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从冬月进入了腊月,转瞬之间,年味儿已经十足。
    宫里开始挂起了红灯笼,工部还是在忙活,但已经不是为了重明殿的事情,而是为了年关。
    礼部伙同内务府忙的不亦乐乎。因为有了冯保保这层关系,宗养才管内务府要钱颇为心安理得,每次皇甫冲一见他来,就露出了十二分的警戒神色,宗养才总是一句话就能打发过去。
    “咱们都是给公公办事儿的。”
    这让皇甫冲腹诽不已,礼部要的款子,本该户部来给,但这么一句话,总能噎死他,打着冯保保这一位顶头上司的旗号,他总不能不给,关键是还不能去冯保保面前诉苦,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让看在眼里的褚向浩着实高兴了一把,虽说他和皇甫冲关系不错,但南北之争,是历史遗留的问题。
    不止北方士子瞧不起南方士子,就是北方的商人也多有瞧不起南方商人的。
    此次褚向浩跟着周若彤下江南,娘娘入住金陵褚府,着实让褚向浩风光了一把,是以,内务府中,也渐渐的开始分了派系。
    以皇甫冲为首的三位商人是北方派,以褚向浩为首的是南派,因为皇甫冲和大总管走的近,是以总能压他一头。
    褚向浩虽然秉承着和气生财的理念,但是同朝为官,时间久了,心里多少有点不爽。
    宗养才每次都让皇甫冲吃瘪,褚向浩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除了褚向浩高兴,户部尚书韩悦更加高兴。这个礼部尚书,临近年关,该是要钱最厉害的一个部门,结果宗养才一分钱不要,全部去找内务府要,虽说自己不日即将远下江南,但是自己走的时候,户部的账上留下一大笔银子而不是烂账,就是自己远在两淮,朝中那些人想落井下石也没有由头。
    宗养才此举,已经深深地赢得了这位户部尚书的好感,只差没有和他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了。
    宗养才终归是会做人的,临近年关,要说谁最忙,自然是整天喝西北方的工部尚书杜明。
    黄河两,岸的河提的修筑一事,已经临近尾声,但是上头交代的事情到了下头执行,总有各种问题。
    历朝历代,不管是乱世还是太平盛世,向来不缺贪官。朝政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底下的可不会管你朝廷的死活,该贪污的还是贪污。
    杜明不同其他的尚书,是实打实的从底下升上来的,自然理解里面的门门道道。
    河堤一事,涉及两,岸百万的民生,再加上其中款项多达三百万两,逼得娘娘变卖了皇宫私产,若是这件事上出了差错,他的下场不会比王博的好,只会更惨。
    重明殿修好,临近年关,宫里还有其他的地方需要修缮整顿的,再加上三殿三阁,皇帝陛下是定下了工期的,宫外头的崇文馆,翠柳宫那边也有懿旨,杜明是真的抽不开身。
    工部的左右侍郎已经下去监督黄河修堤一事,做最后的验收工作,不容有失,自己身边的可用之人便不多了。
    没办法,宫里宫外两头跑,西北风是真的没少喝。
    腊月,腊者,猎也,言田猎取禽,兽,以祭祀其先祖也。
    岁尾的最后一个月,也是礼部最忙活的一个月,涉及皇家宗祠的祭祀活动,大规模的祭祀更是好几处,年前年后,都需要忙碌,各路工程都要工部配合。
    宗养才到底是个明白人,每到饭点,手上总有两坛西门铺子的烧刀子,这对于冻了一天的杜明来说,简直比白花花的纹银还要诱人。
    二人随便在施工的宫殿处席地而坐,中间摆两个火炉,身外就是大雪纷飞,炉子上烫着酒,实在是美滋滋的很。
    男人的感情,都是交杯换盏中建立起来的。
    几顿老酒下来,两个面色红彤彤的汉子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陶言坐镇了刑部衙门,端端的是无事可做。临近年关,就是做贼的也聪明了。这时候,是朝廷严打的时候,各个衙门都需要凑功绩,冤案假案多在此发生。
    若是有的良心发现的长官,关押一段时间,等到了明年无事可做的时候,就翻翻卷宗,做点平冤昭雪的事情,也能赢得一个青天大老爷的美誉,何乐而不为呢?
