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军二十万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从大朝会上飞出,京城的百姓们抬头看天上的飞鸟,听着鸟叫都觉得鸟儿也在传播这个消息。
    实在是太震惊了,京城内的消息向来要比别处灵通一些,大梁七年不曾与外交战,但因为前朝之事历历在目,所以京城中人时刻关注军事变化。自打三老三公内乱平息后,石敢当掌权塞外,以江南大军和塞外边防汇聚一团,拉开了三道防线,总计人数约莫三十万到三十五万之间。
    因为各路藩王佣兵自重,建元初的十一路王爷入京一事也曾在京城坊间闹得沸沸扬扬,皇权受损,等闲不可轻易削藩,为了避免新的地方割据政,权的出现,各方封疆大吏接不得招募私兵,所以那三十五万的大军,是圣上坐稳龙椅的最大保障,现在他竟然要裁军二十万?
    京城科举第三道策论考试题目已经传到了外界,各路藩王纷纷大怒,更有甚者在暗中集结兵马,相近的各路王爷们纷纷抱团,往来的私信从四面八方的涌入了京城相王府,皆石沉大海。
    萧克定出人意料的拒绝了任何王爷们的拉拢乃至投靠,拒不抱团的萧克定也面临了极大的压力,便是想借此向朝廷表明自己的某种态度,对此萧远则不以为意,他私下里颇为活络,与各位王爷们的往来也逐渐频繁,甚至瞒着他父王悄悄地深入皖州,去与淮南王相会。
    各路王爷蠢蠢欲动,但在最后动手前,他们仍然小心谨慎,决定先以无数的弹劾礼部奏疏作为前锋。
    就在十多位王爷们着急幕僚奋笔疾书的时候,最新消息传来,说是大梁朝廷决定采用最新国策,裁军二十万。
    所有王爷包括萧克定在内,没人相信这个消息,开什么玩笑,如果信了,不是萧成渝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事实证明……我们的圣上好像真的疯了。
    投入相王府的信件一一得到了回复,解释的不是科举策论试题的问题,而是像各位表明,圣上真的在裁军。
    相王对此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在大朝会上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等萧成渝连续削职了三位反对的官员后,相王相信,萧成渝不是在开玩笑,但他不会相信萧成渝是真的疯了,因此断定这里面必定会有阴谋。
    相王安插在军中和塞北诸多防线内的探子纷纷的传来密信,说镇国公李谦和大将军石敢当已经到了军营,真的开始进行裁军。
    此外,相王还得到了具体的密奏,知道萧成渝安插在塞外边防的人数绝非三十万,而是实打实的三十五万,但三十五万裁去了二十万,剩下的十五万根本没办法组成三道防线啊。
    相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就在第四天的时候,塞外传来了新的动静,传闻在暗中向边防调集的周国大军突然往回走了,不止如此,原本重新划分好的边界守军,也退后五十里,跑回大草原去了。
    相王开始仔细思考这里面的问题,他心想莫不是萧成渝私下里和周国有过某种协议,所以这才敢大张旗鼓的裁军?
    相王继续派出去新的密探,不多久,各种消息传来,军中抗拒裁军之声不绝如耳,许多军士甚至发动了兵变,但皆被李谦和石敢当无情的镇压。
    综合各项消息,相王终于确定了萧成渝真的要裁军二十万,但他还是睡不着,他在想萧成渝可能突然得了怪病,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相王一念至此,让幕僚给在外藩王们写好回信后,就匆匆入京了。
    …………
    相王是一位非典型的爱国主义者,他不爱大梁的朝廷,但他很爱大梁。在相王看来,朝廷不是他的,所以他自然不爱;但大梁迟早有一天会是他的,所以他不能不爱,是以萧成渝做出这种自毁江山社稷之事的时候,作为皇叔,作为太祖皇帝的后代,作为未来大梁的主人,这件事他断难容忍。
    当相王穿好官袍后,急匆匆的奔赴到了勤政殿门前的时候,发现门前跪满了朝臣,相王舒了一口气,还好萧成渝疯了,大臣们没疯。
    相王走近一看,又疑惑起来,怎么来的都是御史台的人,张甫之呢?董立本呢?宗养才呢?
    相王不相信这三人会毫无反应,其他人也就算了,张甫之是断难容忍的,按照相王的设想,裁军二十万的事情爆发后,最先出手的应该是胡世海和张甫之。
    这件事首先动摇的就是兵部,近来兵部改革,不断的增加权力,但兵部的最大权力来源却是军队的数量,一口气削减三分之二的军队,兵部就是在变革,能变到哪里去?胡世海从御前一品降低到了二品尚书,为的就是掌握实权,他怎么会没有反应?
