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说。”萧暥心虚地垂下眼睫,“是我压的他……”
    !?
    魏西陵神色一诧,目光微凝,他低下头看着萧暥,刚想问:阿暥,你喜欢他么?
    但未及出口,忽然他的眸光一凛,侧目厉声道:“谁!?”
    只见一只小飞蛾跌跌撞撞地顺着房梁方向飞去,倏然沿着墙壁飞出了窗外。
    魏西陵立即快步走到窗口,警觉地往外看了看,随即关上了窗。
    ***
    御书房里,一只纸飞蛾徐徐飘落到魏瑄手心,一道白亮的火焰燃起,将其烧成了灰烬。
    骨节修长的手用力地掐进发丝中,将发根扯地生疼,他微弓起身,清寒料峭的身形似乎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而微微颤抖,但耳边依旧萦绕着那个鬼魅般的声音,幽凉暗昧,像针刺一样扎入他的脑海。
    “他和魏西陵已经接吻了,就在大梁城楼上,这一次他还要再送他出征,是不是又要接吻送别?”
    “闭嘴!”魏瑄切齿道。
    那道声音停顿了一下,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突然嗤嗤地笑出了声,“那我说点别的吧?”
    “你知道的,他和谢映之锦帐共渡了……嘿嘿,我看到的,他们在香榻上云欢雨合,后来,他在上面,他主动的……”
    “你胡扯!”
    “我告诉你个秘密,就算用了偷天之术,但谢映之进去了,你知道进去哪里的……”
    “他像雨后的优昙,雪白的花瓣在霖雨的滋润中层层绽开,连花蕊都湿透了。”
    呯!朱漆凭几被他一掌得四分五裂,木屑四溅。
    “陛下?可有不适?”曾贤战战兢兢地躬身进来,就见魏瑄痛苦地按着额头,尖利的木刺扎进了手掌,鲜血淋漓。
    “来人,快传太医!”曾贤慌忙道。
    “出去!滚!”魏瑄皱着眉头声音沙哑道。
    “但是陛下,你的手在流血!”
    呯——
    一柄玉笔山狠狠地摔在金石地上,碎片四溅。
    “滚出去!”
    “喏,喏。”曾贤胆战心惊地退了出去。一边挥手让门外的小宦官都散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幽暗的灯火下,魏瑄骨节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抠进眉心,那道幽暗的焰芒若隐若现。
    自从风长离用自己的血在他眉心的焰芒处画了个咒符,魏瑄一旦心中情绪波动,就会恍惚间听到那个鬼魅般的声音。
    他明明知道那东西很可能在故意煽风点火,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嫉恨如烧不尽的野草般疯涨,他控制不住残酷和暴虐的情绪,也控制不住如沸腾的怒潮般的爱欲和妄念。只要那个声音一响起,他的神智便忍受着痛苦的鞭挞,仿佛被一股邪火在灼烧。让他疯狂,让他失控。
    ***
    黑暗的牢狱里浮现着一盏风灯的幽光,如一点萤火,照出洁白如雪的衣衫。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谢映之很为体谅地接过狱卒手中的风灯,示意他引到这里就可以了。因为这间牢房里关押囚犯那狰狞的面容,已经到了只要看一眼就会让人做噩梦的地步。狱卒感激地退后。在门外守着。
    黑黢黢的牢房里只有一盏残灯,幽暗的光线下,只见东方冉戴着沉重的镣铐靠在嶙峋的石壁上,一身布袍上污渍斑斑。面具摘下了,露出被火灼烧后几乎融化的面容,鼻子宛如骷髅般只剩下两个可怕的黑洞,唯独一双眼睛里幽光闪烁,证明这还是个活人。
    “你来做什么?”东方冉阴恻恻地哼了声,“想来看我的笑话?”
    谢映之不以为意,施然拂衣坐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东方冉冷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我会回答?”
    谢映之见他戴着枷锁,便抬手倒了杯水,递过去,“秋天已至。”
    东方冉毫不领情地:“难道你还要嘘寒问暖?”
    “俗世秋后问斩。”
    东方冉一惊,尖声道:“这是世俗的法典。玄门无死!”
    谢映之淡淡道:“若是玄门出面,你就应该被关在断云崖,而不是这里。”
    东方冉顿时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气,浑身一颤后就像个瘪了的气囊般耷在墙角,声音低哑道:“我如果回答你的问题,就能免死吗?”
    谢映之搁下茶盏,道:“只要我还是玄首,就能保你不死。”
    “你要问什么?”
    “你既然追随风长离修炼秘术,有没有听过血印之术?”
