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号的机要室位于办公楼顶层,窗户朝向大门。三名机要员都在待命,按照要求取来了刘泽之要的档案,刘泽之笑道:“你们忙,不用招呼我。”
    几人笑着离开,刘泽之怀着一丝侥幸拿起电话,果然没有任何动静,对外电话电讯联络都已经被切断了。他起身走到窗边,平日在午夜也总有人出入的大门口加了双岗,只有人进来,没人任何人离开。唉,他连冒着暴露的危险,强行闯出76号,找到周成斌新为他设立的联络站,送出情报示警,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保存自己,寻找机会。他很快做好名单,回办公室找李士群。
    李士群和赵敬东刚刚谈完,接过刘泽之递来的名单,一眼看去第一个人就是刘泽之自己,李士群笑了笑说道:“你对你的日语水平和行动能力都很有信心。”拿起笔划掉刘泽之的名字,一边看一边又划掉了两个人,说道:“敬东,就按这个名单安排吧。泽之,此次行动你留在我身边。”
    赵敬东接过名单,答道:“是,请主任放心。”转头对刘泽之说道:“我挑选了六名精干的行动人员,还有一名电报员,一会交给你,扈从李主任的安全。”
    李士群又道:“这个特别小组你交给李学惠吧,由他指挥。敬东,等浅野君带人回来,你们看着编组,然后陆续出发。你去吧,我和泽之还有话要说。”
    赵敬东拿着名单,正要离去,刘泽之又道:“你到外间,找平川君,抄一份交给他,存档。”
    赵敬东点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是得抄一份。平川君不在,我自己来吧。”
    李士群打量着刘泽之,刘泽之有点不自在,陪笑搭讪:“主任,您找我有事?”
    李士群笑道:“泽之,毛人凤真的要来的。”
    “是吗?”刘泽之先是吃了一惊,又微微的叹了口气:“说实话虽然我没敢问,可是看在眼里也猜到了几分,唉,世事如棋局局新。”
    李士群敛起笑容,正色道:“泽之,我不管以前你和毛人凤如何,至今我也不太清楚当初在桂林你救我,是无意还是有心。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刘泽之很诚恳的答道:“且不说主任您对我恩重如山,身处乱世,我和主任您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这个浅显的道理属下还是明白的。要说对毛先生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违心之论,不过这一点点旧情,和属下对您的忠心相比,和现实的利害相比,不值一提。属下的心思,主任您应该最了解,军统也有您以前许多的旧部学生、相处有年的好友同仁。”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张网抓捕毛人凤,事关者大,76号里除了我,就属你最了解毛人凤。”
    刘泽之不敢追问行动计划细节,答道:“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尽忠效命。”
    赵敬东抄好名单,进来把原件交还给刘泽之,刘泽之扫了一眼,李士群划掉的另外两个人全是电讯处的。
    周成斌走出英国领事馆,会谈的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安德森先生一口答应于七月八日抵达江阴和毛人凤会面。周成斌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七月五号凌晨一点了。他安步当车,来到距离英国驻沪领事馆不远的苏州河畔的一个小码头,一艘不大的渔船早已停泊在这里。
    翟岩民迎了上来:“您来了,徐小姐已经到了,陈副站长也来了,在船舱里等您。”
    “出发吧。”
    狭窄的船舱里弥漫着鱼腥味,陈劲松和徐建雪促膝而坐,娓娓而谈。周成斌问道:“你们两个应该是第一回见面了?谈什么谈的这么投机?”
    渔船摇晃着离开码头,陈劲松笑道:“谈刘泽之,还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倪新。”
    难得船舱里的三个人都知道刘泽之的身份,周成斌想起了一个问题:“对了,建雪,泽之是如何对外解释你离开上海的理由的?”
    “周站长,以后叫我若男。泽之对外的说法是时间过去好几年了,徐建雪想念台湾的家人,回去探亲了。而他很不愿意我回去,二人发生了比较严重的冲突。他盛怒之下拂袖而去。纪群还会在原来的联络站停留一段时间,而后以重新找工作的名义进入葛佳鹏负责的新的联络点。”
    周成斌本想叮嘱一句:你回重庆后,泽之的身份要绝对保密。转念一想徐建雪也是个老特工了,自然知道规矩,何必多此一举。“为了以防万一,你不必参加江阴的行动。中途下船,到南通找个客栈住下来,等着我派人去找你。你们还谈到了倪新?劲松被76号抓捕过,和此人打过交道。建雪……若男,你也认识他?”
