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明帝的丧事,依旧隆重而庄严肃穆地办理着。
    ……
    长生看着躺在被窝里睡的正香的孩子,心突然间觉得暖暖的,似乎唯有生命的温度才可以暖了冰冷的心,看着眼前的孩子,她想起了他的父亲。
    若是他父亲还在,今日裕明帝的选择是不是便会多一个?
    估计也是差不多吧。
    一个为了生母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一个为了生母可以不惜一切,都是一个样,只是那两个生了如此孝顺儿子的女人似乎都不满足。
    贪心不足吧?
    “你长大了之后可不要学你父亲。”
    孝顺是好事,可不能因为孝顺便不管其他事,便不择手段!
    “自然不该学他父亲!”
    长生转过身。
    宁王妃走了过来,也不着急,脸上也没有看到仇人的恨意与阴冷,便像是眼前的人并不是造成了她丈夫死亡的仇人一般,“公主殿下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学他的父亲!”
    “这样很好。”长生笑道,便起步离开了。
    宁王妃安抚地拍着儿子,没有抬头去看她,“皇位最终失之交臂,公主殿下可觉得心疼?”
    “宁王妃没听说吗?遗诏是本宫交出去的,既然是本宫亲自交出去的,有何好心疼的?”长生笑道,“再说了,皇位跟本宫本就没有关系,哪里来的心疼?倒是王妃要好好照看世子,世子是宁王唯一的子嗣,又年幼,不管是那个叔叔当了皇帝,将来都不会亏待了他,王妃何苦为难这孩子。”
    “公主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多谢王妃提醒。”长生道,便转身离开,这才走出了屋子,便看到荣贵妃了,皇位继承定了下来了,作为后宫的妃嫔,而且还是衡王的生母,她便闲了下来了,皇帝的丧事由内阁跟燕王全盘接手了,她要做的不过是每日定时定候跟后妃们一同去哭灵罢了,“娘娘也来了。”
    荣贵妃颔首,“这些话听听便算了,别放在心上。”
    “我怎么会跟一个可怜人计较?”长生失笑,“不过孩子还得多的娘娘照顾,这世上并不是所有母亲都会……”话没说完,便笑了,“我说什么呢?不说了,先走了。”
    “长生。”荣贵妃欲言又止。
    长生笑道:“娘娘有话便说吧。”
    “你若是难过便……”
    长生笑了出声,“娘娘放心,我不是伤心过度糊涂了,更不是不正常,我是伤心也难过,不过已经够了,哭也哭过,闹也闹过,都够了,父皇说了,他不想看到我难过太久,我还得开开心心地送他最后一程。”
    荣贵妃看着她,眼眶有些酸涩,“陛下会高兴看到你这样子的。”
    “当然。”长生笑道。
    ……
    许昭仍旧领着京畿大营戒备京城,在皇宫传出传位诏书之后,他既是担忧又是松了一口气,担忧是秦靖会不会对她不利,松了一口气是她不必经受更大的危机与风波,就算他会坚定地支持她,可是打心底里他便不希望她真的走上那条路,“你一直不进宫便不担心阿熹?!”
    萧惟没有陪着她去设灵的大殿,也没有陪着她守灵,而是出宫了,禁卫军、许昭身边两边待着,防着李长林,帮着许昭,若是论做的事情,的确是比在长生身边多多了,但是……
    他就不担心?!
    许昭自个儿都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长生身边保护了,他这个当夫君的居然有这个机会居然跑出来了,这算什么?得到手了便不在乎了?反倒是钻研权势名利来了?
    他也不怕阿熹扔了他?!
    “还是你认为皇帝驾崩了,阿熹没了靠山,你便可以为所欲为欺负她了?”
    萧惟神色肃穆,“她希望我此时不在她的身边。”
    “借口!”
    “表哥。”萧惟继续道,“她不放心京中形势,所以我来了,她不想我待在她身边,那是因为皇帝走了,没有道理她还在恩恩爱爱。”
    许昭一愣。
    “她很难过,比我们所见的,她所表现出来的,甚至是她自己所认为的,都要难过。”萧惟看着他,“所以表哥,我得顺着她,不管担心与否,不管是否合适,都得顺着她。”
    她的安全不会有问题。
    师父分凌光虽然没有露过面,但必定能够护她周全!
    许昭沉默了下来。
    ☆、460 悲喜(十)
    许昭知道她会难过,会很难过,只是到了连萧惟也丢一边的程度……他抬起头,打破了沉默,道:“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
    萧惟苦笑,“那晚上她说让我走,说不想让我看着,我没有答应,可是这一次,我拒绝不了。”他忘不了她抱着他说让他出宫去时候的语气,明明带着笑意,却是让人心酸,“她说若是我跟他太亲近了,皇帝的苦心就白费了。”
    许昭愕然。
    “她会好的。”萧惟道,“她不会辜负皇帝的苦心,所以她一定会好的!”