    除此之外,张甫之的文华殿没有动静,那就更奇怪了,老张的性格所有人都知道,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他张甫之如何看不出来这是自断江山的昏庸之举,如果萧成渝一意孤行,张甫之就是一头撞死在勤政殿也不为过,结果他也没反应。
    相王站在外围,眼珠子转了一圈,知道这里面有诡异,他立刻跑回了六部衙门,他先去找陶言,陶言年纪一大把,深得周霖宜真传,极为擅长见风使舵,风往那边刮,老头子往那边倒,近来自己不朝,这朝廷的风向,还得先探探老头子的口风。
    相王在刑部一把抓住了某个小吏的手脖子,着急的说道:“我问你,你家陶尚书何在?”
    小吏见是相王,赶忙躬身施礼,恭敬地说道:“回大人的话,陶尚书一早被林大学士请去了武英殿,现在还未归来。”
    相王松开了小吏的手,不在停留,转身去了礼部,礼部的工作被宗养才安排的井井有条,各部堂官有条不紊的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有人见相王进来后,就问了一声好,相王一摆手,着急的问道:“宗尚书呢?”
    那人苦笑,“宰辅大人不知道,宗尚书已经告病多日,我们也想找他。”
    相王的心咯噔了一下子,大小两个滑头都不在,此事透露着诡异,他转而又去吏部,董立本这人不咋地,但萧成渝的口风,他还是知道些的。
    结果相王在吏部衙门绕了一圈儿后,没找到董立本的人,有吏部堂官知道相王找董大人,就笑着说道:“董大人被冯公公叫去了。”
    相王眉头皱起,冯保保和董立本向来各看各的不顺眼,他俩这时候相聚做什么?
    相王有些无奈,转而去了兵部,他找来了典章,压低了声音问道:“胡世海呢?”
    典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去陪老头子了,也不知道一老一小琢磨个啥,这两天都在一块呢。”
    相王大惊。
    “他一直和张甫之在一块?”
    典章眨了眨眼睛,惊讶道:“你不知道?胡世海领着宇文靖,这两天都在内阁。”
    相王脸色阴沉了下来,“裁军二十万,首当其冲就是你们兵部,石敢当和李谦下去了,胡世海领着宇文靖和张甫之密谋,偏偏撇开你,里面必定有阴谋。”
    典章挠了挠头,说道:“他们都管我叫相王走狗,老头子李谦更是没事就来刺啦我一下子,就是他们瞒着我干事,我也不好打听啊。”
    相王一甩长袖,瞪了他一眼,心想老子折了十万大军才把你供到兵部来,你倒好,过来养老了。
    典章一撇嘴,没有说话。
    …………
    董立本待在司礼监和冯保保喝茶,不要说相王糊涂了,就是董立本自个儿也糊涂,虽然建元年初期,他和宗养才合伙给冯保保送了一栋大宅子,但自打宗养才抢先一步巴结了娘娘,董立本就和冯保保没什么往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冯保保找来自己,难免有些怪异。
    冯保保见把对方晾的差不多了,就微微一笑,起身从书架旁的抽屉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董立本。
    董立本打开了盒子,见是一封封奏疏。
    董立本疑惑的看了冯保保一眼,冯保保伸出了纤细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董立本会意,就打开了折子,发现都是御史台上奏此次裁军之事的奏疏。
    董立本眉头挑起,有些不解冯保保是什么意思。
    冯保保笑道:“董大人心里也明白,裁军乃是国策,是圣上心系天下苍生而不得已为之的,作为当朝一品的御史大夫,非但不能心系圣上苦衷,还诋毁国策,实在可恶。”
    董立本心里一紧,这个国策明眼人都会反对,支持的才是疯子,但董立本通过这两天百官的反应来看,底下的闹腾的不得了,但从六部尚书到内阁,一个有分量的都没站出来,唯独顾之章带着御史们天天跪在勤政殿门前,难不成有人想搞顾之章?
    “冯公公,顾大人心系社稷,一时间不能理解国策,也是情有可原。”
    冯保保冷笑着说道:“若是不理解国策,那倒也罢了,毕竟有些人老了,不能胜任职位,也是人之常情,但这……诋毁圣上娘娘,可就不能用年纪大来糊弄过去了。”
    董立本脸色一寒,沉声道:“冯公公何出此言?”
    冯保保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手抄的文章,递到了董立本手上,董立本看的直冒冷汗,他双手颤抖着说道:“这会不会是有人假冒的?”
    冯保保冷笑道:“假冒?本公公亲眼看着咱们的御史大夫在酒肆内挥洒诗篇,可是豪爽无比啊。”
    董立本抹了一把汗,知道老师这回算是完蛋了,死的不能再死,这篇文章完全可以构成诋毁圣上娘娘,甚至更为严重的罪名都不为过。
    董立本的小心思快速的转动起来,既然老师结局已定,自己要做的,就是看看能不能从这里面捞到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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