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斌这是笑话自己读书少,翟岩民不好意思的笑笑,答道:“是啊,见到了,那些话就是他们嘴里说的。这两个人也是自己人吧?”
    “是的,那里是第三纵队的一个联络站和武器补给点。去年我路过那里,就交代孙文凯派了两个人带钱假扮僧人,建了个联络点。民子,毛先生的落脚点就设在乌巢禅寺,为了不给日伪汉奸通过电台追踪到毛先生行踪的机会,电台设在裁缝店里,由你负责。”想到孙文凯,周成斌不由得叹了口气。
    “您放心,我现在接发电报都没有问题了。”
    周成斌郑重交代:“去乌巢禅寺只有两条路可通,这里是其中一条路的必经之处。你和吴顺要严密监控所有路过的可疑人物。”
    翟岩民答道:“是。站长,乌巢禅寺离这里只有一公里多,又没有电台,如果发现异常情况,该如何向您汇报?”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向北一百多米,有一所小学,操场上有根旗杆,禅寺的地势高,这两天又恰逢农历月中,月朗星稀,即使在晚上,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面旗帜。如果情况紧急,来不及跑去报信,你就去把那面汪伪南京政府的旗子降下来。”
    “明白了。”
    周成斌拍拍翟岩民的肩膀,说道:“那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一切顺利,八号下午二点,你离开这里撤回上海,电台是带来支援第三纵队的,不必带走,留给武顺。”
    江阴城最大的声色场所凤鸣苑内,寂寂无人,大厅里大茶壶、杂役坐在那里昏昏欲睡。见到有客上门,抬眼一看,周成斌身穿一间半旧夏蓝布长衫,衣着寒素,气度却端和凝重,令人不敢小觑,强打精神不冷不热的问道:“先生你找谁啊?”
    “有一位戴先生,是不是在这里?他约我来的。”
    “跟我来吧。”
    转过大厅,过了一个带院子的走马楼,来到一座小院内,大茶壶敲了敲北面正房东间虚掩着的门,门很快打开,湘绣门帘一挑,穿着一身灰色府绸中式对襟裤卦的戴如迎了出来:“你来了,进来。”塞给大茶壶两张钞票:“我和这位先生有事要谈,别来打扰。”大茶壶点头哈腰的走了,戴如反锁上了门。
    周成斌四处看了看,螺钿烟榻,大红湘绣寝具,明黄色帐幔,艳俗不堪。说道:“你不是说这是江阴城最大的妓院吗?怎么这么冷清?屋里就你一个人?”
    “这你就外行了,这种地方昼夜颠倒,都是从黄昏才开始热闹,一直到天亮才消停。我这是包了一个叫玉凤的红姑娘三天,这三天这间房子就归我了,为了等你,我打发她出去听评弹了。”
    周成斌不以为然的摇头道:“这里的确是安全,不过现役中校军人嫖娼宿妓,军法家规,那一条能容你如此不检点?你把你的临时联络点设在这里,不妥吧?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以后再和你算账。谈正事吧。江阴除了乌巢禅寺和武顺的裁缝店,你还有别的联络站吗?”
    戴如答道:“没有,所以我只好选在这里落脚。周站长,您可别误会,在重庆我有妻有女,玉凤是个清倌人,我没作任何出格的事,只不过打着想为她梳笼的旗号,掩人耳目罢了。三天过后,一走了之。”
    周成斌心道这还差不多,说道:“江阴城里现在有多少你的人?如何布置的?”
    “三十个人,携带手枪和手雷等轻武器。除了布置在另外一条通往乌巢禅寺的路上警戒外,我有个想法——”戴如拿过一张报纸,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形示意图:“周站长,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我前天实地勘测了乌巢禅寺周围的地形,如果禅寺被包围,这里,您看,只要里面的人拼死冲出后门,一百来米外,是一座布满灌木的的小丘,可以让过右手边,在其他地方埋设地雷阻截追兵,翻过这座小丘,这里备下两条船,布置一支准备接应的十个人的小分队,轻舟走水路。很快就可以进入纵横交错的河汊区。”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是要做最坏的打算。除了毛先生,还有友军的潘先生,他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他的安全也必须保证。万一出了事,引发摩擦,岂不亲者痛而仇者快?安德森领事更是不能出一点事。就按你说的办。”
    戴如烧毁画有示意图的报纸,答道:“安德森领事要来江阴?这么说毛先生不用冒险去上海了?”
