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榆突突跑到窗前:“呀,桃子都已经结这么大了!”
    走时窗外的几颗桃树还光秃秃的,他依稀记得霍戍踩在桃树枝上翻墙出去的场景,灰蒙蒙的秋雨夜天,不过转瞬便已是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他深吸了一口夏月午时的空气,一股带着灼热晒软草木的晴朗味道。
    屋里一应干干净净,和走时没有两样,但一点也没有久未人居的霉尘味,想来他娘是有定时进来开窗通风。
    桃榆心情许久未曾如此踏实又舒朗了,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儿,最后还得是啪嗒一下铺到了床上。
    被褥格外松软干舒,他埋在里头深嗅了一口:“娘把被子也拿去晒过了。”
    霍戍把他们的包袱挪进了屋里。
    看见趴在床上的人,道:“离了那张床还精神些,看见那张床浑身的骨头都软了。”
    桃榆偏头看向霍戍:“我还不能躺会儿了?往下还一堆事儿呢。”
    一路上穿用过的衣服褥子得给腾出来,到时候还得都好好洗一番,趁着时节天气好,晒干了装箱才不会发霉生虫。
    另外得理账,把大伙儿的工钱算出来,这么一趟就盼着拿钱,到时候是该还账的还账。
    还有那些马也得费上精力去卖,长期自养着也吃不消。
    这时节里马草倒是也好寻,只是马匹多了没地儿养,也不好管理。
    再者就是已经六月里了,下个月就得忙活着秋收,一堆堆的事情光是想着头就疼。
    “要处理马匹很快就能卖出去,秋收今年家里也不必请人了,范伯他们一行人全然忙得过来。”
    听霍戍这么一说,桃榆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是。”
    “那我要睡会儿,午歇后起来帮着娘做夜饭。阿守和范伯他们大老远的从北边过来,得好生招待一场。”
    霍戍没说什么不好,有人来,有人回,好酒好菜是习俗。
    他正想说有什么需要买的他去买便是,一转头桃榆呼吸都已经平稳了。
    霍戍眉心微动,在外头翻来覆去的都睡不安稳觉,还得缩他怀里才睡得着。
    这回家了属实不一样些,自敞开了躺着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也就睡着了。
    他上前将人抱到贴着枕头睡,又把厚褥子换做了夏时用的薄毯,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整理完人,霍戍立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人,眉眼中有些柔和,转开了门出去。
    “霍郎,差不多吃饭了,小桃子呢?”
    黄蔓菁正说喊人吃饭,见霍戍闭门的动作,问道:“睡啦?”
    霍戍点点头,当真是知子莫若母。
    “他在路上也累了,给他留一点,待会儿醒了吃。”
    “也好。”
    黄蔓菁道:“我去摆饭,在大屋里吃,你去喊一声你的同乡他们。”
    “嗯。”
    午饭吃的简单,一大盆子脆嫩线豆煮的粥,外在几碟子风腌小菜。
    家里来了那么多人,黄蔓菁怕饭不够吃,赶着还揉面蒸了些馒头。
    夏日间天干气旱的,吃点清爽的最是舒坦。
    午饭后,炎炎日头,村里的人都在午歇。
    纪扬宗乐呵呵的出了门去,霍戍让范伯几个人自去拾整一下屋子,好生歇息一二。
    他回到屋里见着桃榆侧着身子睡的还熟。
    窗外起了点风,倒是清凉须臾。
    霍戍翻出账本,欲是统做下账目,抬眼看着床上的人,忽又放下了起的念头。
    他转将外衣脱了,挨着桃榆也躺到了床上去。
    这间屋子,这张床,其实他也不过就住睡了三两个月。
    可躺下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他抬了抬手,把桃榆微凉的手放到了手心里,整个人便更踏实了。
    午间他未曾有什么睡意,思索着将范伯等人如何妥当安置。
    然则尚未想出个结论来,他竟也不知什么时候便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被桃榆肚子咕咕的叫声给吵醒的,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已经快未时末了。
    桃榆睡眼朦胧的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偏头便见着霍戍在自己身边,他合着眼凑上去蹭了蹭霍戍的脖子。
    “起来吃点东西吧。”