    许昭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你往后有什么打算?虽说皇帝……”话顿了一下,改口道:“先帝既然敢把皇位传给秦靖,想必是做了预防,他短期内不会对阿熹不利,但是不管是先前他为阿熹当靶子还是后来阿熹对他的羞辱,是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国丧之后,我带她回泷州。”萧惟道,“若新帝不秋后算账,我们便在泷州安家,若他想秋后算账,我们还有退路。”
    “什么退路?”
    “我会做好安排。”萧惟没有细说。
    许昭皱紧了眉头,不过也没有追问,若是新帝真的要对阿熹出手,那他怕也自身难保,知道多了反倒是对阿熹不利!“好!我信你!”
    除了信他,也别无他法。
    “表哥要一直待在京畿大营吗?”萧惟岔开了话题。
    许昭嗤嗤一笑:“能待便待,不能待了,大不了老子去西州投靠司楠,再不济,老子便什么也不干继续吃喝玩乐就是了!他秦靖还披着元襄皇后嗣子皮,再怎么也不会对许家赶尽杀绝!”
    萧惟沉默。
    “你只需要照顾好阿熹就行了!”许昭知道他并不觉的他什么也不干了便万事大吉,要是真的到了那要什么也不干的地步,便是走不路都是错,“爷有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被人随便对付了去不成?”
    萧惟方才点头。
    ……
    裕明帝的国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也进行着很顺利,出殡前夜,长生在皇后寝宫中烧起了火盆,一张一张的纸钱往里面投着。
    秦阳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的情形,明明没有哭泣也没有眼泪,可却看得人心酸不已,他的脸色也很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甚至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不过不是因为与皇位失之交臂或者身子底子不好,而是这一场国丧下来,每个人都脱一层皮,他能够撑到现在也没倒下来过,也算是很不错了。
    “父皇就在太极殿的大殿内,你跑来这里烧什么纸钱?”秦阳走了过去,身子有些僵硬地跪坐了下来,嘴里埋汰着,可手却也拿起了一叠纸钱往火盆里面放着。
    长生没看他,“一堆人在哪里做戏,还缺我一个人不成?”
    “就你真!”秦阳咬着牙道。
    长生没理他。
    秦阳又放了两张,“臭丫头,你说父皇能收到吗?”
    “当然能。”长生道,“不过有没有用另说。”
    秦阳瞪直了眼。
    “父皇是谁?他可是皇帝,便是要走黄泉路也自有阎王爷派人来接的,哪里需要纸钱打点?”长生道。
    “那你要烧什么?”
    “本公主孝顺。”长生道。
    秦阳气结,恨不得一叠纸钱拍过去,“就你孝顺!”说着,纸钱放的更快,孝顺他还能比她差不成?!
    “你抢我的做什么?”
    “谁拿到就是谁的!”
    “给我!”
    “爷孝心还能比你少?!”
    原本厚厚的一堆纸钱,很快便都烧完了,你争我抢的两人死死地瞪着对方好半晌,突然间笑了,大声地笑了出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长生很快就抹去了。
    “明天,好好送父皇最后一程。”秦阳也抹了把脸,不让自己在最讨厌的人面前丢人,“父皇最疼你了。”
    “嗯。”长生颔首。
    “就这些,没了?”秦阳看着见见熄灭的火盆,道。
    长生道:“你去弄些来!”
    “爷累死了,你去!”秦阳道。
    长生睨了他一眼,踱步往旁边的椅子走去,慢悠悠的从椅子后边拉出了一个布袋,然后拉着过来。
    秦阳有些傻眼了,“你想让父皇把阎王爷也给收买了啊?”
    “我还真想。”长生耸耸肩,掏出了纸钱继续烧。
    秦阳不甘示弱。
    这回倒是没有争抢,估计是数量够多,而且投放也更加有默契了,还有就是即便两人没有说话,气氛却是极为的和谐亲近。
    秦靖没有进去,他就站在了门外,像个偷窥者一般看着里面越发和谐融洽的两人,背着光的脸晦暗不明,半晌,转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你说他是不是想着怎么整死我们?”秦阳瞄了一眼门口,挑眉道,站了这般久,真当他们是傻子?
    长生道:“我觉得他是妒忌我们感情好。”
    “谁跟你感情好!”衡王殿下怒道。
    长生耸耸肩,将最后一张纸钱投进了火盆中,“好了,回去睡了,明天记得来叫醒我。”
    “你——”秦阳憋了一肚子火,可还是要憋着,感情这臭丫头父皇不在了便赖上他了?!他才勉勉强强接受给她当了皇兄,难道现在还得给她当爹不成?!
    臭丫头!
    ……
    这一夜的皇宫似乎十分的漫长。
    萧惟这一夜跟在了李长林身边,便是不能陪着她,至少也离她近一些,再者,他也是真的不怎么相信李长林。
    即便先帝曾经对他有所交代,可现在人已经死了,新帝也定了,该听谁的,不必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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