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仙屿。
    从西域大雪山归来后的老少爷孙,站在一片紫竹林前,举目远眺远方碧浪滔天。
    脸色渐渐恢复的少女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牵着爷爷的手走在路上,好奇问道:“为何阿紫它们都没回来?”
    老人摇头说道:“或许别处去了。”
    少女有些担心说道:“当初阿紫说碧海深处的暗礁里有动静……”
    微风轻抚,无数手腕粗细的紫竹随风摇荡,走在路上,随处可见的水池,清澈见底。
    “南海是昔日佛门那位高人修行得道之处,有气运镇压,所以这些年才得以相安无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中原气数已尽,动乱只是早晚之事。”
    什么气运气数,听不明白索性不去多想,少女只想着多年未归,南海仙屿上似乎未曾有多少变化,唯独故友旧识却都已不在,又有些惆怅了。
    龙虎山。
    玉皇顶上那处行宫是掌门师兄的居处,师兄不在的日子里,云谦每日都会去打扫,然后一个人待在云海边发呆,想当初龙虎山还是道门执牛耳时,万众来朝的盛况如今只在典籍里还有记载,打从掌门师兄下山以后,云谦已经忘了多久山上没有来人了,走之前师兄把山里的杂役都遣散去了,偌大龙虎山只剩他们师兄弟两人,想来也是寂寞如雪,师兄说龙虎山将有一劫,寻常弟子若是留在山中,怕是有性命之忧,犯不着为了一个看不见的龙虎兴盛而丢了性命,师父仙逝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师父和师兄都精于解签占卜,这么说肯定有道理的,但云谦问起这些的时候,师兄总是避而不谈,云谦去问邋遢老道的时候,连他也含糊其词,似乎颇为忌讳,云谦便知道,或许龙虎真的有一劫,而他们却不想让自己知道。
    云谦左右无事,便躺在悬崖边看云海起伏,忽然看见远处一只白鹤展翅飞来稳稳落在他身边,只见那白鹤的腿上绑着一节书信,拆下来发现是掌门师兄的手笔,似乎是师兄走之前便已写下,云谦捧着书信,刚看没几句便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手抖着差点没扔下山崖,师兄说收到这封信的时,伺候便是阴阳两隔,龙虎山的重担将是他一肩挑之。云谦脑中一片空白,愣愣的看着手中书信,眼眸顿时泛起一阵雾水,对着云海大喊了一声师兄,喊完之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有些虚弱说道:“大呼小叫些什么,莫要吓到了仙鹤,让山下香客听到,还以为咱们龙虎山出了什么事。”
    “掌门师兄!”
    云谦眼中露出震惊之色,骤然回头。
    ……
    云谦背着师兄往山上走去,就像小时候师兄背着他上山一样,师兄伤的很重,就连说话都温温吞吞:“历尽千辛万苦,总算还能活着回来,好在师父当年教下的本事没忘了,若不然就当真交待在那儿了,还是山里好啊,以前总觉得山里修行就煎熬,小时候你偷偷跑出去,师兄我嘴上不说,心里却羡慕的紧啦,师父不在以后,山里的事情都搁在我身上,更没时间出山了,现在才发现,山里人想出去,山外人想进来,世事如此,大抵都是虚妄呐。”
    云谦生着闷气儿不愿说话。
    掌门师兄不禁笑了笑,继续说道:“原本以为能赶在前面回来,信也就送不到你手上,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总不能不辞而别。”
    背着师兄走在山道上的云谦嗯了一声。
    赵天一继续说道:“没有什么话想对师兄说的?”
    云谦停下脚步,说道:“下次出去带上我。”
    掌门师兄摇了摇头,笑道:“不出去了。”
    云谦诧异问道:“不出去了?”
