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吴琴抱着崔青松的手臂,有点想不通:“你说……沉真的能接受,同同这种……”
    她有点说不出口。
    崔青松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崔青松问:“你说,为什么小乔一个人的房间,比我们夫妻住的还要大?”
    “……”
    吴琴也沉默了。
    “你说——”
    两人齐齐开口,而后齐齐沉默。
    他们不是觉得同同怠慢了,而是这似乎指向一个夫妻俩从来都没想过的可能——崔乔你这个狗东西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混账啊!
    六点钟,聂渡云和苏笙起了,下楼做早饭,发现韩非竟然少有的没有早起。
    “昨晚客人来得晚,估计还说了一会儿话,”苏笙猜测,“听说是一家三口,那小伙子我就见过照片,白白净净的,看着脾气很好。”
    聂渡云微微颔首,问道:“小伙子?”
    “……同同的同学,年纪应该不是很大吧?”苏笙犹豫了一下,“不过同同上学早,也不好说。”
    “应该跟郁郁差不多大,”宁昭同十四岁高中毕业,聂渡云按十八岁算了一下,“肯定比郁郁小点。”
    苏笙应声,看了一眼柜子里的面条,笑道:“没见少,夜宵也没吃。”
    “没事,今天给他们补上,同同不好拒绝我们,”聂渡云开玩笑,“反正郁郁会吃完的。”
    七点钟,沉平莛走出了房间,下楼碰见俩夫妻,很和气地打了招呼。
    聂渡云已经自在很多了,含笑问他要不要来点面条,沉平莛也笑,摆了摆手:“今天太阳好,我去外面走一圈,回来让她给我做。”
    两夫妻都笑,也不劝了。
    忽然,酥酥从沙发底下窜出来,绕着沉平莛的脚,贴了他一段路。沉平莛笑,俯身把它抱起来,然后嚯了一声:“小畜生,真够分量。”
    “喵!”
    酥酥抓着他的衬衫攀上他的肩头,又踩着他的后背跳下来,摇着尾巴冲到厨房去了。门口的封远英又气又好笑,心说宁老师养的猫比宁老师还放肆,真该教训教训了。
    八点钟,陈承平下楼,一来就拴上围裙接管了厨房。苏笙在旁边看他已经开始准备处理大骨了,忍不住问:“承平,现在就做午饭啊?”
    “啊,苏姨,崔乔父母来了,中午得吃顿正经的,”陈承平把水烧上,“你和聂叔吃了吗?”
    “我们吃了,吃的面条。底下还有,你看看要不要吃,不用管我们。”
    “行,我下碗面。你们去休息会儿吧,出去转转,这里不用帮忙!”
    八点半,聂郁跟傅东君姜疏横一起下楼来,含着笑听傅东君抱怨崔乔不让自己碰他的大钢琴。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吴琴对上傅东君的目光,拉了崔青松一把,嗨了一声:“这真是,年纪大了,平时都没瞌睡,今天一觉就到这时候了。”
    傅东君一听就笑:“有觉是好事啊,那您和叔叔得多住一阵子才行。”
    一堆跟儿子同龄的帅小伙子,吴琴和崔青松都是乐呵呵的,崔青松还示意了一下:“这就是聂将军吧。”
    一个称呼激起了三个人的鸡皮疙瘩,聂郁忙道:“您叫我名字就行!我叫聂郁,香气馥郁的郁!”
    傅东君好气,拽了一把男朋友:“给个准话!我什么时候才能在宁昭同面前挺直腰杆!”
    姜疏横忍不住笑:“他也可以罩我们。”
    一句话说得四个人都笑起来,苏笙听见动静从客厅绕过来,一看也笑:“是小崔的爸爸妈妈吧?快来,锅上水还沸着,我给你们下碗面条!”
    吴琴这人其实有点e,公交车上人家聊天都要插几句话的,听到招呼挂着一脸笑就小跑下楼梯朝着苏笙去了,叫都叫不住。
    崔青松跟了几步停下来,一呆,然后叹气:“又被老婆丢下了。”
    聂郁轻笑一声,扶了他一把:“崔叔叔,先去客厅坐坐吧。”
    崔青松有点受宠若惊,稍稍缓了缓,跟傅东君姜疏横道过别,继续下楼梯:“听说你父亲也在,还没见到他。”
    “他应该去公园里跟朋友下象棋了,”聂郁猜测,“隔壁就是一个大公园,您没事也可以去转转,空气很好。”
    崔青松一听就笑:“那我要找机会讨教讨教。”
    “这不就好了,您和他能做个伴,我们也开心。”
    “你父亲多少岁了啊?身体怎么样?”
    “他70年的人,63了。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肺功能不太好,早年抽烟弄的。”
    “嚯,那他生你生得早,我和吴琴是26岁才有的小乔。”
    “您和阿姨响应国家号召比较积极,晚婚晚育,我爸爸妈妈刚参加工作就怀上我了……”
    不过短短一段路,崔青松就忍不住感叹,觉得这孩子善良厚道,不骄不躁的,自己家那个咋咋呼呼的混账根本没办法比。一进客厅听了几句,发现吴琴也是这个意思,摇着头跟苏笙吐槽崔乔:“……孩子都快高考的人了,还是一点都不稳重……”
    崔乔一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大为不满:“妈!你怎么大清早的就说我坏话!”
    吴琴回头,满脸嫌弃:“说你坏话还要挑时候?你有本事就自己出息点,别让我有机会说!”
