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养才回来了,先前娘娘说等人齐了就走,大家觉得人总算齐了,正准备收拾行囊,谁知周若彤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莫非娘娘临时改了主意?决定暂时先不走了?”
    林光旭和春华漫步在竹林中的院子里,青砖墁地,扫的非常干燥。地上铺排着竹影,日斑散坠,花木清疏。
    春华摇了摇头,“娘娘说要走,那必定是要走的,娘娘之所以没走,说明人还没到齐。”
    林光旭微微低头,心想宗养才和陈柏苍都已归来,北地士子也已经遣返,还需要等谁呢。
    宗养才躺在床榻上,美美的睡过一觉后,望着射进窗子里的白光,心中直感慨,活着真美好。
    他起了身,并未急着用膳,而是令人取来文房四宝。清晨的他,头脑清楚,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福有没有,他不确定,但他现在很有灵感。
    他轻轻地研墨,神色非常认真。
    笔毫流转,虽无红,袖,添,香,但也有锦绣文章。宗养才一气呵就,望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捏起宣纸的边角,来到了窗边,借着姣好的日光重又欣赏了一番,连连点头。
    “逆贼不死,实在是天理难容。”
    窗外,路过的彭忠听着宗养才的喃喃自语,有些不明白这位钦差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彭忠虽然不懂政事,但跟着周若彤一路走来,也知道娘娘对这位钦差寄予厚望,但结果,江南道上的一番处置,实在是差强人意,不敢恭维。
    宗养才瞧见了彭忠,心中大喜,忙把他叫住,说道:“彭统领,来来来,给你瞧样好东西。”
    说着,宗养才从窗前把那写好的文章递了出去,开篇便是四个大字——讨贼檄文。
    彭忠顿时没了兴致,就挠着头尴尬的笑道:“钦差大人抬举了,小的不识字!”
    宗养才有些无奈,但嘴上却是,“不妨碍,不妨碍的,我念给你听。”
    彭忠原是暗卫统领之一,作为皇家的隐秘部队,常有信笺密函来往,不可能不识字。刚刚,他是装的,谁知宗养才还是不放过他。
    他双手一摊,说道:“刚想起来,娘娘找我还有事,实在不好意思了。”
    看到彭忠急急的背影,宗养才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彭忠也的确没有撒谎,不过不是周若彤找他有事,而是他找周若彤有事。
    彭忠来到了梧桐苑,见周若彤正在一人喝茶,就推门而入。周若彤做了个请字,彭忠硬着头皮坐下。
    周若彤就要奉茶,彭忠连忙摆手,说道:“彭忠是个粗人,懂不得这茶道雅事,娘娘莫要浪费了。”
    周若彤微微一笑,伸手在茶水中一蘸,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彭先生可识得这个字?”
    彭忠伸长脖子一看,说道“这不是‘茶’字么。”
    周若彤点了点头,这“茶”字有意思,拆开来看,上面一个“草”,下面一个“木”,便是人在草木中。古人造字,实在颇有智慧。
    彭忠没心情和她探讨文人雅事,文字趣味,直接问道:“娘娘是不是打算走了?”
    “缘何此问?”
    “娘娘先前说是要等人的......”彭忠说着,看了周若彤一眼,“现在钦差大人和御史大人都平安无事,那......”
    周若彤摆了摆手,“人是等到了,但还没齐。”
    彭忠舒了一口气,“看来娘娘还是有些良心的。”
    周若彤又好气又好笑,不知是气还是笑,就无奈道:“原来在你眼中,本宫是全无良心之人。”
    彭种怔了怔,知道自己心直口快说错了话,就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实不瞒娘娘,宫里,我也待过一些日子,暗卫是先皇亲手打造,宫里的隐晦我们也见得多了。深宫内苑,最是无情之地。”
    周若彤摇了摇头,没有反驳,直接摆了摆手,说道:“你退下吧。”
    彭忠原想着在说些什么,见周若彤有赶客的意思,也不好多言,毕竟周若彤真的算是好脾气了,刚刚那句后,就够他掉脑袋了。
    彭忠走后,周若彤起身站在门前,神情有些冰冷。他知道彭忠是为了田文清而来,对她而言,田文清不是棋子,自她知晓田文清便是老田家的后人之后,周若彤就没把他当棋子来看。
    金陵有确切的消息传来,清虚道长也死了。老田家前后数代人,没亏欠过大梁,大梁亏欠了他们很多。
    过于久远的事情,周若彤没法追究,更没法计较,但是上代人做错的事情,拖延到下代,她也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按照周若彤的推测,田文清迟迟未归,十有八九是被自己那个二舅给拐跑了。
    一想到自己那个二舅,周若彤就又开始头疼。
    如果对田文清在意,是因为上代人的亏欠。那对于二舅秦钰,周若彤则是无奈,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日后到秦家祖坟上坟的时候,她可没脸见老夫人。
    ......
