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皇帝的话没有说完,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慌乱,整了整情绪,这才正色道:“既然方阁老歇下了,那朕便不进去打扰了,朕已经下令让太医院院令候在方家,若是方家还有什么需要也尽管派人来禀报朕。”
    “多谢陛下!”宁王与方家的人下跪谢恩。
    皇帝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来去匆匆的,让方家不安的心更是动荡了,只是宁王却明白皇帝为何如此失常。
    他不想曾外祖父有事,至少在他亲政之前,不要有事。
    不过……
    皇帝这回注定是要失望了。
    即便心里难受的厉害,宁王也很清楚不可能会有奇迹。
    他现在只是希望曾外祖父能够毫无遗憾地离开!
    ……
    萧顾在庄子中的日子过得是如鱼得水,要多快乐便有多快乐,恨不得一直呆在这里不回去,只是可惜这不可能!可也不至于这般快吧?六月都还没有过去,天还热的厉害呢!“之前不是说好了中秋之前才回去吗?”
    萧惟脸沉了,“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我……”
    “娘有事回京一趟,办完了事就回来。”长生道。
    萧顾嘴巴还是撇一边,“真的回来?”明显是不信。
    “你娘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就是。”
    萧惟眯起了眼,威压也起来了。
    萧顾顿时激灵了一下,“我错了!”
    “行了。”长生睨了丈夫一眼,“吓坏你儿子将来老了看谁养你。”
    “哼!”萧驸马爷冷哼一声,明显没消气,不过也没继续。
    长生笑道:“这次保证不骗你。”
    “一定要回去?”
    “嗯。”
    “那我陪你回去!”萧顾道。
    长生笑道:“不行。”
    “怎么……”
    “方阁老病危,你娘回京见他最后一面。”萧惟沉声开口,“你跟着去算什么事?!”
    萧顾愣了愣,“方阁老病危?”
    他自然知道方阁老是谁,皇帝的老师,他也见过几次,还被皇帝拉着听了他几次的课,不算喜欢但也不讨厌,怎么也是几朝元老了,他病危,他娘回去看望看望也是应该。
    “我道歉,是我小肚鸡肠了……”
    错了就认一向都是萧少爷的好习惯。
    “看在我们阿顾这般懂事的份上,你娘我就将你爹留下来陪你吧。”长生摸着儿子的头笑道。
    萧驸马顿时瞪了眼。
    萧少爷也一个头两个大,他才得罪了他爹,现在还要跟他两个人呆在这里?还不被他给整的脱层皮?
    “就这么说定了。”大长公主不管父子两人大小瞪小眼,笑着拍板了,不容改变,然后便带着凌光出发了。
    萧少爷严阵以待:“爹,娘说让你陪我的!”是陪他玩,不是留下来教训他的!
    “好,我陪你!”
    萧少爷后悔了,怎么就忘了他爹为了他娘可以不要儿子的?他居然还对他娘发火?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这次怕是真的要脱层皮了!
    ……
    长生抵达京城已然是入夜了,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让凌光带着他进了方家,见到了已然是强弩之末的方阁老。
    从醒来到现在,已然一整天了,他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甚至方家的人都开始想会不会阎王爷开恩了。
    “您来了……”
    长生缓步走到了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是油尽灯枯的老者,“让老阁老久等了。”这辈子活到现在,她见过两个临终之前的模样,一个是仁宗皇帝,另一个便是先帝,眼前的老者与他们相比,平和了许多,不过到了他这个年纪,子孙也争气,又如何还会惧怕死亡?
    他比他侍奉过的皇帝都要有福气。
    “劳烦您走一趟了。”方阁老笑道,透着日暮西山的疲倦。
    长生坐在了旁边的小凳上,笑着道:“老阁老为大周鞠躬尽瘁,原本晚年可以享福的,可却因本宫而不得不再劳累,本宫自然该来送送老阁老,怎么担的起劳烦二字?”
    “公主……”方阁老笑了笑,“还是叫您公主吧,当年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还是仁宗皇帝的公主,那时候宫里面都只叫你公主,不需要封号也不需要别的,只要是说起公主二字,便是指您了。”
    “是啊。”长生笑道,“当年母后得我得的艰难,生下来之后担心福气过重了养不好,便弃了礼部给挑的好名字好封号,给我取了长生二字,倒是我任性,不懂这拳拳慈母之心,觉得没封号实在是丢人,闹腾了一场,父皇想安抚我,又不想拂了母后的心意,便想了这般一个折中的法子,没封号又如何?我还是他的掌中宝,甚至可以说,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仁宗皇帝的确很宠爱公主。”方阁老笑道。
    长生继续笑道:“可是我还是不太懂事,总是要他操心,甚至还伤了他的心。”
    “可如今……公主没有让他失望……”方阁老继续道,“你一手保住了大周的江山,一手护住了这天下百姓的安宁……你甚至做的比先帝都要好……公主殿下,你并未辜负了仁宗皇帝的宠爱与信任……”
    “方阁老也认为本宫有心篡夺秦氏的江山?”长生笑容未变,却是换了自称。
    方阁老摇头,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我相信公主绝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大周江山的事情……正如……我相信……仁宗皇帝不会……将这片……他用他最心爱的结发妻子换来的锦绣江山……交到……心怀否侧之人的手中……我亦相信先帝……不会看错人……”
    “先帝……”长生笑了。
    方阁老自然明白这笑的意思,“先帝……的确在很多事情上边……糊涂……但他也是……仁宗皇帝的子嗣……是他最后选定的继承人……我相信……他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糊涂的……事实……也证明了……不是吗?”
