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言理了理衣冠,不管处于何种境地,礼部尚书的着装总是不能乱的,张甫之很欣赏他这一点,要是老头子心不乱,张甫之就估计更喜欢他了。
    陶言说道:“有件事请大学士来断断。”
    张甫之顿感头疼,怎么今儿个事情赶到一块去了?
    “城中的崇文馆历来接待各地士子,都是朝廷的拨款,先前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要增加崇文馆的规模,务必在来年春完成。工部设计的版图可容纳三千二百余人,但崇文馆是科举考试的士子留宿之地,这笔账归我礼部来报。”
    张甫之点了点头,工部尚书也点了点头。老头子这话没毛病。
    陶言继续说道:“先前,圣上在勤政殿召见下官的时候,下官也曾提出过,若要来年开春完成,便是赶工之事。银子耗费不少,户部已经捉襟见肘,实在为难,而我确实没有去户部叨扰韩大人。”
    韩悦点了点头,“此事陶大人确实不曾与我提起过。”
    张甫之也觉得陶言办事上道。
    “但这银子礼部拿不出来,当时圣上说,和大学士酌情考虑,实在不行去内务府调一些。”
    张甫之想起来了,那日陶言确实有一封奏折送到了内阁批红。他当时觉得事情涉及到内务府,有些棘手,便没有批红,这便搁置了下来。
    陶言转而伸出手对皇甫冲说道:“烦请皇甫兄给些银子吧。”
    皇甫冲不急不缓的朝张甫之施了一礼,说道:“内务府是归司礼监管着的,司礼监和内阁的批红没有下来,所以内务府没有义务来掏这笔银子。再说了,考试,贡院,一应开销,走的都不是内务府的账。娘娘设内务府,大笔的开销需要六大总管投票决定,此事我也不是不理解礼部的苦衷,曾在内务府衙门召开会议,结果六大总管皆是反对。所以我也没办法。”
    张甫之顿感头疼,说道:“内务府的账上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皇甫冲说道:“大学士,内务府是宫中的府库,事关宫中的开销,此事,没有圣上和娘娘的旨意,下官不敢乱说。”
    张甫之的眉头皱了起来。
    现在,他夹在朝廷和宫里之间左右为难。此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也是难办的很。
    张甫之叹了一口气,“罢罢罢。我去翠柳宫找娘娘商议去吧。”
    底下的韩悦,王博,陶言,杜明异口同声的大叫:“娘娘回来了?!”
    张甫之气的想打自己的嘴巴子。
    “不是不是。”张甫之一连摆手,说道:“我也不知道回来没回来,这不是先去翠柳宫瞧瞧嘛。”
    四位尚书露出了打死我都不信你的鬼话的表情,张甫之尴尬一笑,表示自己的无奈。
    陶言又说道:“其他的暂且不论,考试,贡院,崇文馆扩建一事,确实该走户部的账。既然内阁没有批,那等圣上来了,我们再商议。但仪制司,主客司,精膳司呈报的预算,事涉皇家的礼仪,祭祀,宴飨,历来都是内务府拨银子,怎么这些你也不批。”
    皇甫冲老神自在的说道:“陶大人说的是。礼部三司的预算单子,我们六个人也看过了。但也有看看实际。若是圣上的私宴,涉及皇家内部的私事,这些,内务府掏银子,绝不多言。但若是朝堂的官宴,那是朝廷的事情,还要内务府来买账,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烦请陶大人回去,把这账分好,罗列清楚,只要是宫里的开销,我内务府自然不皱眉头,就是出去讨饭,也得把银子讨了来。”
    “皇甫大人,此话就没意思了。什么宫里的私宴,朝廷的官宴,宫里和朝廷还分你我吗?”
