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带着浓醉的金色,朝西边坠去,一簇簇焰火升上天空,在深黛色苍穹中四散开来,这幻彩流金的景象,让每一个人都深深迷醉于其间,不愿醒来。
    然而,一抹影子,如幽魅般自蓬勃的流光间闪过,纵上高楼,一把抓住夜璃歌的胳膊,众人只看见身着凤袍的皇后娘娘飞了起来,转瞬间无影无踪。
    “傅沧泓,这天下第一美人,我要了!”
    那样张狂的声音,那样肆烈的笑声,和着风散开,吹进在场每个人的耳里……
    皇帝的脸色瞬间铁青,而潜伏着的龙卫,也急速跃起,朝那魅影消失的地方追去……
    “皇,皇上……”礼部尚书满头大汗地近前。
    “滚!”傅沧泓的情绪难得失控,重重一脚踢在礼部尚书的膝盖上。
    盛大的庆典不欢而散,出了这样的事,任谁都没有心情再继续,傅沧泓连辇车也不乘,甩开大步自己走回龙赫殿。
    “大人,大人,这——”群龙无首,百官们不知所措,只得围向严思语。
    严思语最能沉得住气,朝前走了两步,抬手往下方按了按:“冷静!冷静!大伙儿请冷静!”
    人群安静下来,一个个看向他。
    “这件事,会过去的,会过去的。”严思语的神情四平八稳,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叫过禁军统领,低声吩咐了几句,禁军统领点点头,率着禁军们维持现场的秩序,疏散百姓。
    喧哗的大街很快恢复静寂,只有几拨儿好事之徒,嚼舌根地议论着此事,但毕竟涉及皇家,并没有什么人敢大胆议论,反是回到家里,掖在被窝里同媳妇儿碎嘴,说的无非是皇帝被人横刀夺爱,气急败坏之类。
    都说皇帝极宠皇后,眼下自己的爱妻却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这位向来心高气傲的皇帝会怎么样呢?
    百姓们纷纷猜测着。
    皇帝很气急败坏吗?
    不。
    相反,他很冷静。
    冷静的皇帝回到龙赫殿后,立即阖拢殿门,急速换上一套夜行衣,提着宝剑纵身跃上高高的宫墙,转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
    好奇怪。
    自己自负内功一流,为什么遇上这男子,却毫无反抗之力?
    夜璃歌侧头,想要瞧清这男子的脸,然而那张精致的银色面具,却阻碍了她的视线。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男子压低嗓音道:“美人儿,不要着急,会让你看到的。”
    夜璃歌一声轻哼。
    在一片湖泊边,男子停了下来,把夜璃歌轻轻地放在草丛上,他的动作异常轻柔,仿佛怕碰伤了她似的。
    一甩鬓边的发丝,男子转头朝四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异常,方才在夜璃歌面前蹲下,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很美,真地很美。”
    “你劫走我,当真只是因为,喜欢我?”夜璃歌的眉梢微微朝上一挑。
    “不然呢?”男子拿起她的手,细细把玩着。
    “你让我想起一个地方。”
    “哦?”
    “在遥远的海外,有个地方叫作仙岛,那里的风俗很奇怪——一个男人抢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便是属于他的。”
    “有趣。”男子勾唇浅笑,“这样的风俗,确实非常地有趣。”
    “你既然喜欢我,难道,还害怕我看到你的真面目吗?”
    “当然不。”男子抬手,摘去面具。
    夜璃歌蓦地屏住了呼吸。
    西楚泉的清逸脱俗,傅沧泓的英武帅气,傅沧骜的粗犷不羁,以及她曾经见过的,所有相貌俊朗的男子,在这张脸面前,居然都有些黯淡失色。
    这个男人的容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勾魂摄魄。
    是那种任何女人见了,都忍不住怦然心动的祸水型。
    “怎么样?还能入你的眼吧?”
    “我不明白。”
    “什么?”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嗯?”
    “如果你真地喜欢我,大可以用各种方式向我表白,说不定,我会答应你。”夜璃歌脸上漾起妩媚的笑意,“只是可惜,你这种表达感情的方式,我有些难以接受。”
    “哦?”
    “男女之情,乃是世间最甜美的事,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不可以更浪漫一点?”
    “哦。”男子点头,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躬身朝夜璃歌行了一礼,“是在下唐突佳人,请见谅。”
    “既这么着,你且放我回去,说不定哪天我想通了,会跟你私奔呢。”
    男子黑眸微凝,然后笑了:“当年炎京凤凰千里逐爱,确实非同凡响,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会像傅沧泓那么傻。”
    “嗯?”
    男子忽然幽幽叹了声,重新在夜璃歌面前蹲下:“如果我今天夜里,就想与你一度春宵呢?”
    夜璃歌也俯低身子,用挑逗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这么个人,会与俗常男子不同,孰料居然也是这般,倘若霸王硬上弓,岂不无趣?”
