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郡的城门外,总算迎来了浩浩荡荡的三十万蛮军。
    张甫之扶着城楼,眯着眼睛望去,只见战旗飞扬,宝马嘶鸣,一张张蛮子的脸上透露着嗜血的激动和按捺不住的欣喜。
    一对人马排开,冲出一人,此人乃是常年跟在蛮军主将身边的副将。
    他抽出弯刀,明晃晃的刀身在阳光的反射下激射出耀眼的寒光。弯刀横扫,指向城楼顶上,副将操着半生不熟的大梁语叫喊道:“我塞外神军已到,此是天意。大梁国当亡。尔等早开城门,莫要徒增伤亡。”
    张甫之冷哼一声,对站在身旁的胡世海说道:“开城门,打他个狗日的。”
    虽是危机时刻,胡世海也是忍俊不禁,自己的老师也会爆粗口?胡世海战旗一挥,号角声响,早已集聚在城门口的大梁士兵在城门打开的一刹那,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咆哮着涌出。蛮军长久奔波,再加上连日来被秦家军的袭扰,早已疲惫不堪。原想着早日打下天凉郡,好进去稍作休整。大梁立国,一向讲究礼法章程。敌军将领喊话,也当有同级的将领回应,这天凉倒好,二话不说,就是开打。
    胡日和望着措手不及的军队被突然奔袭而出的大梁守军冲的东倒西歪,他突然对这天凉郡的守城将领感兴趣起来。这厮做事,怎的比他们塞外蛮子还不要脸。
    张甫之早有命令,不可恋战。
    冲杀一阵后,蛮军已经反应过来。开始有各级将领发号施令。两翼各有五万人马冲出,朝着守军包围而来。但这些人乃是张甫之早已料到的。
    之前奔袭的天凉郡的兵士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提起长枪长剑就往回跑。
    待到两翼军马杀出,对方的城门都关上了。
    气的蛮军副将在城门外哇啦哇啦的操着家乡话乱骂。
    中军打开,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敦实老头骑着战马缓缓而出,那副将一看,顿时不敢再有多言,直接在马上施礼。
    张甫之面色一暗,他知道,这个就是塞外蛮军的主帅,胡日和了。
    胡日和揪着山羊胡,朝城门上望去,笑着说:“敢问城门之上是哪位将军在此?”
    胡世海望了望老师张甫之,刚想问要不要答话,张甫之已经开口了,“大梁上国左丞相张甫之在此,奉旨斩妖除魔!”
    胡日和也是一怔,什么斩妖除魔,这个左丞相怎么一身的匪气,一点也不像读书人的样子。
    他强忍着没有发作,说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尔等虽是皇帝臣子,却也是百姓之官。负隅顽抗,城破之时只是生灵涂炭。如何不降?避免两军杀孽!”
    张甫之双目一凝,心想都是塞外之人风化未开,不懂人语,今日一见,全非如此。
    那胡日和乃是老城之辈,塞外大军连刻数城,早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此刻喊话,看上去给了条退路,避免杀生,怎能让人不心动。不管是多勇猛的战士,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毕竟命只有一次还是自己的。
    张甫之冷笑,喊道:“竖子口出狂言!尔等凭借什么?”
    胡日和的手自山羊胡子上撤下,一指身后,“凭我三十万大军!”
    张甫之眼珠子咕噜一转,轻微的点了点头,说道:“刚刚一战,乃是我胜,你安敢在此丢人?”
    “刚刚一战,不得作数!我军好意与你相谈,你却突然袭击,打完就跑,如何算得胜?”
    “兵者,诡道也,胜了就是胜了!”
    胡世海有些不明白,自己老师怎么和对方打起嘴皮子仗了。
    胡日和又发话了,“明日,你我排开阵仗,再战一场。若是我胜了,尔等献出天凉郡!”
    胡世海心中一惊,刚想急呼不可,张甫之已经喊出声了,“若是我胜了,如何?”
    胡日和瞥了眼身后,说道:“我等撤军!”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老师呀!”
    胡世海快急哭了,他说道:“蛮军三十万,皆是虎狼之师。我这守军满共八万,如此儿戏,岂不是有去无回?”