    “人总是会变的。”长生看着他,“老阁老忘了吗?这江山原本便是我的呢。”
    “是啊。”方阁老笑道,浑浊的眼中迸发了光亮,“只是公主放弃了不是吗?仁宗皇帝唯一的嫡出公主,既然放弃了,又怎么会回来抢?再说了……公主夫妻恩爱……儿子孝顺……一家和乐,又怎么会那般想不开来趟这趟浑水?”
    长生笑了出声,“那老阁老为何苦苦等候本宫前来?”
    “因为陛下……”方阁老继续道,“因为老臣想在临终之前再为朝廷尽一份心……”语气越发的低沉,更为消耗精力,“老臣……亦想为……公主尽一份心……当年……公主饶了宁王……这孩子虽说不是方家的子孙,可到底流着方家的血,他做错了事情,方家理应为他承担……”
    “老阁老当年已经承担了。”长生道,若不是为了保住宁王,他又如何会在晚年重新出山,以致将方家过早地摆到桌面上?原本方家可以渡过将来皇帝亲政的危机的,可如今,却不得不卷进来了,“无需再承担什么。”
    “多谢公主……”方阁老明白这话的意思,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再也不会秋后算账,“那就当……老臣为大周再尽最后的一份心吧……”
    “好。”长生道。
    方阁老喘了好几口气才能继续下去,“陛下……幼年遭逢巨变……又是身处这般位子……他的性情难免会有些左……但他本性还是宽厚的……他并不恼恨公主……只是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顾虑……让他不得不对公主抱着怀疑……甚至是对峙的……心态……可是公主……他只是想不通……拗不过弯而已……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只要他解开心结……他会比先帝做的更好……甚至比他的先祖们都会做的更好的……公主,将来……若是陛下做了什么让公主伤心的事情……还请公主念在先帝……念在老臣的份上……多多体谅他……也希望……公主可以……不但为严师……还能当家人……”
    “本宫是他姑姑。”长生道。
    方阁老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脸上也多了一抹光彩,“那老臣……替这个学生……谢谢公主了……”
    “是本宫该谢谢老阁老才是。”长生正色道。
    方阁老笑了两声,没有与她争辩下去,“那……老臣便……不打扰……公主了……”
    “老阁老便不说些其他了?”长生道。
    方阁老笑道:“不必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臣也相信……方家的子孙……不会让他们的先祖……丢脸的……”
    长生沉吟半晌,“好。”
    “要是……真的还有什么的话……”方阁老突然间又道,“那便请……公主……为宁王多多留意……这孩子受了不少的苦……我希望……将来他能有一知心人相伴……”
    “好。”
    “有劳公主了……”
    长生转身走出了卧室,却在门口撞见了方阁老最后还是放心不下的人。
    “见过大长公主。”宁王低下了头,行礼。
    长生看了看他,“你该叫我姑姑。”随后,不待他反应,便起步离开。
    宁王僵着身子,仍是维持着方才鞠躬行礼的姿势,许久许久之后,方才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之后,却已是泪流满面。
    方阁老到底还是没能熬过这一晚,在天亮之前走了,走的时候面目安详。
    ……
    长生接到消息的时候方才回到了庄子,深夜赶路的疲倦让她的气色显得有些不太好,听了方阁老的死讯之后,久久沉默。
    “别难过。”萧惟抱着她,“人老了总是免不了的,方阁老这辈子也算是足够了。”
    “不过是有些伤感罢了。”长生偎依在他的怀中,“谈不上难过,往后怕是很难找到这般为大周鞠躬尽瘁的人了。”
    “会有的。”萧惟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不是吗?”
    “是啊。”长生笑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人才,可这人才能不能有这一份心怀天下忠心为君的心,便难说了。”
    萧惟皱眉,说不过她了。
    “不过也是真的没想到。”长生继续道,“先前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往后若是有机会,善待方家子嗣就是了。”萧惟不愿意让妻子为这事内疚。
    长生笑了笑,没接这话,不过也知道丈夫不愿意她继续纠结这件事,也便转了话题了,“说吧,今天怎么折腾我儿子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罚他在山上跑了几个来回,再抓了一只兔子罢了。”萧惟轻描淡写地道,“放心,没让他脱层皮的。”
    “你这当爹的可真狠心。”
    “当爹的不狠心难不成要你当娘的狠心?”萧惟挑眉,“再说这臭小子竟敢指责生他养他的娘,要不好好教训一下,往后是不是就要忤逆不孝了?”
    “是是是,夫君大人说的对!”长生失笑不已。
    萧惟见她打了哈欠,“累了便睡吧,什么也别想,等休息好了再说。”方阁老走了,皇帝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闹事!还有钱家……
    “嗯。”长生呢喃地应了。
    这一夜,有人安眠有人彻夜未眠。
    方家报丧的帖子在第二天早上便送出去了,接到报丧帖子的人家倒也不意外,毕竟先前连太医院都无能为力了。
    衡王府也接到了报丧的帖子,虽说没什么关系,这些年也没什么往来,不过到底是几朝元老,衡王府的主子便是不亲自前去祭奠也该派人去送上奠礼,衡王府的小郡主正是打算这般安排的,已经十二岁的小郡主如今长得亭亭玉立的,自从七岁那年,衡王明确对外宣布不会再续弦之后,福寿小郡主便开始接触王府的内务,如今更是管着整个王府的内务,这般的事情自然是先禀报到她这里的,“便依照府里历来的规矩准备奠礼,何总管你亲自送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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