    “是祸躲不过,龙虎山合该遭此劫难,哪里都不去了。”
    云谦哦了一声,明显不信。
    掌门师兄眯上眼睛,看着身前的年轻道人,愈发欣慰,说道:“师父也说过,龙虎山百年之内有望重振门楣,便是不会在你我师兄弟手中断了传承,如此还担心什么。朝中诸事自有女帝担着,两次马踏江湖之后,江湖也不是原来的江湖了,龙虎山一日不是道门祖地,便一日不去烧香敬拜。”
    说完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可以继续登山了。
    云谦犹豫一会儿,继续拾级而上。
    ……
    ……
    南越旧址。
    往来中原的商路上多了几个陌生的商人,据说是从京都而来,身边一帮弟兄凶悍跋扈,比起寻常地痞流氓来却又能按规矩办事,领头是一个中年汉子,姓秦,身材魁梧,身手更是不俗,能在这里的大多不是纯良之辈,这姓秦的能将地方太守收拾的服服帖帖,光是这份手腕便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短短不过数月的时间,便成了这条商路上说一不二的存在,原先属于洛京的一些生意也被收拢在手中,起初各家商队还未曾在意,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势不可挡的地步,后来不得不派出洛京皇商的人相约谈判,大腹便便的唐时月临阵受命……
    静雅的茶楼里,唐时月觉察到外面有人来到,急忙站起身来。
    幕帘被挑开,一身锦衣绸缎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唐胖子抬头看去,顿时眼睛睁得滚圆,脸上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秦川似笑非笑说道:“好久不见?”
    唐胖子苦笑一声,说道:“我道是谁有这般能耐,原来是秦大帮主,青帮一夜倾覆,京都衙门里还在猜测人去哪里了,没想到青爷短短时间,在这边混得也是风生水起。”
    秦川推开一把椅子坐下,笑着说道:“过奖过奖,比起王爷来,还是欠缺太多火候。”
    唐时月早前在京都的时候,便已经听过青爷的大名,那时候的青帮如日中天,与洪帮分割洛京两市,外来商队势力入京皆需缴纳税款,他虽没和秦川打过交道,但也知道此人不好对付,这次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本也没想会遇到什么善茬,只是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举国通缉的恶棍……胖子觉得自己很受伤,上次皇宫之中被人摆了一道,稀里糊涂闯进了皇宫禁地,若不是女帝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怕是早已和李唐其他王爷一般拖去午门处斩了,侥幸活命下来,这运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差,这不今日又遇到眼前这位,这是招谁惹谁了。
    秦川似乎也没有再去调侃他的意思,而是替他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说道:“南越有一批货要借用你的渠道运去洛京。”
    谈到生意,唐时月仿佛变了一个人,正襟危坐,眼神冒出一阵精光,问道:“什么货。”
    秦川嘴角含笑,贴在而耳边轻声说道:“军器。”
    唐时月闻言身子一震,瞳孔紧缩,抬头看了眼秦川,不觉额头上有汗水溢出,干咳两声说道:“私贩军器,在大周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秦川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李唐的九族,武兆岂不是连她自己都要诛了。”
    唐时月咽了口茶,脸色微变,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秦川摇了摇头,说道:“都说咱们行商做买卖的,消息最是灵通不过,难道你还没有发觉,大周如今也危如累卵,朝中暗潮涌动,西征之事已经牵扯过半国力,中原多地已经有妖孽现世,若是大周有朝一日如李唐覆灭,你觉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你这身皮囊被人剥去举旗,李唐那些旧臣这些年可都还没死心,难道你不知道?”
    唐时月脸色古怪,出身帝王世家,耳濡目染也听过一些秘闻,古圣人讲君臣之道,其实不过冠冕堂皇的一套说法,君臣之间互为掣肘,君要臣死,臣已可废设拥立君主,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当真如秦川说的那般,大周有朝一日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昔日那些隐退的李唐旧臣,恐怕要整顿旗鼓,再立新君,而他这样百无一用的落魄王爷,才是傀儡皇帝的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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