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如何?”
    “我北宏,果然是人才济济,今日在御书房与众臣子议事,他们提出不少解决问题的办法,令朕茅塞顿开。”傅沧泓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黑色双瞳散发着烨烨光芒。
    “对于一个宏材大略的帝王来说,人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将有才华之人放在应有的位置上,才能使这个国家运转正常,并且迅速强大。”
    “可是,眼下边关的局势已成燃眉之急,只怕纵然寻访到人才,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这个不忙,”夜璃歌一摆手,“我还是那句话,一统天下是件大事,急是急不来的,若是太急,反而会出乱子,得不偿失。”
    “好。”傅沧泓点头,“既如此,便依你所言,一步一步来。”
    “祝皇上鸿图大展,一统河山。”
    听她如此说,傅沧泓却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歌儿,你什么时候,也习得后宫女子这些套数了?”
    夜璃歌却莞尔一笑:“逗你开心么,还当真了。”
    两人说笑半日,将外廷内宫的事务都议了一通,又一起用过膳,傅沧泓仍往御书房议事,夜璃歌则携着小延祈前往东华宫就学。
    这些日子以来,小延祈学习的速度惊人,已经能将《千字文》、《千家诗》、《弟子训》等初级功课背得滚瓜烂熟,莫说俞鼎乾,就连夜璃歌也暗暗称奇。
    “先生,我们今天学什么啊?”小延祈立在案边,朝俞先生施过礼后,神情像个小大人般,有礼有节地道。
    “今天,开讲《尚书》。”
    “《尚书》?”小延祈还没说话,旁边的夜璃歌却岔了进来,“这合适吗?”
    “皇后娘娘无须担心,今日只是试讲,倘若太子殿下有疑难处,某自会停讲。”
    “好吧。”夜璃歌点点头,不再发表意见,而是退到窗边,转头瞧着外面的芭蕉树——今日的情形,倒是让她想起不少小时候的事来——她虽学富五车,却从来没有这样正经八百地进过师塾,无论是六道,抑或是原平公,都觉得民间真实发生的万象,要比书本上的知识来得生动具体,故此总是领着她行走人世,用那些真实发生的故事来教育她,启发她。
    真实发生?
    夜璃歌心内一动,不禁转头朝傅延祈看过去,却见他昂着小脑袋,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老师讲课,偶尔高高举起小手,提出自己的问题。
    师生之间的互动甚是频繁,而小延祈居然也能听懂那些高深的章句,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俞鼎乾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今日授课到此为止,太子殿下果然聪慧,日后定是人中之龙。”
    “多谢师傅夸奖,学生一定会好好努力。”傅延祈起身行礼,一板一眼地道。
    从东华宫中出来,夜璃歌摆手令人退下,携着傅延祈沿着御道慢慢朝前走,小延祈显得甚是开心,一路上蹦蹦跳跳,口里背诵着适才老师教的课业。
    “你为什么摘我的花儿?”
    “这花长在园子里,怎么就成你的了?”
    “是皇后娘娘让我看管这片花园子的,花儿当然是我的。”
    “我就摘了,你怎么着?难不成,还为这点事,告诉皇后娘娘去?”
    一阵争吵之声,忽然从前方传来。
    傅延祈停止背诵,瞪大双眼看去。
    夜璃歌有意要试他处置事情的能力,故带着他穿过花丛,却见两名宫女正站在花坛前争执着。
    “发生什么事了?”小延祈踱着方步近前,语气神态,看上去似极傅沧泓。
    “殿下?”
