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传膳,侍立于千秋亭旁的太监急急的跑开,将传膳报与钦天殿殿前的太监。
    同样,殿前的太监又将这句话传给了侯立在养心门外的太监,他再传给侯立在西长街的太监......这样一直传到御膳房。
    悠长的传膳声回响在深宫那甬长的通道内,不等回声消失,一个犹如过嫁妆的行列走出了御膳房。
    这是由几十名穿戴齐整的太监们组成的队伍,抬着大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汇有金龙的朱漆盒浩浩荡荡的朝御花园驶来。
    千秋亭内,摆好桌子。亭外,又摆了大小六桌。总计六十余道菜肴。
    原本,按照前朝旧制,皇帝的标准膳食该有一百二十道,萧成渝觉得浪费,直接减至二十余道。
    萧成渝原想着继续删减,谁知,这件小事却引起了礼部尚书的注意,礼部尚书直言,皇帝用膳,有极为规范再的祖制,当下国事艰难,户部亏空,有所删减也是应当,但不宜减。
    今日,有两位皇子和顺王妃一道用膳,瞧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冯保保是以特地嘱使御膳房今日多备些膳食。
    虽说萧成渝极为不喜奢靡浪费,但在今日也是有些满意。
    两个孩子对于一大桌子膳食显得有些开心,更开心的是今天有姨祖母和父皇一道用膳。
    顺王妃昔日曾跟着顺王在宫中赴宴,自然知晓宫宴的规格,今日见此,已经了解,经过这么大力的改制,户部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顺王妃望着萧君正和萧湘沫两个孩子,心中由衷的欢喜。萧成渝见状,也是乐在心中。
    顺王妃感慨道:“一不小心,竟成了奶奶辈的人了,遥想当年时日,大哥还不曾参军,先皇还是皇子,大好时光,眨眼间,便已是沧海桑田。”
    萧成渝也感慨道:“是啊。看着湘沫和君正,不禁让朕想起了母妃还在世时的情形。说来不怕笑话,那时,属朕最霸道,成风最安静,临阳最调皮。”
    萧成渝想起往昔,嘴角不禁挂起了笑容。
    顺王妃摸了摸萧君正的头,宠溺的说道:“好好长大,将来的大梁看你的了。”
    萧君正学着大人的样子,严肃的点了点头,虽说学得有模有样,但是那一对灵动的眼睛终究是出卖了他,引来众人会心一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成渝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顺王妃抬起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萧成渝留她用膳,自然是还有事要说。
    果然,萧成渝说道:“朕听闻,明日,刑部尚书林昌黎府上将摆一场私宴。姨母可以去看看。”
    顺王妃有些愕然,萧成渝竟然提了这么档子事。
    林昌黎府上摆宴,要她掺和作甚。此中,必然还有深意。
    萧成渝见顺王妃依旧平静的望着自己,看了眼身边的孩子,低声说道:“先前泰山王萧克定入京,他将萧紫衣安置在了林昌黎府上。”
    顺王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萧成渝整的有些神秘兮兮的。
    这孩子,变了,变得开始有些小心思了。
    但这个小心思变得好,更有人情味了。
    先皇与秦家交好时,大家都喜欢他,那时候他只是个皇子,等他登基称帝后,大家就开始不喜欢他了,因为皇帝没有人情味。
    顺王妃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本王妃了然于胸,绝对不会告诉若彤的表情。
    萧成渝顿觉头疼,只怕王妃会错了意。萧成渝就说道:“姨母替朕去看看。”
    末了,萧成渝又补充了一句,“也替若彤看看。”
    这个看看,有很深的意思。
    ......
