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炯明借口巡视两阳防线,别了阎锡山,轻车简从去了阳曲,受到了商震的热烈欢迎,把酒言欢,不觉感慨万千,不久之前两个人还在石门战场较劲儿,现在却成了并肩作战的队友,真可谓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炯明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装作无意地问道:“商老弟,你危险了!阎锡山要杀你!你要小心,小心啊!”
    一旁的商震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陈大人何出此言?”
    陈炯明醉醺醺地道:“五台之战明明可是一举将冯玉祥主力击溃,解救山西之危,你却失了五台。孔庚已经密奏你通敌之罪。如今太原城内人人疑心于你,有道是三人成虎,阎锡山哪里……”说到这里的时候,陈炯明再次打了一个酒嗝,噗通一声掉在了桌子上面,竟然睡着了。
    商震望着呼呼大睡的陈炯明,不觉陷入了深思之中,此次五台失地着实有些令世人震惊,尤其是冯玉祥部对五台,定襄的大肆搜刮和破坏,总得要人出来负责的。五台发生的一切孔庚能不知道?以他与阎锡山明争暗斗的关系,若他手中没有阎锡山下的手令,他又岂能轻易退兵五台?不怕阎锡山秋后算账用他的脑袋安抚当地民众?就算他手中有了阎锡山的手令,凭着阎锡山的手段他能让这张真手令变成假的,这一点怕是孔庚也是心里有数的,所以他才会先下手为强,以自己和冯玉祥的关系为突破口将五台撤军的黑锅甩了过来,别看他商震在世人眼中也算得上是阎锡山的心腹爱将,事关政治前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至于阎锡山会不会用自己的脑袋安抚晋北的民众,只有天知道!
    此时陈炯明在一旁睡得正香,只是在无意间才睁开眼睛,用精亮的眼睛扫那么一眼,见到商震这番忧心忡忡,他也就放心了,随机又闭上了眼睛,发出呼呼的声音,时不时地还说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梦话,将酒足饭饱之后的憨态演绎的十足!
    商震看着他这副憨态,不觉苦笑道:“你倒睡得好,一睡万事了。孔庚这老狐狸只怕要督军那我开刀,收拢山西兵权,借对抗冯玉祥之力,或分庭抗礼,或取而代之,不论如何,常执政一统天下之势又大大地向前一步了,你运气真好,成了新朝的显贵,已经成了阎督军的座上客,真是令人羡慕啊!”
    常振邦与陈炯明的关系,他也是略有耳闻,当日在石门更是亲眼得见,真有一番评书中说的那样君臣相遇的感觉,尤其是陈炯明在察哈尔被奉系打的几乎全军覆灭之后,常振邦依然大力探寻,找到之后不但既往不咎,依然委以重任,光是这一点就让他感触颇深,想那阎锡山与自己似乎也是这般情同意和,推心置腹,当年率军南征叛逆,两湖一战,损兵折将,阎锡山似乎也是这般既往不咎,依然委以重任的样子,若非如此他商震也不会如此死心塌地的为阎督军鞍前马后不辞辛苦,不就是要将这一腔子的热血卖给识货的人吗?
    “我不辜负阎督军,阎督军自然也不会负我!”