    “奴婢参见殿下。”两名宫女看见他,顿时打住话头,转身参拜。
    “说吧,怎么回事。”
    “是她掐了奴婢的花儿,殿下请看,有好大一篮子呢。”左边穿绿衣的宫女说着,举起一个竹篮,里面果然盛着一篮桃色的花朵儿。
    “你为什么掐她的花呢?”傅延祈又转头看向右边穿蓝衣的宫女。
    那宫女重重叩了一个头,方不胜委屈地道:“奴婢是负责皇后娘娘胭脂水粉的,每日里必得采集新鲜的花朵,为皇后娘娘淘制胭脂。”
    “这样——”小延祈眼里顿时浮起难色——他本来还是个孩子,而这事,又牵涉到夜璃歌,他不由踌躇起来,转头朝夜璃歌看过去,夜璃歌却袖着手,面无表情。
    “既这样,那今日这事,就此作罢吧。”
    “不行,”绿衣宫女立刻急了,“这些花儿,是要给皇上酿酒用的,皇上最喜欢喝百花酿了,没有花儿,拿什么酿啊?”
    傅延祈彻底傻眼了——一方是傅沧泓,一方是夜璃歌,而他夹在中间,该如何是好呢?
    夜璃歌微微地眯起双眼——孩子,好好地想想吧,将来,你会遇到很多类似的事,需要你抉择,需要你判断,倘若有丝毫差池,都会引发一连串不必要的风波,作为一个帝王,你所要学习的,便是权衡,仔细权衡。
    来回在院中走了数步,傅延祈心中忽然有了主意:“皇后娘娘的胭脂,要制,皇上的酒,也要酿,这竹篮里的花,且分成两半,一半拿去做胭脂,另一半用作酿酒,如何?”
    “不行啊,”绿衣宫女再次叫起来,“如果只一半,份量就不够了。”
    “奴婢也是。”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却该怎么办?”傅延祈到底只是个孩子,眼见着调停不下,心里顿时恼怒起来。
    两宫女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声不言语。
    直到此时,夜璃歌方才近前,先拿过花篮子,仔细看了看,方慢悠悠地道:“淘制胭脂,可用芍药花替代,这醉芙蓉,还是拿去酿酒吧。”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绿衣宫女喜之不尽,跪在地上连连磕了两个头,提着篮子转头起身快步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栖雾。”
    “栖雾?倒是个好名字,本宫平日里用的胭脂,都是你送来的?”
    “是,皇后娘娘。”
    “不错,这个赏你。”夜璃歌说着,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递到栖雾面前,栖雾伸手接了,整个人激动得几乎颤抖起来,心里那一点子委屈也顿时消散无终。
    “起来吧,以后继续好好办差,切记,不要以为仗了谁的势,便可以胡作非为,在这宫里,还是安守本分的好。”
    “奴婢知道了。”
    料理好一切,夜璃歌方才携着傅延祈,朝龙赫殿的方向而去,一路之上,小延祈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一行进了龙赫殿,夜璃歌在桌边坐了,拉过傅延祈,伸手摸摸他的头,口吻柔和地道:“祈儿,你怎么了?”
    小延祈的神情很是沮丧:“都是祈儿愚钝,连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祈儿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夜璃歌爱怜地亲亲他的额头,“祈儿啊,你要记住,人心是这世间最易变的,治事容易,治心难,对付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法子,你得慢慢去琢磨,而一个王者,将来要治理的,是天下人心,更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儿。”
    “天下人心?”傅延祈的眼神有些迷茫,“母后,祈儿不懂……”
    “不着急,母后会一点点教你。”伸手将他抱进怀中,夜璃歌眸中不由闪过丝怜惜——现如今,她是越来越心疼这个孩子了。
    “怎么了?”恰好傅沧泓掀帘而入,看见他们俩,漆黑眉头不由往上一挑。
    “没事。”夜璃歌露齿一笑,“我在跟祈儿,解说王者之道。”
    “哦?”傅沧泓走过来,伸手摸摸小延祈的头,“可都听明白了?”