    桃榆才睡醒声音很软:“我总觉着还困乏得很,还能睡。”
    霍戍道:“夏月午睡便是越睡越困倦,当心睡久了起来头疼。”
    桃榆软趴趴的,感觉四肢都睡没了力一样,他撑着爬起来,眼睛却还合着。
    “有理,我不能再睡了,说好帮着做晚食的。”
    霍戍看着人摇着头轻笑了一声,揽着桃榆的腰叫人抱了起来。
    又在屋里折腾了两刻钟的时间,两人方才从屋里出去。
    这个时间正也是热,纪扬宗午睡也不曾,出去而下已经回来了。
    灶屋顶烟囱已经开始吐烟。
    桃榆进去发现灶房里堆了不少食材,他娘已经开始忙活了。
    元慧茹也被他娘喊了过来,两个妇人正在灶屋里拉着话。
    桃榆和霍戍叫了一声人,都还没来得及前去赵家看望,这当儿过来了正好一聚。
    元慧茹笑着招呼两人:“上午去了趟城里,午间才回来,没在村口上接到你们。”
    “回来便歇了些时候,合该我们去叫干娘的。”
    “你们一路上辛劳,好好歇息是应当的。用不上你们还跑这一趟,干娘自也就过来了。”
    桃榆笑了笑。
    他转看向灶屋里小半桶的青虾在桶里突突直跳,还有一二十尾肥圆肚子鼓鼓的青鱼,个头算不得大,跟巴掌一般。
    “前些日子下了大雨,家里虾塘的虾跑了不少出来,这些是你爹留下的,说是想等你回来吃。原先还怕离了塘子久了死了,你们倒是回来的正是时候。”
    黄蔓菁看着起来的哥儿,笑道:“那些禾花鱼,你爹午时出去跟村里的乡亲买的。”
    桃榆光是瞧着嘴就要发馋了:“还有些什么吃的?”
    “宰了一只母鸡和鸭,你爹还去了屠子那儿,运气倒是好,碰见才宰了鲜猪。这拿了一根猪腿回来,猪腰、猪肚、里脊肉……”
    黄蔓菁指着灶台:“你自看看还想吃什么没有的,趁着时间还早,叫你爹再买去。”
    “够了,再多我都不念着过年了。”
    桃榆擦了擦手,栓了块围襟:“我来做鱼吧。这季节里禾花鱼正是肥甜,抓些腌泡的菜煮个酸味鱼。”
    “前阵子泡了新的线豆,这当头启了吃不酸,味道正好。”
    桃榆应了一声,正说把鱼端去处理,扬眉看见杵在一头的霍戍。
    他笑眯眯的把沉甸甸的盆子转塞了过去。
    霍守从没午睡,收拾好了屋子以后,范伯和同乡担心夜里马放在外头不安全,便同纪扬宗提议把马棚拾掇一下。
    纪杨宗带着几人去了自家山里砍树去了,预备把牲口棚扩盖,人手多,晚上应该就能弄完。
    大伙儿留了他在家里看着马,没让他一道,他闲着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想找他哥,发现霍戍回了屋子以后就再没出来过,他又不敢敲门。
    于是跑出去看了会儿马,一路赶着马回来,马匹浑身都脏了。
    他见南边到处都是溪流,全然不差水,索性就去河边挑了几桶刷马。
    等他都刷的差不多了,不想纪家的长工跑来同他说家里有水井,不必跑那么远去打水。
    这朝转回来,见着他一路上从不午睡的大哥总算是起来了,竟又在院子里杀鱼,帮着做饭。
    他暗暗打量着灶屋里切菜做肉的桃榆和黄蔓菁以及元慧茹,又看了看认真刮着鳞的霍戍。
    这样烧饭的场景,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难怪他哥自有谋生的本事也不回北域,情愿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同州。
    这里,是他的家。
    霍守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来。
    “躲在那边干什么,过来劈柴。”
    桃榆听到霍戍的声音,不免也看向了不远处吊着个脑袋的霍守,他眉心微叠。
    “啊?”
    正在出神的霍守乍然听到他哥的声音,恍惚以为他在同旁人说话,抬眸见着他哥正看着他。
    霍守挠了挠头:“噢…噢。”
    霍守过去拎着斧头劈开了几块柴,就见着桃榆端着个碗出来。
    “试试这个香肠,味道怎么样?今年才熏的。”
    桃榆塞了一片切开的香肠到一双手上尽数是鱼鳞的霍戍嘴里。
    “嗯。”
    “嗯是什么味道?”
    “可以。”
    桃榆觑了霍戍一眼,说了白说,转端着碗碟到园子里:“阿守试试,过年的时候我灌的。”
    霍守没想到这般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时候也有他的份儿,有些不知所措竟也叫他试菜,连忙抬手去拿香肠,桃榆把筷子递了过去,霍守夹了两次才给夹起来。
    “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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