,觉得自己怕是低估了赵宗实的病情。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咬牙道:“上唢呐!”
    一个高胖的女人站了出来,唢呐凑到嘴边,然后一吸气,那高挺的胸脯越发的挺拔了。
    一个高亢响亮带着喜气的声音陡然而至,这声音是如此的吵人,让沈安不禁闭上了双眼。
    高滔滔想捂住耳朵,可赵允让在边上,她不敢。
    她缓缓看过去,然后就懵逼了……
    赵宗实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平和之色,焦虑也不见了。
    竟然没叫停?
    沈安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宗实。
    这样也行?
    刚才不管是琴还是箫笛,不过是顷刻间就被赵宗实否了。
    可唢呐吹响了却没反应,那胖女越发的兴奋了,摇头晃脑间,唢呐声也越发的尖利响亮了。
    沈安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十三郎,我的儿,你总算是能安生了。”
    赵允让抹了一把老泪,吩咐道:“从今日起,府中的女伎全都学吹这个东西,不会的都滚蛋,郡王府不养闲人。”
    那吹唢呐的胖女以前只是被冷落的角色,没想到今日竟然成了大功臣,她心情激荡之下,不小心就吹了个破音。
    可赵宗实的神色却越发的安详了。
    赵允让看向了沈安,问道:“这是为何?”
    这我哪知道啊!
    沈安腹诽着,却矜持的道:“这便是夙怨,郎君和唢呐有夙怨,听着它就觉得心神安定。”
    赵允让定定的看着沈安,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仲鍼以后就交给你了。”
    这一刻他就是个慈祥的祖父,在得知自己的儿孙和那个位置没关系之后,就开始给他们安排后路。
    郡王府以后肯定得要装孙子了!
    赵允让叹息一声,白发微微飘动着,看着格外的唏嘘。
    可沈安却在憋笑。
    赵祯后面是生了,还不少,可全是闺女。
    老赵家下一个倒霉蛋就是赵仲鍼的那个儿子哲宗,那个倒霉孩子二十多岁没儿子就一命呜呼了,倒是便宜了赵佶那个蠢货。
    想到赵佶,沈安看向赵仲鍼的目光中又多了不善。
    赵允让的心情大好,说道:“这孩子不听话随便揍。”
    沈安马上就冲着赵仲鍼狞笑了一下。
    赵仲鍼冲他做个鬼脸,尽显孩子的顽皮。
    高滔滔见到赵宗实躺在床上,浑身好似全部放松了,不禁也笑了。
    那胖女直把嘴都吹酸了,这才被人架着去了隔壁。
    从现在开始,她就晋升为郡王府的乐器教授,兼职赵宗实的郎中了。
    “多谢沈郎君。”
    在室外,高滔滔郑重的福身致谢,沈安赶紧避开,然后说道:“郎君这是脑疾,这一段时日最好远离纷争,看看有趣的书,别用那些杂事去打扰他。”
    高滔滔应了,然后问道:“可能根治?”
    赵允让也有些紧张起来,一脸期冀的看着沈安。
    沈安摇头道:“很难,除非郎君从此远离纷争,日子变得轻松自在。”
    焦虑症和由此产生的并发症,比如说神经衰弱、强迫症这些毛病很难根治,一旦被触发就如同是洪水破堤般的汹涌,挡都挡不住。
    高滔滔懂了,赵允让吩咐道:“此后府中之事都避过十三郎,仲鍼也少来找你爹爹,免得他生气……”
    一番交代后,赵允让就带着沈安去喝酒庆祝。
    于是等再回家时,沈安已经是半醉了。
    这还是赵允让看在他未成年的份上,否则今天他绝对出不了郡王府。
    唢呐那尖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可随即就被果果给击破了。
    “哥哥!”
    果果带着自己的萌宠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沈安的大腿,仰头嚷道:“哥哥,咩咩会打架了。”
    沈安偏头捂嘴打了个酒嗝,然后问道:“和谁打架?”
    “和花花。”
    说着她就找来了两个萌宠,然后让它们打架。
    花花在咆哮,而咩咩却低着头,抬着眼。
    随后花花就率先发动了攻击。
    狗有两个武器,一是爪子,而是利齿。
    可咩咩却就低着头向前,你抓来我也是顶,你咬来我也是顶,一时间很是热闹。
    “哥哥你看。”
    果果显摆的指着两个爱宠说道。
    沈安笑道:“好,果果真厉害。”
    花花只是在和小羊玩耍罢了,否则哪会那么斯文。
    庄老实最近有些神思恍惚,进来禀告事情也是神神叨叨的。
    “郎君,外面说是陛下要除了您的官职……此后郡王府就要没落了。”
    “华原郡王府里听说又开始白天睡觉了……”
    庄老实说了半晌,等见到沈安靠着墙上打盹,就失望的叹息一声,准备回去。
    “管他们作甚!”
    沈安觉得有些头晕,但却有些小兴奋。
    他起身道:“咱们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明日我就去上朝,免得有人以为咱们家败落了。”
    ……
    沈安上朝自然是呆若木鸡,现在他连议事都不想听了。
    这边灾荒,那里造反……
    很神奇的是,宰辅们对此很从容,而且是轻车熟路。
    “……都招降了,然后编为厢军……”
    “……”
    “沈安?”
    “臣在。”
    沈安现在想着要告病的事,就装出一副肺痨的模样。
    赵祯叹道:“你这少年倒是有义气,只是却忘了你是朕的臣子。如此你先回去养病,养好了再回来。”
    “多谢陛下。”
    沈安是真心感谢赵祯这位皇帝。
    按理赵祯可以随便寻个借口就把他一脚踢到某个阴暗的小地方去做小官,还是一辈子不能回来的那种。
    可现在他不但能回家休息,还能保有待诏这个天子近臣的职位。
    厚道人啊!
    所以沈安希望这位厚道人能多些好日子,至于其它的……
    就算是他在驾崩前能有儿子,可几岁的幼童如何处事?此后必然是宫中的那位曹皇后出来垂帘听政,至少得二十年。
    二十年啊!
    二十年之后,那位被自家母亲压制多年,按照传统教育方式教导出来的皇子可能承担大任?可能挽救大宋即将衰亡的命运?
    站在家门口,看着赵仲鍼在前面跑,后面的花花在追咬,果果在拍手笑,沈安就觉得日子还是这样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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