    “回父皇,不明白。”傅延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非常诚实地道。
    “哈哈,”瞧了他的模样,傅沧泓却忍不住仰头笑了,“日子长着呢,慢慢学吧。”
    “对,不着急,”夜璃歌言罢,出语叫道,“姣杏儿。”
    “奴婢在。”
    “服侍太子梳洗,让他好好地休息休息。”
    “奴婢遵旨。”姣杏儿说着,近前蹲身道,“太子,请。”
    “父皇,母后,祈儿告退。”小延祈身身行礼,这才转身朝殿外而去。
    “歌儿,谢谢你。”傅沧泓忽然拿起夜璃歌的手,满眸诚挚地道。
    “你我夫妻之间,何须说这样的话?不过都是力往一处使罢了。”
    “有理。”傅沧泓心中万般感慨,最后凝成两个字。
    “且不知边关的战事如何?”
    “杨之奇的大军被阻在梅州城外,无法再前进一步,你推荐的那个冷虹,虽然不能击退虞军,却极擅守城,愣是想方设法,在梅州城外再铸起一座新城,令杨之奇焦头烂额,望天兴叹。”
    “嗬嗬。”夜璃歌也忍不住掩唇低笑。
    “至于金瑞这边,没了后顾之忧,吴铠已经能集中所有力量,采用他灵活多变的战术,慢慢将力量侵入金瑞各大边城,对宋京形成合围之势,南宫墨现在必须全力掌控整个金瑞的格局,是以,反而失去对其他州郡的控制权,这对我们,不得不说,是一件好事,只要拿下金瑞,再取虞国便不难了。”
    “希望,一切能如皇上所愿。”
    “难道这,不是你所想看到的吗?”
    “皇上所愿,也是璃歌所愿。”
    “歌儿,你要知道,你的心,你的情,对我而言,比这方天下,实在要重要得太多,我,不能没有你……”傅沧泓说着,拿起她的手来,紧紧地贴在脸颊上。
    看着这个柔情款款的男子,夜璃歌那比刀锋还犀利的理智,忽然间都化作一丝一缕的柔情。
    情。
    这就是情吗?
    都是世间女子一不小心便会沉沦下去的情吗?
    算了。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权衡了,只满足于这一刻的爱吧,内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在说。
    ……
    “看来,那个女人在一日,傅沧泓便得意一日,只有想方设法除掉她,才能重创北宏,金瑞才有一线生机。”
    龙椅中的男子面色寒冽,满眸沉冷。
    起身离座,他下了丹墀,一步步走到殿门前,撮唇一声长哨,一只夜鹰扑扇着翅膀飞来,落在他的臂上,男子拍拍它的脑袋,低语两句,夜鹰低低叫唤两声,再次振翅,没入浩瀚苍穹中。
    ……
    滁安郡。
    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中。
    男子半卧榻上,怀里抱着个娇媚动人的女子,阵阵喘息声撩得夜色荡漾。
    “扑楞楞——”窗户纸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异声。
    男子一震,旋即推开怀中女子,披衣下床,疾步走出。
    “王爷——”女子极不满意地,娇滴滴唤了声。
    男子却似根本不曾听闻,伸手打开房门,泌冷夜风扑面而入,他却不管不顾,两眼对上一双如萤火般的金瞳。
    “帝诏?”摸摸下巴,男子眸中流露出一丝淡冽的笑——南宫阙,你凭什么?
    身形一转,他已经回到屋里,长长衣角带起几丝冷风。
    像狼一般扑至床榻边,他抱着那女子,一阵猛亲猛吻,弄得女子娇-喘连连:“王爷,王爷,您轻点儿,小娇快受不了了……”
    “你这勾人的妖精,就这么点就受不了?呆会儿更让你销魂蚀骨……”
    男子说着,一阵大肆伐挞,任由快-感如浪潮般在全身上下蹿动,而将来自宋京的消息,悉数抛在脑后。
    须得意时便得意,须尽欢时便尽欢,这是他南宫篁的信条,至于其他……哼,他爱管,便去管,不爱管,纵使国破家亡,也与他南宫篁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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