    “见过一次,那还是去年中秋泽之中毒后,在医院里。这个人不像特工,斯文腼腆,倒有点像一个没长大的大男孩,和异性说话,还会脸红。劲松和我的观感大不相同。”
    周成斌笑笑,没有说话。陈劲松说道:“站长,段文涛的事我办妥了。戴老板命令我们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您似乎还没有着手去办?我有个想法。”
    周成斌答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目前要做的是全力以赴保护毛先生的安全。劲松,安德森领事答应去江阴和毛先生会面。”
    陈劲松答道:“太好了,安德森这个英国佬很通情理啊。”
    “安德森领事如此配合,是因为以前郭烜打下的基础好。劲松,听泽之说李士群似乎知道毛先生要来苏北,你认为他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您不是说过76号有可能在局本部发展了一个卧底吗?消息来源应该就是这个卧底。不过苏北这么大,江阴、南通、淮阴、盐城、高邮、常熟、无锡等等几十个地方,没有详细的行程时间,毛先生的安全不会受到大的威胁。”
    “你说得对,没有准确的行程,等于是大海里捞针,所以泽之说李士群虽然知道毛先生要来,76号并没有任何要有大行动的迹象。也许这就是赵敬东回来了,而倪新却还在重庆滞留的原因:他千方百计,想搞到毛先生的行程。不过这完全是痴心妄想,你想啊,除了戴老板,只有我……”周成斌突然住了口,所有所思。
    陈劲松不由的问道:“站长,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劲松,我记得影佐祯昭和郭烜都是乔治爵士的学生,对不对?”
    “好像是,那又怎么了?影佐那两下子,比起郭烜差远了。”他又对徐建雪开着玩笑:“我的话对不对?郭太太?”
    徐建雪莞尔一笑,低头不语。周成斌又道:“而我是通过电报得知毛先生的行程的,记得我初来上海,李明华破译了我和局本部的联络密码,上海站全军覆灭,一个神秘人出手相助,又巧遇刘泽之,我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陈劲松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您的意思是局本部和您联络的密电,有可能被截获?”
    “与其说是被截获,不如说滞留在重庆的倪新设法搞到了密电……影佐祯昭全力以赴想要破译,而李士群等日伪汉奸,正在等待影佐祯昭的消息。”
    陈劲松想了想问道:“这种可能性大吗?那我们该怎么办?能和刘泽之联系上吗?”
    周成斌答道:“目前没有办法取得联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看能不能摸清76号的动静。”
    七月五日中午,江阴城郊交界区域,一家刚开业不到半个月的裁缝店,这是周成斌新设立的一个联络点,店主武顺就是本地人,自幼跟着做红帮裁缝的舅舅学徒,满师后没有如长辈所愿,娶妻开店过小日子,一年前留书偷跑离家加入了忠义救国军第三纵队,二十天前被戴如派到这里开设裁缝店。
    这家临街的小裁缝店毫不起眼,只有两间房子,前面一间是门脸,后面一间是仓库、店主的卧室,还兼做厨房,闷热不堪。唯一和别的店铺有所不同的是这里有一个面积很小的地窖。周成斌架设调试好电台,一阵眩晕,连日的奔波、闷热的天气,诱发了电刑留下的后遗症。一年多了,总也找不到机会彻底治疗。上床躺了一会,朦朦胧胧的正要睡去,听到脚步声传来,坐起身,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翟岩民走了进来:“周站长,把你吵醒了?听您说那座乌巢禅寺是几百年的名刹,谁知破旧的很,只有一重大殿和后面的禅房,似乎是近几年修整过的,还有个模样,其他的都倾颓了。”
    周成斌笑道:“这是一座古刹,毁于战火,去年有两个云游的僧人,到此化缘重修,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听你说起来什么禅寺、倾颓,满口文词,是不是见到介慧、介聪两个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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