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地回到德昭宫,安阳涪顼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这个惨烈的打击,让他整个人有如沦入地狱,彻骨的冰寒从四面八方涌来,彻底地淹没了他。
    “太子,太子……”候田碎步走进,轻声唤道。
    安阳涪顼两眼发直,死死地盯着帐顶,一言不发。
    “太子?”一见他这副模样,候田不由慌了神儿,赶紧转身飞奔出殿门,直往御医院。
    两刻钟后,候田带着御医回到德昭宫,御医不敢怠慢,赶紧近前细细为他诊治。
    “如何?”候田紧着嗓音问道。
    “太子这是气结于心,只要吃几剂药发散发散,也就好了。”
    候田听他如此说,方才松了口气。
    晚间,候田亲自熬了药,服侍安阳涪顼喝下,足足守了他一夜。
    谁知次日起来,安阳涪顼非但不见好,反而整个人都像失去意识似的,变得迷迷沌沌。
    候田心内着急,不敢再耽搁,去往倚凰殿报讯。董皇后听说,立即带着孙贵前来,站到床前看了看安阳涪顼,凤袖随即一摆:“摄政王呢?立即传摄政王前来!”
    夜天诤正在家里处理政事,听见皇后传唤,也不敢耽搁,立即动身进宫。
    “拜见皇后娘娘。”
    “本宫问你,”董皇后眸色寒戾,隐着不尽的怒意,“夜璃歌呢?”
    “璃歌……出府小游,至今未归。”
    “那好,本宫命你,三日之内,不,今日,今日便将她找回,带到这儿来!”
    “娘娘……”
    “怎么?还要本宫再重复一次吗?”
    夜天诤默然——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璃歌,是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但这件事,很明显地,不能对董皇后说。
    “夜天诤,”董皇后的嗓音从齿缝间钻出,冰寒彻骨,“本宫不怕告诉你,倘若顼儿有什么闪失,本宫,本宫定然会让,摄政王府满门陪葬!”
    “能否,让微臣给太子殿下瞧瞧?”
    哼了一声,董皇后退到一旁,夜天诤提步近前,立于床边,但见安阳涪顼满额冷汗,面色惨然如纸,眉宇间浮动着一团死灰,情况异常糟糕。
    难不成,昨儿自己和夏紫痕的对话,果真都被他听到了?这个死心眼的孩子,也不知道会怎样。
    “顼儿。”夜天诤试着唤了一声。
    安阳涪顼一动不动。
    默默叹息一声,夜天诤转开头去,却恰好碰上董皇后那略带三分怨毒的眸光:“王爷,看看你女儿做的好事,是不是想活活杀了顼儿,方才能如她所愿?”
    “微臣不敢。”夜天诤长揖及地,“请董皇后再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太子早早康复。”
    “十天,最多十天,”董皇后面冷如冰,“十天之后,顼儿若不能恢复如常,本宫,便命人查封摄政王府!”
    言罢,董皇后拂袖而去。
    “王爷,太子殿下,就拜托您了。”候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夜天诤重重叩了个头。
    “好好照看太子殿下。”语声沉重地吩咐了一句,夜天诤缓步离去。
    ……
    偕语楼。
    书房。
    坐在桌前,夜天诤陷入深深的沉思——唯今之计,要想安阳涪顼有所起色,只有召回夜璃歌,可是,纵然璃歌肯,傅沧泓肯吗?他会不会扣住消息,将夜璃歌蒙在鼓中?
    再则,夜璃歌回到炎京,若被董皇后得知她已经“失身”的消息,后果又会如何?
    一时之间,诸般千头绪,倒教夜天诤踌躇不决起来。
    按照他真实的想法,他倒更想从此以后,对夜璃歌封锁璃国的消息,让她去过她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安阳涪顼……那个孩子,说到底是无辜的啊。
    至于摄政王府上下人等的安危,反倒被他抛在脑后。
    “王爷。”门外忽然响起夜飞的声音。
    “何事?”
    “二皇子有事请见。”
    “快请。”一正衣袍,夜天诤稳声道。
    仍旧一身布衣的安阳涪瑜迈步走进,朝夜天诤一拱手:“拜见摄政王。”
    “二皇子,请上座。”
    “太子哥哥病势沉重,瑜儿心中甚是难过,不知王爷可有良策?”
    夜天诤语滞——良策?他哪有什么良策?
    “太子哥哥为何而病,王爷心中再清楚不过,难道王爷,要纵着皇嫂的性子,犯下这天大的错吗?”
    少年英武的脸上,流溢着一股沛然正气,让夜天诤心下不由微微一惊。
    “王爷,太子哥哥乃璃国重器,身系江山社稷,倘若遭遇什么不测,只怕会朝野动荡,人心思变,王爷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面对他的咄咄逼问,夜天诤一时间无言可答。
    “瑜儿告辞,望王爷三思。”安阳涪瑜言罢,起身深深一拜,即行离去。
    吩咐夜逐关上房门,夜天诤沉思良久,终是提起笔来,写下一封亲笔手书……
    ……
    又一番恩爱缠绵后,夜璃歌满足地吸口气,偎入傅沧泓怀中,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两个人的心,都格外地安恬。
    对傅沧泓而言,这实在是他短暂生命里最快慰的日子——能够时时刻刻与自己的最爱在一起,听着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存在,和她享受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
    而夜璃歌那颗多年漂泊的心,也因为他的温情呵护,而生出别样的绮缱来。
    就这样互相陪伴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老去,对彼此而言,再没有遗憾。
    “璃歌。”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
    “孩子……”夜璃歌有些恍神——要一个他的孩子吗?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这座宽阔的大殿里,会扬满孩子们快乐的笑声,光是想一想,甜蜜和温暖就会涨满心间。
    “能,过些日子再说吗?”