    商震这般告诉自己,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谁知道还没待他将满脑子的忧愁抛到九霄云外,一旁的陈炯明便大大咧咧地说道:“阎同志,商震不能杀,不能……”
    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如一记猛棍彻底将商震一下子打掉在地,脑海中浮现出了蔡荣寿的身影。
    当年吴佩孚在华中与常振邦打了个旗鼓相当,奉系张作霖趁机出兵山海关,想要吞并元气大伤的直系,夺去中央大权,并以平分绥远,直隶为诱饵,鼓动阎锡山出兵,谁曾想这吴佩孚和东南对抗的时候吃了点亏,但并不意味着张作霖,阎锡山这样的鸟人就能骑在他头上拉屎,得知张作霖入关宣战的消息之后,吴佩孚立即与常振邦握手言和平分华中,随后回师北上,将张作霖十数万东北军打的屁滚尿流,赶回了东北。
    至于山西,只派出樊钟秀一支孤旅便深入山西,连战连捷攻克辽县,极大地震慑住了阎锡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让阎老西不得不表态山西坚决拥护中央,拥伟光正的曹三爷。而蔡荣寿却因为作战失利,失守辽县,被阎锡山以丧师失地之罪名处死,这蔡荣寿与商震因缘颇深,几乎可以说是商震进入山西之后带出来的小弟,他的死也给商震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作为蔡荣寿的老长官和老兄弟,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商震也要站出来问阎锡山个为什么。阎锡山却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蔡荣寿丧师失地但罪不至死,但山西需要给吴佩孚一个交代,也需要给本省内的官兵一个警醒,打仗是要死人的,可不能像八旗子弟那般得过且过必须奋发图强!所以蔡荣寿必须死,唯有他的死能够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这就是政治,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会厚葬此人,并抚恤家属。”
    这个回答无疑让商震对阎锡山的情感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如今旧事重新浮上心头,他的心不断下沉,宛如跌进浩荡的北极冰海之中。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政治在阎锡山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以及阎锡山为了经营好山西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为了不至于前功尽弃,他商震就算是阎锡山的亲儿子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交出来给晋北地区的父老一个交代,而最好的交代无异于挥泪斩马谡了,相信他的人头在晋北各县转那么一圈之后,晋北对于太原的民怨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官民人等皆大欢喜。
    只是商震却不愿意这般轻易地送出自己的项上人头,好男儿从军卫国马革裹尸也就是了,怎么能死在当官的阴谋之中呢?可是阎督军对于自己那真是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提携之恩,期盼之重绝非一般山西将官所能比较,若自己贪生怕死,岂不是辜负了阎锡山的这知遇之恩?况且这还只是自己的无端猜想,阎督军未必这般无情。
    未必这般无情,实际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吧!这些年来山西的是是非非,他可没少见,蔡荣寿并非个案,他商震又岂能置身事外?那阎督军的深情厚谊若只是为了拿自己当做棋子的话,情谊再深也不过是演戏,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身家性命的要紧。
    沉浸在纠结之中的商震不知不觉的遗忘了时间,陈炯明见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也是徒然浪费时间,看着商震越来越铁青苍白的脸,便可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焦虑是何等的严重。
    “商将军,不好意思,陈某不胜酒力,失态,失态,赎罪,赎罪啊!”陈炯明打了一个哈切,很是惭愧的说道。
    商震强颜欢笑道:“陈大人这是说那里的话,大人肯在卑职这里喝好了,已经给足了卑职面子。卑职哪里敢怪罪大人。”
    陈炯明呵呵一笑,却十分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周边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之后,才松了口气道:“刚才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事儿吧?”
    商震道:“大人睡得很香很沉稳。”
    陈炯明听他这么说,很是爽朗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若是陈某说了不该说的话,让山西将相失和,伤了山西和中央的关系可就不好了。”
    商震听了心中不觉震动万分,他口中的将相失和,难不成说的便是自己和阎锡山不成?看来此事已经相当严重了,自己不得不尽快想好退路了。
    陈炯明见他色一暗,不动声色地说道:“商将军脸色有些不太好啊?”
    商震怕他看出了什么,忙辩解道:“卑职谢过大人关心,天寒地冻数九天,不免有些苍白,还请大人放心。”
    陈炯明淡淡地点点头,没说什么,脸上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似乎对方身体好不好都已经没关系了,这样的表情让商震见了不觉更加沉重!
    纠结万分的商震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煎熬,下意识地拉住陈炯明的胳膊,说道:“陈大人,五台之战的失败,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陈炯明神秘地笑了笑道:“中央要的是山西百姓安居乐业,常执政要的是冯逆授首九边,至于具体战事,只怕阎督军的看法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商震道:“陈大人说的极是,只是五台之溃绝非偶然,兄弟着实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啊。若是阎督军怪罪下来,还望陈大人能够美言一二!”
    陈炯明笑了笑,道:“世上岂有常胜将军?打仗这种事都是有胜有败的,老弟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开的话,岂不是枉为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在哪里失败的就在哪里站起来,哪里战败的就在哪里打胜就是了。”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如今自己的人头前程便卡在了五台之战的溃败上,若是自己出兵将五台打回来,若是能够一举将冯玉祥击溃,日后便是阎锡山怪罪下来,只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到这里,他很是兴奋地说道:“大人教训的极是!卑职当真有如醍醐灌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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