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第二道圣旨,没隔多久又传到了军营,这回是升秦成的。
    老皇帝不是昏君,若以历史的严格标准来论断,他甚至可以被誉为明君。昏君也好,明君也罢,评判的标准则是广大百姓的口诵和盛赞的程度,但很快,老皇帝就会成为大梁历史上饱受争议的皇帝。但那也至少是百年后史官的笔战,和现在并无关系。
    老皇帝很清楚,整个大梁自二十年前护国公党一案后,早已无大将,这整个塞北军防仰仗的还是辅国公府。虽然在老皇帝的心中,辅国公早晚会被取而代之,但现在能够取代辅国公秦朗的人还没出现,能够出现苗头唯有秦成,但这也是老秦家的人,这让老皇帝有些无奈。
    为了稳定军心,对于辅国公府的打击力度不能太大,但为了今后的江山社稷,又不能不打击,所以老皇帝又下了第二道圣旨,将秦成擢升为后将军。
    后将军在大梁军阶上比秦成先前的少将军还高,但却是负责整个军方粮草筹办押送和大战时负责后援压阵的。对于主战派为主流的塞北大军,此职无异于空职。
    萧保君得知消息后,还是很气愤的掀翻了桌子,因为原本萧保梁是负责军方后队的。
    萧保梁却不以为意,他说道:“目前朝中朝外,主战派为主流,以秦朗为首的温和派毕竟是少数,如此职位落在秦成手上,不过是虚职耳。”
    “可按军中惯例,后将军统帅十万军马殿后,现在哥哥做了那秦成的下属,对即将到来的决战,毕竟是大有打击呀。”萧保君说道。
    萧保梁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他虽军阶高于我,但爵位却比我低,严格来算,我等毕竟是皇室中人。”
    闻言,萧保君这才点了点头,接着,他又立马说道:“那兄长,近日决战之事,我等不可在拖了。”
    “那是自然。”萧保梁表示赞同,他话锋一转,“但秦朗毕竟是军中主帅,此事还需经过他的同意。”
    萧保君一拳砸在刚刚被军士重新抬回的桌子上,怒道:“他能同意?”
    萧保梁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说道:“辅国公秦朗是聪明人。”
    中军帐前,秦朗的双眉皱起:“你们说现在发起决战?”
    萧保君不说话,管他态度就知道他不同意,萧保梁笑道:“此战,乃是收复失地一战,我军士气高涨,全民,主战,正是大好时机。”
    秦朗摇了摇头,说:“虽则连日来有些小胜,但敌军毕竟在总体人数上仍然高于我军近五万人,此战不妥。本将军以为,应当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萧保君猛地站起,萧保梁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身后的军士瞥了一眼,那人会意,摊开地图,萧保梁抽出佩剑,剑刃先点了一处,又点了另一处,然后望向秦朗。
    秦朗起身,望着剑刃点的两点,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说:“这是大小孤山!两山相邻,中间有条崎岖山道,世子是想借此绕到敌军身后突袭?”
    萧保梁点了点头,秦朗不愧是主帅,不止对地势了如指掌,而且一眼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他说:“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除夕夜,那些蛮子让我等蒙羞,此战必当雪耻。”
    “可此山距我营地有近百里之遥?”秦朗不太敢相信这个年轻人竟然敢如此冒险。
    “正是有百里之遥,敌人势必不会设防。”萧保梁自信道。
    秦朗却摇了摇头,说:“敌军主帅胡日和乃是与我交手三十年的老将,行事作风稳健,有此致命缺陷,只怕他会有防备。”
    “不过是蛮子罢了,未开化之人,能有什么智谋?”萧保君鄙夷道。
    萧保梁毕竟比他弟弟稳重些,他说:“此事我亦有所考量,敌军哪怕设防,但也不会安排大队人马,想必不过一两万人,若是我等今夜突袭,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战决胜!”
    秦朗虎躯一阵,偷袭也就罢了,今夜就做,连夜疾行百里,第二日必定疲劳无比,这可是拿命在赌呀。
    秦朗顿了顿,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说道:“你要多少人?”
    萧保君立刻跳了出来,“自然是越多越好!”
    秦朗懒得理他,他又望向萧保梁,萧保梁说道:“既是决战,自当全军尽出为妙。”
    秦朗果断的摇头,萧保君直接朝外走去,“我就说了,大将军不敢,兄长还要多事,我们直接奏与朝廷,再请一道圣旨即可。”
    “我顶多给你二十万大军!”秦朗说。
    萧保君停下了,回头望向秦朗,秦朗点了点头,可萧保君却说:“敌军近四十万,只给二十万,这哪够?”
    萧保梁知道秦朗会答应,但二十万不是他的目标,他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十万大军!我愿立军令状,不胜提头来见。”
    秦朗在心中冷笑,好个大义凛然,你的命真是金贵,一个人抵得上三十万大军的生死。但他脸上依旧平静,说道:“除夕夜一战,我军损失五万,仅剩三十五万。数月来,大小十余战,我军损失三万。仅剩三十二万人马而已。大梁塞北军令,后备十万需得保证,本将军不动,自留两万人与你,已是破例。”
    听到后军不得动用后,萧保君急了,急声说道:“大将军怕什么,出了事,我顺王府顶着。”
    萧保梁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那就如此说定,二十万。”
    秦朗又摇了摇头,萧保梁目露寒光,“大将军想反悔不成,圣上可是想看到我们的胜利!”
    秦朗也满脸严肃道:“给你二十万,我中军帐只有两万,还要帮你吸引敌军目光以保证你连夜袭敌,本帅也是全军统帅,自然不容有失。”
    闻言,连桀骜的萧保君也是一愣,原来是老家伙怕死,萧保梁松了一口气,不是要反悔,就一切好说,他就说:“如此,那我在给大将军留五万兵马好了!”