    是以,这些做贼的,想要犯事儿的,也都聪明的很,等闲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这时候,本该是礼部最忙的时候,陶言刚好跟宗养才换了座椅,所以就乐得个闲差。
    陶言终归也是老江湖,知道什么时候做人情。如今,工部的人手根本不够,但刑部却是一个个窝在屋子里取暖找乐子,刑部尚书也做了件雪中送炭的事。
    他抽调了一半的刑部人马,跑到了宫里和宫外,去给杜明帮忙。这些刑部大汉,虽然不懂木工,不懂泥瓦,但关键是身手了得啊,一个个体魄惊人,做些搬砖扦木,没有技术含量的伙计儿也算是得心应手。
    陶言一去宫里的施工现场,看到了宗养才和杜明已经喝上了,少不得要插上一脚。
    就这样,搭配干活的,自愿帮忙的,一来二去都熟了,那感情深得没话说,成了六部新晋的铁三角。
    这让偶然牵着萧君正的手路过的大总管冯保保嫉妒的眼红,他费尽心机去挖人家相王的墙角,结果眼看着事情快成了,宗养才这么横插一脚进来,让他又是嫉妒又是生气。
    但转念一想,宗养才也算个明白人,说的是明白的话,人家上次都点明了,他就是公公的墙角,那自家的墙角挖了人家的墙角来补墙角,只会让自己这堵墙更加坚固,更加高,在周党的大旗下的分支冯党已经出现了规模和雏形,对此,冯保保很快释然,而且很满意。
    新一轮的党争在即,胡世海显然是打算拿下兵部,借着即将入京的宇文靖组建胡党。
    到时候,胡党在内阁有张甫之,在外有兵部大本营,两个正一品的大员,还有顺王的友谊,就是三个正一品,这份实力,实在可怕,不容小觑。
    但是宇文靖入宫还需要一段时间,只要他一日不到,兵部的事情就不能敲定下来,所谓一步慢步步慢,宗养才这快人一步,已经让他抢占了先机,日后庙堂上的位置,这才好分配。
    临近年关,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但今年,朝廷的大臣格外的忙碌。
    从宫里的内务府,到宫外朝堂上的顾之章,胡世海还有宗养才之辈,都热火朝天的干着。
    明年,将是极为不寻常的一年。
    有心人都知道,自皇帝登基起,建元的朝局,可能要到明年那建元六年彻底确定下来。
    在这六年的时间里,周霖宜倒台了,老秦家跑路了,两任刑部尚书一个死一个罢官,原吏部尚书也是身死,内务府彻底洗牌,冯保保,胡世海,宗养才,相王等等这些朝局新贵崛起之势势不可挡。
    明年,将是定乾坤的一年。
    就连目光精准的在外藩王,萧克定都提前做好了准备,联合了顾之章把自己女儿送入了皇宫,想要抢占先机。
    目前,朝堂的局势已经有了一个雏形。
    以老牌大臣顾之章为首的御史台,变数便是那个明年入宫的贵妃娘娘,和那个去中原走亲戚的林昌黎,养望在林,一旦启用,便是委以重任,所以有心人都在悄悄地打探林昌黎的行踪,想提前结交。
    另一边,则是宫里的势力,以冯保保为首,中坚力量便是内务府,外部力量则是宗养才,还有目前摇摆不定的其余两位尚书。一旦刑部,礼部,工部汇成一股气,加上内务府,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再有,则是明面上最大的一股力量。以胡世海为首的新任胡党。胡世海已经有所行动,兵部的各位员外郎和郎中们,都被他不动声色的安插了人手,那些人都是天凉郡的老部下,对这位将军忠心耿耿。
    朝中,有顺王亲近于他,宫里,不管张甫之愿意不愿意,他都顶着胡世海老师的名头。三位正一品,已经是任谁都无法撼动的力量。
    反观相王那边,则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相王自打和张甫之有过一场交手后,出手的次数愈发的少了。就是来年他当上宰辅,但自家的墙角也快被各方势力挖光了。
    到时候,他那个右相,估计还不如当年的左相来的吃香,一样的光杆司令。
    唯有周霖宜知道相王的厉害,都说林昌黎是养望在林,殊不知他相王才是养望于朝。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相王在等,等一个时机,以前跟着相王混的周霖宜已经感觉到,这个时机快到了。
    宇文靖即将入主中枢,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胡世海的大好机会。但周霖宜知道,这更是相王的大好机会。
    宇文靖入主中枢,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让胡世海统领兵部那么简单,而是宫里以宇文靖这个南人入主中枢为契机,开启江南道士子入朝的大好局面。
    没有人想到,相王自廿年前封王开始,他的根基就已经不再六部中枢,而在江南道。
    也正如周霖宜所料,相王瞄准的,一开始就不是六部,而是人人都不在意的六科给事中,国子监还有重中之重的翰林院。
    这三个地方的重要性,等到崇文馆一修好,明年大兴科举的时候,就会出现。
    到时候,别人再想争,就真的晚了。
    相王本以为自己的策划万无一失,鬼知道宗养才会执掌礼部,这让他头疼不已。
    在他的策划中,礼部是六部当中自己唯一一个要牢牢掌握在手的部门,陶言是个老狐狸,不好控制,所以他才会借着周若彤的损招想挤兑走陶言,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宗养才上位,相王愈发的觉得,这个油腔滑调的宗养才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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