    张甫之拍了拍他的肩,朝那蛮军望了一眼后,说道:“刚刚只算偷袭,不算明胜,做不得数。现在蛮军势大,不管是这天凉还是朝堂,都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定朝野军心民心。”
    “可是话虽如此,我等能胜否?”胡世海还是不信。
    张甫之自信一笑,“昔年,我也曾与辅国公交谈过,此人虽是战场名将,却有个不好的性格,那就是护短。三十万大军,有一部分乃是我大梁灾民。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明日首战,前锋主力必然是大梁人马,好让我等自相残杀。”
    胡世海好像明白了什么,张甫之附在胡世海耳边窃窃私语。
    胡世海笑了。
    是夜,天际清冷。
    天凉郡内传出了沧桑的歌声,这些歌声皆是中原方言所唱,在这战场之夜飘过,颇有一种满目萧然,万事悲凉之感。
    蛮军听不懂天凉人唱的是什么,但是观其悲声阵阵,以为他们是怕了明日决战,就各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蛮军内的大梁人本就是被逼无奈,此刻再听到家乡方言,许多人已经热泪盈眶,不能自已了。
    叮的一声,一只冷箭传入蛮军前军阵营。锋利的剑刃上插着纸张,有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取下纸张,只见上面写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小心的将纸叠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去。
    这样的箭翎,深夜射出了十几只。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众多归顺蛮军的大梁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最后得出的结论,不外是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清晨,大地上还飘着寒风。太阳已经出现,晴空万里无云,正是杀敌的好日子。
    两军排开,胡日和捏着山羊胡子望去,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对方是实打实的准备打上一场,主力全出,他吩咐道:“先将归顺的大梁人马派为前锋。”
    想了一下,他觉得有些不妥,又说道:“传令下去,十个大梁人,需有一个我军中人做指挥。”
    副将领命,立刻执行下去。
    战争的号角吹响,呜的一声拖得悠远绵长。
    “杀!”白刃前出,无数的军队人马咆哮而出,两军瞬间开始了接触。
    战场上开始发生了诡异的一幕。各地都上演着认亲的环节。只见从蛮军中冲出的人马,有人喊道:“别打别打!自己人!我是河东郡的!”
    “我也是河东的!”
    “哎呀!老乡呀!”
    “老乡降了蛮子作甚,随我杀敌!”
    “日他娘的,干!”
    战场混乱,十人中配备的一个蛮军如何可以把握局势,数万前锋瞬间土崩瓦解。第一道阵线半个时辰未到,已经冲破。
    待在中军中的胡日和气的山羊胡子上翘,一抖一抖的。
    “该死的大梁人,果然信不住。”
    当天凉郡的守城兵马遇上了后面的正规军,大梁的撤军号角适时的响起。
    这时候,又发生了先前的一幕,天凉郡撤军了。
    蛮军自然不甘,纵马狂奔,但是对方早有准备,来的快,跑的更快。眼看着对方临近城门,蛮军的将领们纷纷挥手叫停。
    再追,也没意义了。
    他们调转马头,灰心的撤了。
    他们刚撤,身后又传来了响彻天际的喊杀声。
    主将回头,该死的,那帮人又杀回来了。蛮军赶忙急转马头,却来不及了。
    正当他们混乱之际,大梁守军杀到,成了单方面的屠戮。
    胡日和冷冷的望着这一切,越看脸上越是寒冷,他冷冷的说:“是本帅轻敌了。”
    拼杀一阵后,蛮军已经回过神来,后续部队也已经赶上,天凉郡守军又撤了。
    这回,蛮军直到追击到了大梁的城楼下才作罢。
    双方鸣金收兵。
    此战,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战,张甫之打赢了。很快,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将会传遍大梁。
    回营后的胡日和,冷冷的望着诸多将领,只说了一个字,“杀!”
    副将知道胡日和的意思,单膝跪地说道:“主帅,不可。归顺的大梁人少说也有五六万人,全部杀了,只怕动摇军心!”
    胡日和冷笑:“不能为我所用者,皆是累赘。更何况,过了天凉就是皇城,我等需一鼓作气,等不得,拖不得。至于后续,我早已密信蛮王,很快,蛮王会亲率十万大军前来支援,我等只需拿下皇城即可!”
    “是!”
    一日间,数万的大梁人人头落地。天凉郡内,先是首胜,军心大振,再是看到同胞之命如草芥般,更是气愤无比。
    蛮军胡日和本也想借此做给天凉郡看,好震慑一番,谁知取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第三日,蛮军精锐再次压城。张甫之冷冷的望着,说道:“先前有约,一战不胜,尔等撤兵,今日为何还来?”
    胡日和一撮山羊胡,也是冷笑着回道:“兵者,诡道也!”
    “我,日你妈!”张甫之小声骂了一句。
    攻城战开始了。这一站,自白天打到黑夜,张甫之守得很辛苦,胡日和打的也很辛苦。
    战场上激烈,天凉郡后面的皇城中也激烈。
    东宫和晋王府,皇后秦嫣和晋王妃周若彤的战阵号角也已吹响。
    一场厮杀,想来在所难免。
    皇后心机城府皆深,率先出手,借助钦天监和天下士子之手打的周若彤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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