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距离历史上卢象升的死期越来越近,多尔衮作为清军主帅被纠缠在高阳,而副帅岳托便是唯一一个能够统领大军歼灭卢象升的统帅。但如果现在将岳托击杀,那情形又大不相同。清军作为前锋的右翼军必然会面临大乱,至少也要静观其变,以此可为卢象升赢得一定的时间。
    李信在前世每每读到这一段历史,胸中都被气愤与遗憾所充斥,气愤杨嗣昌构陷忠良,气愤高启潜见死不救,气愤崇祯任用奸佞。如今他想要救回卢象升,改变这一段让他遗憾了一遍又一遍的历史。
    颠簸的马背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恨没带张石头的火枪队前来追击,如果是火枪应该可以将之击杀吧,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种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此时的火枪还远不是扣动一下扳机就可以发射的武器,每次发射都要重复十几道工序才能在此击发,并且火枪的准头奇差,这种追击情形之下,还不如骑弓来的实在。
    李信胯下战马几尽脱力,但他仍旧狠命用鞭子抽打,催促战马加速。很快孔有德发现了李信的异常,跟在后边喊着:“李将军莫追了,再追就到河间了!”
    肃宁到河间不过50里地,现在恐怕已然在河间府城的地界之内,李信立即惊醒,再追下去他们这些人很可能就会遇到河间府城的清军。
    于是狠狠一勒马缰,战马长出一口气“唏律律”一声停了下来。岳托在十几个护卫簇拥下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现在该如何?”
    陆九也从追击的快感中恢复过来,立即也亦是到此处局势并不乐观。
    “回肃宁!连夜撤走!”
    尽管战马已经精疲力竭,李信一刻也不敢耽搁,岳托回到河间府城之后一定会调大军来追剿他们,而肃宁城外也有清军,还有等待解救的百姓,城中还有等候他们的张石头等人,这个时候万万不可以意气用事。
    此刻杀不了岳托,卢象升也不能一时便死了,可若是轻身冒险,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这些兄弟可就立时便有了杀身之祸。
    简单清点了一下人马,李信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人往肃宁赶,追击岳托的时候总闲走的不够快,如今回去一样是归心似箭,生怕走的慢了肃宁再出现不可掌控的变故。
    尽管着急,李信在回程的时候还是选择了绕路,由于河间府城在肃宁的东北方向,所以他绕到了肃宁的东侧才继续前进,如此做也是预防万一,如果迎面正撞上肃宁撤往河间的清军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所幸一路无事,平安抵达肃宁。当到达城下时,已经过了午后,东城门守城的军卒见到东方呼呼啦啦来了一票骑兵,吓得不轻,但见到是李信所带领的骑兵作对之后这才送了一口气,放他们进城。
    李信一进城,张石头得着信便赶忙来见他。
    这一段时间城外打的不可开交,上万的民军被上前鞑子骑兵圈住,然后就是毫无差别的砍杀射杀,简直是单方的屠杀。失去了锐气的民军几乎放弃了任何抵抗任由鞑子蹂躏。
    通过张石头的描述,李信基本可以确认,这伙人恐怕就是啸聚在一起的流民,不过他们敢以卵击石,不得不说勇气可嘉,但有勇气也不是这种打法。实力相当时自然可以面对面较量,但以若击强时便应该使用一切手段伺机而动,再攻击敌人弱点,而不是如此一味的猛打猛冲的蛮干,到头来没杀得了几个鞑子,还白白死伤了大批的百姓
    李信马不停蹄直奔西城,他放心不下城外的战况,更放心不下那成千上万的百姓。
    “捡重点说,说结果!”
    张石头终于不再啰嗦。
    “清还在与民军纠缠中,只怕稍后他们便来攻城……”
    “肃宁不能在呆下去了,我带着左队出去解救百姓,石头你组织人马。齐整之后立即出西城增援。”
    说这话的功夫,李信、陆九孔有德便到了北门下。张石头对城门里的军卒大手一挥:“开城!”