    周成斌很欣慰的笑道:“安德森领事和乔治爵士是世交,对军统的印象很好。还有一件事顺便问问你:上次从上海运回来的四箱盘尼西林,已经起运了吗?”
    提起这件事,戴如一肚子的牢骚:“按照您的吩咐就留了一盒十二支,以备咱们自己应急,其他九十五盒七月二号就运走了,估计再过七八天就到重庆了。几个支队长都很不满意,抱怨说我留的太少了,好几百人,枪林弹雨,怎么够用?局本部总务处的回电也来了,除了说已经派人去途中接应之外,一句嘉奖的话没有,反而说什么杯水车薪,命令我们相机再设法采购一批,更可气的还说经费困难,最好还是像这一批这样,自行解决费用。”
    周成斌苦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别搭理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大厅里居然有电话?能打通上海的长途吗?”
    “不仅是那部电话能打通,房间里的分机都可以,你也太小看江阴城了,凤鸣苑的红姑娘去上海出条子是家常便饭。不过需要先接通长话局,由那里转接,保密可是一点也做不到。”
    “我打的电话不需要保密。老戴,我被76号抓捕过,这件事只能你来做,我看见外面有你布置的暗哨,再找两个自己人……”
    戴如一边听一边点头,心生钦佩:自己和周成斌并称军统三大杀手,排名却一直在周成斌之后,智谋更是望尘莫及。
    戴如拿起房间的分机,拨通江阴长话局,报上76号的总机号码,挂断等候。一两分钟后,铃声响起,长途电话接通了。戴如说道:“麻烦你转接一下行动队段文涛的电话。”
    总机的话务员没有丝毫犹豫,答道:“他不在。”
    “那我能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清楚。”
    “谢谢。”
    过了几分钟,戴如又如法炮制,拨通长途找赵敬东,76号总机话务员的答复也如出一辙。
    戴如走出房间,去了大厅,十几分钟后,回来关上门说道:“我换了两部电话,让在外面警戒的两名第三纵队的兄弟分别找刘泽之、毛骏、张克清、浅野一键、李学惠,答复都是一样的: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周成斌闭目思索,说道:“总机答复的如此之快,并不需要查询,这么说76号有大行动,这些人要么全部奉命出发,要么就是进入紧急状态,除了一到两部直播电话,比如李士群的专线,其他的电话联络都切断了……难道影佐祯昭已经破译出了密电?”
    “什么?影佐那个鬼子破译出了密电?”戴如大吃一惊:“那怎么办?必须马上通知毛先生取消行程。”
    周成斌叹道:“已经六点了,现在那还来的及?毛先生七号凌晨二点抵达江阴,满打满算只剩下三十来个小时。为了安全,从昨天晚上十二点起,毛先生一行人就中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也就是说除非他们主动和我们联系,否则没有任何办法。安德森领事和我分手的时候,说他会于今天下午两点离开上海,动身前往江阴,他当然不会随身带着电台。不瞒你说我是今日凌晨两点来钟起的疑心,当时已经和毛先生联系不上了,等到达联络站,架设好电台,安德森领事也出发了。陈劲松中午一点已经代表军统去接潘先生了。”
    戴如想了一下,又道:“那最起码你可以联系上潘先生,请他改变行程。”
    周成斌看了戴如一眼,叹道:“说你什么好?我们是谁的部下?毛先生到了,潘先生没来,算怎么回事?再说……如果潘先生也出了事,这笔账自然要记到日伪汉奸头上,同仇敌忾,对抗日统一战线大有好处。”
    周成斌的话说的很含蓄,可戴如又怎么能不明白?既然没有办法联系上毛人凤,索性也不通知友军。如果没有危险,会面顺利进行;一旦有危险,反而会多一个帮手,即使潘先生死于日伪之手,军统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这分明是陷人与险地的不义之举。戴如不以为然却无力反对长官的决定,默然不语。
    戴如的心思,周成斌心知肚明,又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上海站和局本部联络的密码,只要涉及到人名和联络点的具体地址,就会二次加密。别说是影佐祯昭之流,就是郭烜也很难破译。”
    戴如答道:“但愿我们的担忧都是杞人之忧。周站长,这里马上就热闹起来了,您不宜久留。我也要去安排在乌巢禅寺外设伏。”
    “好,你去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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