    “陶大人此言差矣,有道是亲兄弟还是明算账,内务府帮圣上娘娘赚钱,自然也要帮圣上娘娘省钱。否则,到了户部那样的地步,圣上娘娘怪罪了下来,六部拍拍屁股走人了,责任还是我内务府来担。”
    韩悦见提到了户部,当下脸色不太好看。
    “皇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是说国库亏损,都是我户部的责任。”
    “韩大人别动气,我也没这么说,国库的事情,没人怪户部。但该走户部的账,那就是户部的账,不要走内务府的账,到时候查起来,也说不清楚。”
    王博火了,“我甭管你们是内务府还是户部,老子我就知道一点,你们都是揣着大把的银子不肯往外拿的吝啬鬼。兵部招员,迫在眉睫,吏部已经批文下来了,不能贻笑大方,反正你们都得拿银子,要是一边拿不出,这银子就分摊好了,一人一半。”
    皇甫冲也是火了。
    “王大人,账哪能这么算的,什么一边一半,连兵部的银子也得我们内务府出,这是什么道理。要我们内务府出,也行,烦请户部把全国的税赋拟个表上来,明年的全国的税收入内务府的账,这笔银子我们就出。”
    韩悦急了:“胡说八道!全国税赋,国之根本。你拿了税赋,还要我户部做什么。”
    皇甫冲直接望向王博,“王大人也听到了,这银子,你还是找户部吧。”
    杜明赶忙站了出来,拉开了众人,说道:“哎呀,哎呀,都别吵啦。民生乃是国家根本,黄河两,岸的河堤更是头等大事。眼看着就到了年关,春汛在即,两位大人帮帮忙吧。”
    陶言冷笑道:“杜大人,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工部修河堤着急,我这里崇文馆就不着急了?明年开春,就是科举,圣上交代了,明年的科举尤其重要,崇文馆必须在科举之前建好,现在连银子都不给我,这敢情好,大家不愿拿钱,都就出力吧。反正衙门里的人多,都一块去建房子吧。就六部尚书领头,反正在衙门里也是点卯吃皇粮,这边还能省工钱。”
    “陶大人,你礼部怎么也来跟着胡闹。”
    “你们工部要银子天经地义,我礼部就成胡闹啦。”
    “老夫不管,兵部得要脸,将士们得吃饭,你们拿银子来。”
    “户部的账上就是这样,你们要是死缠,那就跟我一块去户部查账好了。”
    “别看我,这笔银子,内务府不出。”
    “都给老子滚!”
    一声咆哮传来,张甫之掀翻了桌案,阁员们不敢伸长了脖子看戏了,纷纷低头处理奏折,吓得直哆嗦。
    面色铁青的张甫之走下石阶,说道:“都有本事,都有胆量,厉害啊,都来内阁吵,怎么不见你们去司礼监吵,去勤政殿吵?摆脸色给谁看啊。要银子你就要银子,你...王博...属你叫的最欢,你兵部有本事啊,来来来,把我这老匹夫拿了去,菜市口论斤卖,这把老骨头卖出来的银子都归你。
    你们一个个的都厉害的很,朝廷的亏空,你们大家伙心里都明白。修河堤没银子,你杜明去年建院子的银子哪里来的?户部亏的厉害,你韩悦不领俸禄就完啦,做给谁看啊,你老母八十大寿收了万两的银子,我怎么没见你捐一点出来?还有你内务府,说是给娘娘圣上管着银子,冯保保那遭瘟的猫,一只破食盒是黄金打造的还不行,还得嵌着眼珠子大的珍珠,厉害啊,长脸啊!”
    王博被骂的面红耳赤,他脾气是爆,但这两年不在朝中见到张甫之,忘了这老头子发起飙来从先皇到当今圣上没有不怕的,当下也不敢跟他纠缠,怕气头上的老头子敢撸起袖子抽他,就一甩衣袖,冷哼一声走了。
    工部尚书脸色也不太好看,嘀咕了一句,“我建院子碍着谁了,你们一个个找我帮忙建院子的时候,都巴结着,转脸就不念我的好了,真是人心都是驴肝肺,修他妈的河提,我为了谁啊我,还吃力不讨好了,淹淹淹,都他妈的淹死算了,一了百了......”
    工部尚书也骂骂咧咧的走了。
    韩悦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大人,你也是前朝过来的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户部的情况你也了解...唉...造孽啊。”
    然后他也走了。
    皇甫冲说道:“大学士,司礼监内阁不分家,底下的内务府也从来没给两边丢过脸。那食盒是我皇甫冲送的,大学士你嫉恶如仇,我皇甫冲无话可说,但此事就是告到娘娘那里去,我内务府还是那句话,该出的银子我们出,不该出的银子一分没有。
    内务府今年好不容易还光了欠款,账上有点银子,但明年,宫里就不用开销了?圣上娘娘吃什么?这事六部衙门不管,全是我内务府肩上的担子,别的话也不多说,言尽于此,大学士看着办吧。”
    皇甫冲一甩衣袖,也走了。
    张甫之有些后悔,他不该提那食盒的事情的。
    陶言叹了一口气,说道:“宫里艰难,朝廷也艰难。今年户部拨给礼部的预算,还不足往年的三分之一,我是能省则省,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祭祀也好,宴飨也罢,都是朝廷的面子,圣上的面子。
    今天,我也给大人交个底,朝廷有意和周国结盟,往来使臣不断。但此事干系重大,圣上让我瞒着不让说,但这银子得报。两国往来,脸面最重要。这圣上的,宫里的,朝廷的颜面,可都是银子砸出来的。”
    说罢,陶言也走了。
    张甫之一个人坐在石阶上,愣了好久不说话。
    许久后,大家悄悄地看大学士。
    大学士气的一掌拍在地上,“这破地板,这么凉,冻屁股,连你也欺负我。”
    褚仁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总算明白小时候他爹常对他说的那句话。
    “儿啊,别看着当官的风光,这没钱,一样是个鳖(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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