    萧保君刚想说话,却被萧保梁一把拽住,直接拖走。出了中军帐的萧保君满脸不满道:“兄长为何如此说话?动动嘴就是五万大军!”
    萧保梁神秘一笑:“不是还有十万嘛!”
    萧保君弄不明白,还有十万大军是哪里来的,但萧保梁已经走了,他就快步跟上。萧保梁去了后军的军营,找到了秦成言明此事,秦成目露寒光,怒道:“萧保梁,你这是在玩火!”
    萧保梁观秦成态度,就知道此事他是绝不同意的,就冷声说道:“此事万无一失,后将军莫要顾虑,贻误战机。”
    秦成一拍桌子,吼道:“万无一失?你拿什么保证我数十万大军的生死?”
    萧保梁冷冷的不在说话,这时候,军帐被掀开,走入了数位副将,他们望了望萧保梁,又望了望秦成,暂时没敢说话。
    见这么多副将出现,秦成顿时反应过来了,这厮是要逼宫呀。他冷冷道:“尔等想造反不成?”
    萧保梁一声冷笑,哼道:“只怕是想造反的是后将军。”
    接着,他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高声道:“圣上的意思尔等都明白吧!”
    闻言,众多副将身躯一震,皆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愿请战!”
    秦成气的说不出话来,许久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知道事已至此,在阻挠也无济于事,毕竟现在萧保梁代表了顺王府,而顺王代表了老皇帝。
    他冷冷道:“本将军与你意见相左,一起治军也是不妥。我亲率两万人策应,其余人交与你指挥。”
    萧保梁满意的点了点头,用两万人踢开秦成,用五万人踢开秦朗,这已经是他最满意的结果了。
    蛮军的瞭望塔上,敌军主帅胡日和留着一撮山羊胡,朝大梁军营遥遥的望着,只见后方有轻微的尘土扬起,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如何能够逃脱他的法眼。
    这时,副将也留意到了此等变化,忙说道:“元帅,大梁秦家军似有骚动,恐有诡计。”塞北蛮族被辅国公府打怕了,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兮兮,但这次,他紧张对了。
    胡日和揉捏着嘴上的山羊胡笑道:“只怕是大梁军要倾主力偷袭我军了。”
    闻言,那副将慌忙跪在地上,“元帅,秦朗匹夫颇为狡猾,我等要早作防备呀!”
    胡日和继续揪着小胡子笑道:“你想疾行大小孤山偷袭我军,殊不知我军也能疾行,比起马上功夫,你大梁还是弱了一筹。”
    接着,他冷冷的望向副将,严肃道:“传我军令,你领军十万,今夜疾行大小孤山,务必在敌军抵达之前赶到!否则,提头来见。”
    “末将尊令!”那副将说道。
    但他又说:“可是将军,这区区十万,够吗?”
    “大小孤山里,不是还藏着五万吗?”胡日和不满的瞪了一眼。
    “可是,秦家军凶猛,十五万抵挡的了吗?”副将是真的怕了辅国公府了。
    胡日和怒道:“今夜领兵的,必定不是秦朗秦成两父子,尔等又是埋伏,你怕什么?”
    闻言,副将这才放心,急忙领命而去。
    胡日继续站在瞭望台上朝远方望去,然后揪下一小撮胡子呲牙咧嘴的笑道:“秦朗,这回你可是栽大了。”
    入夜,各大营地都燃起了篝火,铁锅内冒着蒸腾的热气。整扇整扇的猪肉肥羊被丢入锅中,虽然军饷补给一向吃紧,可是今夜,这些肉食都有大部分被丢弃,因为那火光照耀的军营并无多少兵士。
    秦朗骑着战马,大声呼喊道:“我大梁的好儿郎们,今夜好好地饱食一顿,就当是本将军犒赏三军了。”
    “谢将军。”为数不多的士兵们齐声喝道。心想不用远行,还有肉吃,真是天大的喜事。
    秦成愁容满面的望着秦朗,说道:“大将军,此举过于冒险,您怎的就点头同意了?”
    秦朗望着满脸不甘且愤怒忧愁的秦成,平静的说:“不冒险,如何能有大成功?”
    秦成一咬牙,怒道:“父亲,此举儿臣不同意,这是拿数十万弟兄的生命在悬崖边赌博,哪怕是突出重围偷袭成功,只怕也是损失惨重?”
    “损失惨重?”秦朗冷笑着反问,他知道自己儿子理解错了他口中的大成功的含义,他说:“以我对胡日和的了解,今夜后,能有十分之一的人活着就不错了!”
    秦成闻言,差点从马上栽了下去,好在他稳住了缰绳,怒吼道:“那你为何还要让弟兄们送死?”
    “难道等他请来圣旨我们一块去死?”秦朗望着前方悠悠的说道:“三十多万大军全军覆没总好过留着九万的精锐。若非老夫假装怕死,这多出的五万那两竖子还不愿给呢。”
    秦成依旧满脸愤怒,浑身颤抖,他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秦朗温和的笑了,爱兵如子,这才是老秦家的作风,但毕竟还是年轻了,他说:“你且稍安下心,为父与胡日和交手三十余年,早已摸透那厮,为父心中自有主张。”
    秦成这才抬起头来,望向辅国公。看着自己父亲的神色,他觉得像一个人,虽说如此有些大逆不道,可他真的像皇帝陛下。
    秦朗拉住马缰,高喝道:“现在全军听我号令,撤军!”
    听完后,秦成已经麻木了,父亲疯了吗。
    地上尘土飞扬,漆黑的天空却漆黑的干净。不知是谁先喊道:“快看!”
    秦成朝天一看,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
    秦朗冷冰冰的说:“灾星划落,大梁是要遭劫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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