    “无趣不无趣,要试了才知道。”男子说完站起身来,正要伸手去抱夜璃歌,后背忽然被尖锐的寒锋顶住。
    他的身子瞬间一僵,继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两眼却只看着夜璃歌:“这个男人还真是爱你,如此的不管不顾,舍命逐来。”
    夜璃歌没有说话,面容瞬间冷然。
    “为什么?”
    黑衣男子居然半点不恼,反幽幽叹道:“为什么当年就没有人告诉我,这世间有此等绝色且玲珑剔透的女子呢?”
    夜璃歌转开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男人,她的心里竟然没有半丝厌倦。
    “说,你是谁?”
    “我的名字,从来不告诉男人知道。”黑衣男子的嗓音瞬间冷冽如刀,“傅沧泓,你只要记得,这世间至少还有一个男人,能够得到夜璃歌的心就成,今天晚上的游戏,到此为止。”
    眼前魅影一闪,黑衣男子竟然没了踪迹,傅沧泓蓦地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璃歌,你怎么样?”
    夜璃歌缓缓地站起身体:“他的武功很奇怪,绝非中土一路,每当他握住我胳膊的时候,我浑身就会酸麻,动弹不得。”
    “所以?”
    夜璃歌定定看了他一眼:“你在怀疑我?”
    傅沧泓蓦地转脸,语气很僵硬地道:“不是!”
    “我知道,在你看来,我应该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不会被他所控制,对不对?”
    傅沧泓没有说话。
    “我不想解释什么,如果你怀疑,我解释什么都是多余。”夜璃歌说完,转身便走。
    “璃歌!”傅沧泓追了几步,抓住她的胳膊,“我信你!我信你,只是,只是我这心里,着实是气不过。”
    “我知道。”夜璃歌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打击了你的骄傲,只是沧泓,我有一句话……”
    “什么?”
    “败在他的手里,很自然。”
    “什么?”傅沧泓的眉头顿时竖了起来。
    “那个男人的武功,是我从未见过的。”
    傅沧泓本来想出语相讥,可瞧着夜璃歌那认真的神情,只是嘴唇略略动了动——若非亲眼见到,他也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有人,可以在高天广地间如此地游刃有余。
    “难道,”他重重咬牙,“难道我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
    “他说他是为了我,可我却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嗯?”
    “他要什么?”夜璃歌抬头看向深邃夜空,“他到底想要什么?”
    “璃歌。”傅沧泓近前握起她的手,“我们,先回去吧。”
    “嗯。”夜璃歌点头,两人肩并着肩,转回龙赫殿。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接下来好几天,傅沧泓都心神不宁,在朝堂上经常流露出疲惫之态,夜璃歌也察觉到了,吩咐厨房熬制羹汤,替傅沧泓进补,然傅沧泓的问题并不是出在身体上,而是出在心上,所以,不管夜璃歌如何努力,始终不见好转。
    黑衣男子的身影,就像一块沉沉的大石头,压在两个人中间,让他们片刻不得安宁。
    ……
    “还是查不出来吗?”
    “是,皇上。”
    傅沧泓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难道说,这普天之下,真有神通人物?”
    龙七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若非亲眼见过,也是断断不能相信的。
    “如果启用必杀之阵,你有几分把握胜他?”
    龙七双眸骤紧——必杀之阵,乃是龙卫的绝秘,杀伤力极大,然则数十年来,还从未启用过一次,只因为此阵太过血腥,就算成功,所有龙卫和被击杀者一起,也都会尸骨无存。
    “你为何不说话?”
    “皇上,一定要这样吗?”
    傅沧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非万不得已,他何苦如此?
    只是,他实在,实在丢不起这个面子。
    “龙七,随时恭听令谕。”
    “你下去吧。”傅沧泓摆摆手,龙七抱拳行礼,闪身退出。
    密室里只剩下傅沧泓一人,他来回踱着步,一会儿深深吸气,一会儿抬头看向正中的墙壁——那里,深刻着一个血红色的忍字。
    是他登基第二日,自己亲手刻上去的。
    那天,夜璃歌不顾他的阻挠,一定要离开,返回炎京,他带着骑兵追去,在城外将她劫走,本欲把她强行带回,未料夜璃歌反手一箭,深深刺中他的小腹,那样的痛楚,几乎令他疯狂。
    他是如此爱她,不计任何代价,放下一国帝王的尊严,结果得到的,却是她的冷落,和一再伤害。
    那天,回到皇宫后,他把自己关进密室,不吃不喝,也不理睬任何人,只是看着石壁发呆。
    是怨,是气,是怒,是恨。
    可他最终,只是用惊虹剑,在坚硬的石壁上刻下一个“忍”字。
    忍。
    他一定要忍。
    并且一定要得到她。
    哪怕倾覆整个天下。
    他确实做到了。
    可是整个天下,除了火狼外,没有人明白,他到底为她付出了多少,是怎样痴心的等待,怎样执著的追逐,怎样艰苦的磨难,才能得到她的心。
    正因为如此,他绝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破坏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凡是会危及她的,他都会一一斩尽杀绝。
    可为什么会凭空出来一个莫明其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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