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沧泓睁开眼,下意识地朝身边摸去,触到夜璃歌软软的身子,心里才安定下来。
    他坐起身,凝视着女子娇柔的面庞。
    她还是那样地美,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没有什么分别。
    慢慢地,他探出指尖,落到她的脸上,轻轻地摩娑着,带着无佃无尽的眷恋,深深的,一生不会转移的眷恋。
    男人不由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皇上。”垂落的珠帘外,响起曹仁低低的声音,“时辰到了。”
    “嗯。”傅沧泓应了声,方才掀起被子下地,他的动作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梦中的佳人。
    佳人。
    璃歌,你是我这一生最永恒的牵挂,永远永远都不要放开的牵挂。
    龙极殿,百官安静地列立两旁,静候着皇帝的到来。
    升座,议事,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待朝政一结束,傅沧泓便迫不及待地赶回龙赫殿。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会如此急切,竟然有些像新婚之时,只想看到她,只想守在她的身边。
    掀开水晶珠帘的那一刹那,她看清殿里的情形,床榻上空空如也,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傅沧泓的心微微往下一沉,放下帘子转身。
    “皇上,是在找娘娘吧?”一向最会揣摸他心思的曹仁,嗓音低低地道。
    傅沧泓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有宫女说,看见娘娘提着剑,一个人匆匆地出去了。”
    “提着剑?”傅沧泓双瞳疾闪,“她一个人提着剑,去哪里了?”
    “没,没人知道。”
    傅沧泓的脑袋里不知怎地,轰地响了一声,浑身的热血猛然涌上来。
    提着剑,提着剑……这皇宫是什么地方,还要她提着剑吗?
    “皇上,皇上,”曹仁也被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劝慰道,“您不要急,一定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走开!”傅沧泓一声戾喊,压积多年的情绪再次爆发,一把推开曹仁,反身走到墙壁前,抬手摘下上面的佩剑,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哪想他刚刚穿过中院,夜璃歌便步态从容地自院门中走进。
    “你去哪里了?”傅沧泓根本顾不得旁边有人,几步抢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口吻里含着不尽斥责之意。
    “我……”夜璃歌抬头看他一眼,但见他额上青筋爆起,双瞳深黝,心里不由微微一痛,“我只是随意出去走了走。”
    “随意走走?”傅沧泓的目光迅疾在她身上扫了扫,已然捕捉到很多“破绽”,但眉宇间的神情反而松驰下来,“哦。”
    “皇上。”曹仁赶紧上前打圆场,“午膳已经备得,您看是不是——”
    “传。”
    午膳后,傅沧泓一直陪着夜璃歌,寸步不离,夜璃歌却很安静,先是小憩了一会儿,然后看书作画,似乎傅沧泓在不在身边,都一样。
    日落黄昏,斜阳淡淡的光投在珠帘上,夜璃歌将一个九连环拿在手里,仔细研究片刻,利索解开,自己看着,忽然莞尔微笑。
    天色黑尽。
    宫灯亮起。
    宫侍们鱼贯进殿,摆好晚膳,明姑和曹仁侍候着几位主子用膳,膳桌上,几个孩子和夜璃歌夫妇都分外地安静。
    一切就像是水墨画儿似地,缓缓向前流动。
    终于,所有人都安置了,皇帝把心爱的女人搂在怀里,直到确定她睡熟,方才抽出身子,披上大氅走出寝殿。
    “龙七。”
    “卑职在。”
    “你——”傅沧泓敏锐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你受伤了。”
    “是卑职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傅沧泓眸色微寒——龙七是龙卫中的佼佼者,连他都说自己技不如人,那——
    “怎么回事?”
    “昨夜,有人闯入后宫,掳走了皇后。”
    “什么?”傅沧泓的双眸霍地瞪大,抬手指着龙七的鼻尖,“你,再说一次!”
    “昨夜有人,掳走了皇后。”
    “什么人?”
    “卑职,卑职不认得……”回想起昨夜的情形,龙七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
    “你确定没有看错?”
    “卑职确定。”
    傅沧泓双眸疾闪——这天定宫他用心经营数年,早已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居然会有外人闯入,还劫走了夜璃歌!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不过,他很快就令自己安静下来:“你,下去吧。”
    “是。”龙七站起身,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到底不敢把那个男人昨夜留下的狂言说出来。
    在廊下伫立良久,傅沧泓方才悄步折回殿中。
    他并没有立即上床,而是在床榻边坐下,就着灯光,细细看着被褥里的女子。
    男人?
    哪里来的男人?
    凭夜璃歌的身手,又怎会被一个普通男人劫走?
    他越想越想,觉得整颗心都纠了起来。
    而夜璃歌却睡得很沉,直到天明,方才醒来。
    枕畔空空,傅沧泓已经上早朝去了。
    “明姑……”她刚轻唤一声,傅沧泓却撩开帘子走进。
    夜璃歌不由一怔:“你——”
    “起来吧。”傅沧泓脸上尽是柔情的笑。
    夜璃歌却觉得怪异:“你,你怎么没去上朝?”