    “好。”傅沧泓宠溺地答应,凑唇咬了咬她的琼鼻。
    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方才起身,在宫侍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一起用过早膳,傅沧泓往御书房批理奏折,夜璃歌留在龙赫殿中,先看了会儿兵书,觉得身子有些酸胀,遂起身走出殿门,沿着甬道慢慢地散着步。
    “唧唧——”
    婆娑树影中,忽然传出串奇异的叫声,夜璃歌一怔,旋即停下脚步,慢慢靠了过去。
    “夜小姐,王爷手书。”一只锦囊朝她飞来,夜璃歌探手一捞,已然将锦囊抓住,再细看时,但见枝柯寂然,哪还有什么人?
    转过假山,夜璃歌拆开锦囊,抽出信函。
    安阳涪顼病重?
    看罢信中所述,夜璃歌心底不由一沉——难道他——
    夜天诤所写,字字平和,毫无迫逼之意,只是简洁地将事情叙来,可夜璃歌平静的心境,却彻底被打乱了。
    对于安阳涪顼,她确实并未生出过男女之情,可倘若他真因她而有所闪失,她定然会负疚一生。
    怎么办?
    是立即赶回璃国去,还是从实向傅沧泓说明?
    伫立了良久,夜璃歌方才毁去信函,独自一人回到龙赫殿中。
    方进殿门,身子便被一人拥住,暖暖的感觉从对方身上传来,烫熨地直达心底:“璃歌,去哪儿了?”
    “到御花园里逛了逛,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嗯。”傅沧泓点点头,携着她走到案边坐下,用手指着桌上的菜碟,“这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看。”
    翘唇一笑,夜璃歌拿起筷子,挟了个素菜卷子放进唇中,细细地咀嚼着。
    “怎么样?好吃吗?”傅沧泓凑过来,脸上漾着孩子般纯澈的笑。
    “还不错。”夜璃歌点头,自己提过玉壶来,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递到他唇边。
    衔住杯沿,傅沧泓一气饮尽。
    “沧泓,”又挟了筷嫩嫩的鱼肉放进他嘴里,夜璃歌方才徐徐开口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
    “我……想回璃国一趟。”
    傅沧泓沉默,半晌不接声儿。
    “怎么?”
    “为什么事?”
    “安阳涪顼……病重。”
    傅沧泓再次沉默。
    “沧泓……?”夜璃歌轻声唤道,带着几分讨好,几分撒娇。
    “先用膳,这事,明天再说。”
    傅沧泓言罢,亲自舀羹汤,送到夜璃歌唇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用过膳,傅沧泓吩咐人排辇,前往温泉沐浴,尔后折回龙赫殿,抱着夜璃歌径直上了龙榻。
    红烛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男子反复需索无度,夜璃歌极力承欢,直折腾到夜半更深,傅沧泓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夜璃歌终于有些吃不消了,抓住他的肩膀,略带央求地喊了一声:“沧泓?”
    傅沧泓嗯了一声,头深深地埋着,继续动作。
    “沧泓,你生气了?”
    男子一俯头,精准地吻住她的唇,把她下剩的话全部吞进肚中。
    夜璃歌,我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你记得我,一生一世,永永远远地记得我,不许忘记。
    低-吟一声,夜璃歌终究缴械投降,将一个女子生命里所有的温柔,展现于他。
    如果你想要……我便倾己所有,满足你吧。
    ……
    慵懒地打个哈欠,夜璃歌坐起身来,纱帐滑落,露出粉嫩的香肩。
    拿过外袍披上,夜璃歌起身下地,踩着光滑的地板往外走。
    殿门静静地闭合着,似乎还从外上了锁。
    略略一愣,夜璃歌旋即上前,伸手扣住门把,用力往后一拽,只听得外面响起阵金属的撞击声。
    她顿时火了,高声喊道:“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连叫了三遍,方听一个宫侍怯怯的声音在外响起:“夜夫人,有何吩咐?”
    夜夫人?自己何时就成了他的夫人?傅沧泓,你这是想做什么?
    “你去,立即把傅沧泓给我叫来!”脾气一发作,她再也按捺不住。
    “皇上吩咐过,在他下朝之前,谁都不能打开这扇门。”
    “好,你们不开,那我就把它给劈开!”夜璃歌言罢,后退数步,举目朝四周看去,但见四壁徒然,原本悬着的所有武器,不知何时全被收走。
    看起来,傅沧泓早有准备。
    傅沧泓,你以为这样,我便无计可施了吗?
    后退两步,夜璃歌运起丹田之气,双掌抬起,刚要硬闯,却听光当当一阵锁响,紧闭的殿门,骤然间洞开,一身龙袍的男子,大步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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