    ***
    一轮寒月照着茫茫旷野,风吹伏草,树栖群鸦,阿迦罗看到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坐在篝火前,一点幽幽的火苗勾勒出苍白而优雅的下颌线。
    余先生躬身一礼,随即就退开了。
    风长离一抬手,“大单于请。”
    阿迦罗走上前,大马金刀地往篝火前横着的树桩上一坐,道:“我不和藏头露尾的人说话。”
    风长离抬起手,从容摘下了帷帽。
    阿迦罗顿时一惊。
    月光如霜,映出一双幽魅迷离的眼眸。
    这是除了萧暥外,第二个单凭美貌就可以震撼到他的人。
    但是相比萧暥的咄咄逼人锋芒毕露,瞬间就能点燃他的爱欲,激发他的野性,让他热血沸腾,眼前这人却是幽诡莫测,深藏不露,让他神经紧绷,脊背发凉,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可尽管如此,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了阿迦罗的注意。
    “看来大单于并不欢迎我,但这没关系,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让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你的土地,你的部落,还有你的星辰和月亮。”
    一听到最后那句,阿迦罗爆出一声冷笑,“我的星辰和月亮?这也是你能提的?”
    他豁然站起身:“属于我的,我会自己夺回,不需要别人帮助!”
    “再强悍的人也需要盟友。”风长离道。
    “我宁和光明磊落之人为敌,也不与藏头露尾之人为友!先生请自便罢!”阿迦罗扔下这句话,大步离去。
    枯树上,一只渡鸦拍翅而起,掠过深秋枯黄的原野,悄悄跟上了他。
    风长离幽声道:“我们会再见的。”
    第444章 伴君如伴虎
    入夜,一盏幽灯下,谢映之坐在堆积的文卷间,伏案查阅如海的书卷。
    其中关于血印之术的记载寥寥。但也被他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人性有善恶,有慷慨、仁义、宽宏、勇敢、淡泊的一面,也有吝啬、残暴、嫉妒、恐惧、贪婪的一面,血印之术乃苍冥秘术,此术会诱导、激发出人心中的阴暗面,使人情绪波动,产生幻听,幻觉,变得冲动易怒或喜怒无常……
    从魏瑄最近一旦时间的表现,以及他的试探来看,魏瑄很可能中了血印之术。
    魏瑄本来就备受心魔执念的煎熬,如今再加上血印之术,必定心神大乱,即使他心如坚冰,志如磐石,也经不住这长年累月的煎熬,迟早水滴石穿。
    如今他还能表现得那么镇定克制,已经是很难得了。
    现在魏瑄最好是去玄门闭关清修,以设法压制血印之术带来的影响。只是北伐在即,朝中需要稳定。如果这个时候改立皇帝,势必造成局势的动荡,同时又给天下诸侯以口实。
    谢映之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魏瑄内心孤独又敏感,如今很可能又中了血印之术,再要让他掮起这沉重的江山社稷实数勉强。为今之计,只有给他先找一个能为他保驾护航的帝师。
    ***
    洛云山
    “找到了!”墨辞抽出一个锈迹斑驳的铜匣,‘呼’地吹去表面的厚厚灰尘。
    “咳咳咳。”对面的盛忠被蒙了一脸灰,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墨师兄,你、你吹了我一脸。”
    “那是你脸盘大,我就是冲着天上吹,也能糊你一脸。”墨辞用袖子擦了擦铜匣,笑嘻嘻道,顺便又瞅了一眼盛忠如锅底般的脸,“黑点好,显瘦。”
    匣子里面是排列整齐的五卷骆皮古卷。每一卷都用火漆封好了。
    “墨师兄,这是什么?”盛忠跟他在藏书阁里翻了三天,总要问个究竟。
    墨辞心不在焉道,“玄门秘典。”
    “啥?!”盛忠吓得腿一软,说话都结巴了,“不、不是,你、你怎么敢……”
    “怕什么。”墨辞懒洋洋道,“大师兄重伤了,还在闭关修养,青锋每天忙着管那些小娃娃们,跟奶爹似的,哪有空管藏书阁。”
    “但、但是,玄门秘典除、除玄首外,连、连戒尊都没权调阅。”
    “谁说我要看了,我只是替映之找出来。”
    盛忠着实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玄首要找这个?”
    墨辞:“我夜观天象。”
    盛忠:“……”
    “我收到了映之的来信,我猜可能是因为阿季。”墨辞忽然一本正经道。
    “阿季有危险!?”
    “不至于,最多精神失常。”
    盛忠听得更紧张了,“那、那怎么办?”
    “看来我得离开洛云山一趟了,把这个给映之送去。”墨辞合上匣子道,
    “你要去京城?”
    墨辞若有所思:“可能还要入宫一趟。”
    “你要见阿季了!”盛忠兴奋道。
    “伴君如伴虎啊。”墨辞却叹了声,
    盛忠却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现今诸侯割据,中原纷乱,墨师兄你本事那么大,这回可以一展抱负了!”
    墨辞摇头:“现在看来,诸侯如浮云,真正的危机恐怕是在中原一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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