    “今日按例罢朝,故此没去。”
    “哦。”夜璃歌点头,自己掀开被子下地,傅沧泓已经提起锦衣,轻轻替她穿上。
    当他的指肚抚过她颈项的刹那,夜璃歌明显地感觉到一阵颤栗。
    不对。
    她不由呼地转过身来,深深看进他的眼里:“沧泓?”
    “怎么了?”
    夜璃歌心里敏感,口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许,一切是她多疑。
    他低下头来,细细地吻她,并由此测探她的反应,如果昨夜发生的事跟她无关,那么,她应该全身心沉醉在自己的抚爱里。
    可是——
    可是傅沧泓似乎有些忘记了,自己爱上的,是怎样一个倔强的女人。
    就算她错了,也绝对不肯低头服输,这种性子,真是让他气也不是,爱也不是。
    “沧泓。”夜璃歌推他,“你去上朝吧。”
    傅沧泓忽地来了气:“如果我不去呢?”
    夜璃歌抬头看他,心里的感觉,着实难以形容。
    “罢了,你若不爱去,那便不去吧,说说看,想做什么?我陪着你。”
    “这就对了嘛。”傅沧泓点头,捏捏她的鼻子,“今天,就今天,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不好?”
    “啊?”夜璃歌微愕——若是从前,她会觉得这样的要求很无礼,可是,“好吧。”
    她难得地点头,于是,傅沧泓十分志得意满地笑了。
    这一天,他始终呆在她身边,拉她去荡秋千,作画,观花,虽说是让夜璃歌听他的话,其实多半还是顺着夜璃歌的性子。
    直到晚间,两人上了床,傅沧泓用被子将夜璃歌紧紧地裹住,用手臂护住她。
    这男人——
    夜璃歌阖拢双眸,心里却不住地嘀咕,这男人今天好奇怪啊,难道是昨天晚上的事被他知道了?可就算是他知道了,那,那也没什么啊。
    但她声色不动,像只乖顺的小猫般伏在他怀里。
    接下来几天倒也平安无事,那个诡异的男子再没有出现过,傅沧泓心里却又紧着一根弦儿,在龙赫殿周围又加派了人手,守得密不透风。
    ……
    “皇上,万福节将至,按制,皇上应携皇后登九凤楼与满城百姓同庆,未知皇上……”礼部侍郎一行说着,一行抬头看了看傅沧泓的脸色。
    “嗯,一切都按礼部的章呈安排吧。”
    “臣遵旨。”
    后宫之中。
    “娘娘。”
    “何事?”
    “万福节将至,娘娘是否要奴婢安排各司为皇子公主裁制新衣,再则,要准备给各位诰命夫人的节礼。”
    “哦。”夜璃歌抬手抚了抚鬓角,“这我倒是给忘了,你且准备去吧。”
    午膳时分,傅沧泓回到后宫,夜璃歌因说过节之事,傅沧泓点头:“确实如此,又要劳烦你了。”
    “此乃臣妾份内之事。”夜璃歌温言答道。
    傅沧泓甚少听她如此说话,不由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她神态可亲,于是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抱住,便往床榻那边走去。
    把娇美的女子搁在被褥里,傅沧泓俯身不住地咬着她的耳廓:“丫头,我可真是爱死你了。”
    “你说什么?”夜璃歌瞪大眼,不由往他胸脯子上戳了一指。
    “我说我喜欢你。”傅沧泓的手不安分地探进她的裙衫。
    夜璃歌双颊上浮起几朵红云,愈发娇憨动人,傅沧泓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里除了她,再容不下旁物。
    及至万福节那天,夜璃歌穿上凤袍,戴了攒凤金簪,美得如同神女仙凡,傅沧泓携着她迈出殿门,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到她的身上。
    夜璃歌。
    或许你的存在,注定让天下男子伤心恸魂。
    怪乎那么多的人,都想得到你。
    傅沧泓始终攥紧了她的手,一步一步,登上辇车,黄色的丝幔落下,蔽去夜璃歌那绝色倾国的容颜。
    五凤楼四周,早已是人头攒动,百姓们各自盘踞有利的位置,只为一睹天家风采。
    “来了,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于是,所有人都转过脖子,但见一支长长的队伍正迤逦而来,前方是数百名手执长戟的官兵,结成方阵,后边是手捧各种器物的宫女,再后方才是宽大的辇车。
    “真是天子气派啊。”人群里响起一片啧啧之声。
    禁军们先至楼下,分列于两旁,清出一条道来,众人看见皇帝扶出皇后,慢慢朝前走,华丽宫装在他们身后拖得很长,很长……
    终于,帝后在栏杆旁站定。
    百姓们齐齐跪了下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待百姓们站起,傅沧泓方才转头看着夜璃歌:“歌儿,为他们赐福吧。”
    “嗯。”夜璃歌点点头,从身旁的宫女手中接过花篮,伸手一抓,洒向下方,百姓们纷纷欢呼起来,争相去抢那自空中落下的金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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