    林府摆宴,林昌黎在原则是持反对态度的。
    自打林光旭走后,林昌黎愈发的深居简出起来,每天只是工作使然,前往刑部衙门点卯,处理一些日常的卷宗案件。若是遇到三司会审,与御史台的都察院有异议时,他也争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御史台都察院那些小品御史发话。
    对于林昌黎的作为,刑部内部也没什么看法,如今六部尚未整合,各自为战,御史台铁板一块,看谁不爽就咬谁,刑部不想出这个风头。
    如此一来,御史台的御史们就更加起劲了,无论大事小事,一律都要过问。
    林昌黎反常的听之任之,这下子,刑部成员不干了。作为六部具有实权的部门,被御史台压在头上,这像什么话嘛。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林昌黎索性每日例行点卯后直接回府,侍弄些花花草草,整日里躲在府中密林中,倒是逍遥。
    谁都知道,这是林昌黎有意在向自己的恩师顾之章示弱,这样的日子,直到泰山王萧克定的到来,就被打破了。
    朝中风起云涌,林昌黎作为刑部的最高行政长官,也不得不站出来说两句。
    好不容易熬走了萧克定,谁知这老狐狸临行前却将自己这个女儿托付在林府。
    这可是个烫手山芋,虽然在别人眼中这可能是个香饽饽,一旦萧紫衣入宫封为贵、妃,那么这笔恩情,自然是泰山王和今后的皇妃妃涌泉相报。
    林昌黎很明白,那对自己绝对不是好事。
    入宫,想来是大势所趋,但宫里可还有位正主啊。
    萧紫衣到了府上,却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表现,寻常并不露面,待在自己的闺房中,闲来读书练字,品茗喝茶,做做女红,倒也一个人自得其乐。
    但不知为何,这个小丫头和自己的夫人走到一块去了,而自己的夫人也不知是忘了吃药还是吃错了药,竟然要大摆筵席,宴请城中显贵家眷。
    林昌黎明确的表示自己不同意,但是夫人竟然背着自己把请柬都发出去了,虽说名字上写的是林夫人的名讳,但谁不知道,这和林昌黎本人并无区别。
    是夜,京城中的轿子马车将林府门前的宽敞大道围的水泄不通。原本在此过路的百姓还以为这是要在闹一次元宵晚会呢。
    林宅很大,林昌黎祖上本是中原商人,积攒了一笔颇为丰富的家私。当年林昌黎官拜大理寺卿的时候,就购置了这片宅子,虽说引来无数非议,但先皇知晓林昌黎是个人才,官居九卿,本就该赏赐个宅邸,现在人家自掏腰包,给朝廷省了笔银子,其他人哪里还有资格逼逼。
    林昌黎之所以不惧闲言碎语,执意购下这处在京城中算是空间面积最大的宅子,正是因为他喜欢树。
    林府的树很多,有好大一片林子,向来在京城中流传甚广。只是林昌黎为人低调,除了公事,少与人来往,是以,这林府的林子和林府的老爷一样神秘。
    浓密的林子里,大多种植有松树古柏和老槐,这三种树,是林昌黎最喜欢的树木。
    相王来过一次,知道这林子深,蚊子多,是以这回一出门,就老实的披上了一具长褂子将滚圆的身子罩个严实。
    门前跟着顾之章的一众御史们看到了,不禁暗自嘲笑这个胖子,估计吃的太多,没胀坏肚子,倒是把脑子胀坏了。
    等到林府的三开大门一齐打开,官员们分品分别从中侧和两侧进入林宅,穿过长廊走入林子后,才知道谁是傻逼。
    那该死的蚊子,真他娘的多。
    等到宴会开始,各部赏脸的官员差不多入场后,当然,不排除那些因为好奇在林子里瞎摸现在喂蚊子的,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
    喧嚣被幽深的林子装下,林昌黎一个人悄悄地从侧门走入,满脸苦色。
    冷不防的,他见到门前立着的两人。
    一个白发老者,蓄了一排长须。老者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衣士子,颇为英俊。
    士子多以白衣行走,黑衣倒是少见。
    林昌黎眨了下眼,看清楚来者后,赶忙走下石阶,笑道:“呀。没曾想大学士赏光,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张甫之一抹头上的汗水,说道:“林小子,快别提了,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这不,来你这蹭两顿饭吃,少两张嘴,家里也少点开销。我那不孝子,这回估计偷着乐呢。”
    林昌黎顿时摆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哎呀,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啥时候学会开玩笑的?”
    张甫之顿时伸出手就要打,“你这小子讨打。”
    林昌黎一跃,躲开了张甫之挥来的手,笑道:“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学士,我这笑的,可好?”
    张甫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身边的黑衣士子说道:“这位嬉皮笑脸的,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黑脸阎王,落他手上,不死也得掉层皮。”
    林昌黎嘴一裂,“老大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摸着良心讲,不管是在大理寺还是在刑部,我林昌黎经手的案子,可有一桩冤枉了人家去?”
    张甫之笑骂道:“今日我也不与你废话,且和你引荐一下,这位是老夫的关门弟子,江南人士褚仁杰。”
    张甫之一把拉过褚仁杰,指着林昌黎说道:“还不见过林大人!”
    “晚生褚仁杰,久仰尚书大人大名。”
    林昌黎摆了摆手,说道:“还大名哩,与你老师想比,我可算不得大名。”
    “你这厮。”张甫之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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