    冲出西城门之后,李信才发现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这里已经成了人间的炼狱,到处是残肢断臂,哭泣声,喊杀声,痛苦的呻吟声。尽管鞑子兵走的走战斗的战斗,被穿成一串的百姓仍旧没几个人敢于逃跑,逃跑的下场将十分惨烈。曾经有人试图逃跑,被抓回来以后,男人被砍去手脚直接丢到野外自生自灭,女人则被轮.奸之后仍旧难逃一死的厄运。
    有了这种震慑,谁还敢逃走,谁还敢冒着被凌辱致死的危险离开这里呢?留在这里虽然将要给鞑子为奴为婢,但至少还能有口饭吃,还有命在。
    大明的百姓太过逆来顺受,太过没有血性。李信不知道鞑子惩处逃人之法的残酷,只觉得这些百姓们在没有鞑子兵看守的情形之下都不敢逃跑,实在令他大失所望。这样唯唯诺诺毫无血型可言的一群人,如何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明?国家危难,匹夫有责,在这里完全就是一句屁话。
    当然,李信清楚,大明朝廷好与坏,关这些百姓何干呢?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地种,有饭吃,有婆娘和孩子,便夫复何求。这便是大明百姓们毕生的追求。
    再远处,清军还在屠杀泄愤,就算屠杀毫无还手之力的数万人,也绝对是个力气活,一个个累的精疲力尽。白茫茫的雪地已经被染成通红一片。李信狠催胯下战马,清军似乎也注意到了一支冲过来的骑兵,但他们似乎并不想与之对阵,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民军,然后集结远远的遁去。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撤的干净漂亮,无懈可击,充分展示了清军的训练水准。李信自知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够占着便宜,是以留下来查看民军的伤亡情况。
    李信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李将军,是李将军救了咱们,是李将军救了咱们!咱们得救了!”
    李信莫名其妙,直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在一位少年的搀扶下来到面前时,他才惊道:“曾敢?”
    没错,眼前受伤颇重之人正是曾敢!
    “我不是让你带着百姓们去太行山躲避鞑子兵锋吗?”
    曾敢十分虚弱,仍旧一本正经的驳斥道:“李将军此言差矣,正所谓国家危难,匹夫有责。更何况曾敢还有功名在身的人,自当为朝廷,为皇帝陛下分忧。”
    李信听了这话就差点冲上去扇他来那个大嘴巴。还为朝廷,为皇帝陛下分忧,分忧个屁啊。你这一分忧,成千上万的百姓都给你陪葬了,你怎么就跟着一块没死了呢!
    许是觉得这么多百姓都因他而死,曾敢连自己都觉得这辩解是多么的苍白,毕竟那近万条几个时辰前还鲜活的生命此刻都以化成了满地的残肢断臂,终于强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悔不听李将军之言,曾敢对不起百姓们……”
    李信最终还是忍下了抽他一顿的冲动,话一出口也从责备变成了安慰。
    “你且安心养伤,这满地都是我大明忠魂,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大明官军早一天将鞑子赶出长城!”
    李信放眼看去,原本数万百姓,如今十不存一,满地尸体流出的血水,将厚厚的白雪染得通红,一直红到雪地下的泥土之中。活着的人目光中也充满了惊恐与绝望,在这些幸存者脸上找不到一点那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李信转身命陆九去解救那些被穿成一串串的百姓,至于牲口和财货细软,处置方法比照昨夜,不能拿走的全部烧毁。
    过了好一阵,曾敢终于止住哭声,断断续续向李信讲述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肃宁城下,又是如何选择攻击鞑子押运财货大军的。
    原来,李信走后曾敢并不甘心就此逃往太行山避难,手中掌握着数万人,如果不趁此机会建功立业岂不是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因此,他并没有听从李信的建议,而是雄心勃勃的准备组建一支勤王大军。曾敢很开通,实行自愿原则,愿意留下来参军的双手欢迎,不愿意留下来的,可以任君离去。
    最终,还是有万余百姓留了下来。
    曾敢简单的将这万余人编队之后,便和刚刚任命的一干心腹商议该去何处。最终有人提议,不如跟着李信,看他去哪里,到时候万余大军突然出现,让他知道知道,大伙不是吃素的。
    但是大伙人困马乏,曾敢就定下了一个直接导致今日惨败的决定,先派出人跟踪李信的队伍,然后所有人在河谷就地休息,待天明再去追赶李信。
    直到早上,曾敢开始组织这万余人准备开拔,但奈何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组织结构,命令的传达与执行效率低下的十分可怕。就在大伙乱哄哄一片的时候,鞑子骑兵出现了!
    而最先发现鞑子的竟是一名贪玩的孩子,指着河谷上的坡地天真烂漫的道:“看坡上,有大马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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