    吴玄身死于应天府衙门的地牢里,消息被薛青派人传到了吴府。这对吴府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不过,吴崇喜还有吴忠带着五万人马目前镇守在临安府,三子吴起早已和吴家断了联系,传信的忘记了这一点,是以吴家真正的几个主事人,还不知道这则消息。
    余沧海得到消息后,难得的有些落寞。他对吴玄一向是有些器重的,此子是个人才,结果莫名的死在了地牢里。
    当下大明复国,正是用人之际,实在是可惜了。
    余沧海年纪很大,比祁连山还虚长了几岁。早已是半只脚踏入了棺材的人,生死也是见惯了的,是以对吴玄之死,也只是感慨了两声。
    他躺在竹椅上,对前来传信之人说道:“朱老打算何时称帝?”
    那传信的恭敬的说:“回禀余老,具体的称帝日期还需详细商榷,但想来不久。”
    余沧海点了点头,连一个小兵都知道不久称帝,想来朱明称帝的决心已下。
    他有些无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又无子嗣,就是称帝,又能当几年皇帝。他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
    那传信人没有动,继续跪在地上说道:“朱老交代了,说是让小的请余老前往金陵。”
    “我知道了。”
    余沧海只是敷衍了一句,没说自己何时起身,传信者仍旧不走,余沧海瞥了他一眼,他一个哆嗦,慌忙告退。
    刀卫立在他的身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没有声音。
    余沧海起身,望了刀卫一眼,没有麻烦他,他自己拖着藤椅来到了窗前,重又躺下,这里的风好些。
    刀卫轻轻地动了一下,好像出现了一道虚影,就站在了他的身后,好似他本来就站在这里一样。
    余沧海正对着窗子躺在竹椅上,像个孩子似的将双脚搭在窗檐上,窗外的风景很好,有黄叶在飘。
    ......
    长春府查的有些严,门前的两个道士废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进入长春府。
    如果他们有足够的银子,贿赂士兵,倒也是简单的很,但他俩很穷。
    正是因为没有银子,他们才能进入长春府,守城的将领刚好路过,见这两个道士执意要进城,待在城门口磨了好久,就是不掏银子。
    如果真的是间谍或者刺客,那敢拖很久,又怎么会连进城的买路钱都没有,所以那将领很放心的把他俩放进去了。
    长春府还像往日一般繁华,但是缺了人气。大街上走好远才能看到两个行人,还是步履匆匆,绝无交谈。
    自打知府胡杏林下了戒严令后,长春府草木皆兵。任何时候,鼎沸的人声可禁,但谣言难禁。
    自打金陵府城楼上挂着的那面百年不变的旗帜换了以后,消息灵通的长春府人士私下里便已传开。
    金陵造反了。
    金陵造反不可怕,可怕的是那面旗帜不是新旗,是比老旗更老的旧旗。
    大明的旗帜在金陵府飘,意味着整个江南道都造反了。
    长春府的人们很担心,当年太祖皇帝因为大明的末代皇帝没有反抗,而往开一面。
    谁知,当年的祸根留到了今天。
    仇恨,是个神奇的东西。向来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弱化,只会增强。
    造反,是绝对不容许的事情。
    大梁朝廷的报复会很可怕。
    人们呆待在家中不敢出来,靠近古运河边上的居民偶尔从院子里看爬到墙顶,看着古运河。
    运河的水便红的时候,便意味着战争开始的时候。
    城中主道上,依旧有三两个摊贩在做生意。
    戒严令是才发不久的,因为长春府毗邻姑苏府,北边又接着金陵,算是腹地。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胡杏林深知人心不稳会有乱,也不想把长春府搞得震荡,是以戒严令的规格不是很大。
    对于做小买卖的来说,一日不开张,可能就意味着第二天家里揭不开锅,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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