    一屋子人都笑,苏笙打量了崔乔几眼,拍了拍吴琴的肩膀,笑道:“就这一个吧?常常听同同提到小乔,果然是随了你们,一表人才的。”
    崔青松眼睛都是眯的,搭话:“也不敢多生啊。”
    吴琴扑哧一声,呵斥崔乔一句:“过来跟你苏阿姨打个招呼!”
    “我妈不介绍,我还真不敢信您是聂郁的妈妈,”崔乔含笑示意,那种相当装模作样的职业笑容,非常招妇孺好感,“您太显年轻了,跟儿子站一起,谁看了都说像姐弟。”
    苏笙不爱听奉承话,但崔乔说这种话显得格外真诚,一下子皱纹都快笑出来了:“你这孩子!”
    聂郁眨了眨眼:“妈妈,崔乔是想说我老。”
    吴琴:?
    崔乔瞅他一眼,佯作委屈:“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我跟你就差一岁,总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笙一听,顿时觉得儿子不懂事,嗔道:“郁郁,说的什么话。”
    “……妈妈!”聂郁有点气,但当着吴琴崔青松的面又不好意思拆穿他,只能糊弄了一句,“我们开玩笑嘛。”
    崔乔好像还想乘胜追击,但是身后突然传来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应该是小珍珠也起床了:“奶奶!”
    小珍珠抱着猫扑进来,跟苏笙告状:“奶奶,猫猫坏!昨晚上酥酥和arancia都不陪瓅瓅睡觉!”
    苏笙接住她,软了神情:“好,猫猫坏,待会儿奶奶陪你去找它们。瓅瓅来看看,还知不知道怎么叫啊?”
    “吴奶奶!”小珍珠仰头一看,一把扔掉arancia,惊喜地扑过去,“吴奶奶!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啊?”
    吴琴一把把她抱起来,笑得开心:“昨天晚上了。”
    “崔爷爷和崔叔叔也在哎!招招姐姐没有来吗?”小珍珠环视了一圈,抱住吴琴的脖子,“好久没见吴奶奶崔爷爷和崔叔叔了,瓅瓅好想你们!”
    崔乔凑过来,笑眯眯的:“叔叔给瓅瓅带了礼物,瓅瓅想不想看看?”
    小珍珠一听,狐疑地扫他一眼:“不会是超大的彩虹棒棒糖吧?”
    “……你怎么知道?”
    “妈妈说崔叔叔坏,给小姑娘挑礼物只会送彩虹棒棒糖,从二十多年前就是了,”小珍珠笑得狡黠,“招招姐姐也收到过,她跟我说,如果崔叔叔再送她棒棒糖,她以后给崔叔叔买年货也只买棒棒糖。”
    吴琴和崔青松大笑出声,崔乔揉了揉眉心,心说自己确实有点疏于对闺女的管教了。
    “面好了,都来捞一碗!”陈承平从厨房里冲出来,“别光顾着聊,吃完再聊!”
    苏笙揉了揉笑僵的肌肉:“承平说得对,先把早饭吃了吧,吃完再聊。”
    三十晚上忘了去王后宫里,这时候就要稍稍上心赔罪了,陛下缠着太师滚了一早上,十一点才懒洋洋地下楼。
    结果一进客厅,宁昭同愣了一下:“啊,大清早就打起来了啊。”
    别误会,不是打架,是打麻将。
    “醒了啊,”崔乔递来一杯热好的牛奶,“老吴瘾大,大家不好拂老同志面子,不仅特地作陪,还不好意思赢她的钱。”
    吴琴叫了声杠,一边摸牌一边骂了一声:“打牌的时候别给我找晦气,去伺候你爸去!”
    崔乔顿时怂如鹌鹑,宁昭同看着有点想笑,问他:“那崔叔叔呢?”
    “跟你爸爸去外面下棋了!”苏笙接话,犹豫着打哪张,“同同,午饭还有一会儿,要不要先吃点垫垫啊?”
    “啊,好的妈妈,”宁昭同应声,理着半干的头发往外走,“我去把酥酥吞了。”
    一桌子哄笑了两声,而吴琴没忍住多看了苏笙一眼,好在苏笙没有抬头。
    爸爸,妈妈。
    今天天气好,不少人在后坡上躺着晒太阳,宁昭同坐到喻蓝江身边去,摸了摸他的脸:“啥时候起的?”
    喻蓝江握住她的手,眼睛还没睁开:“九点过。”
    “玠光呢?”
    “不知道。”
    “潜月呢?”
    “没注意。”
    “宝钗呢?”
    “没见着。”
    “沉平莛呢?”
    “跟封远英在一起。”
    “……那封远英呢?”
    喻蓝江翻了个身,把额头抵在她膝盖上:“不知道。”
    她好笑地拧了他一下:“啥也不知道,就知道吃饭睡觉。”
    “说什么呢,”他轻哂,“还知道干你。”
    “?”
    她踹他一脚,警告道:“家里还有长辈,说话注意点儿。”
    “老子有那么不懂事儿吗?”他不满,“老子回来过个年那么不容易,你这一家子莺莺燕燕的,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要不你先回去吧?”她试问,“反正你现在回家方便。”
    “估计是待不满,”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来的那俩是崔乔爸妈?”
    “对。”
    “比崔乔顺眼多了,”他嘀咕,“听到声音了,封远英回来了。”
    宁昭同抬头,果然见大门口出现了几道身影,拍拍屁股起身,穿鞋往外走。喻蓝江睁了一点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又打了个哈欠。
    微风拂过,绿树荫浓,满地影动。
    对于见崔乔爸妈这件事,沉平莛没有反感,但多少生出了一点职业倦怠似的抵触,因为总要演一演的。
    宁昭同看出来了,小声问他:“不然提前回去?”
    本来说的是初六走,初七上班,要真的不想见人,现在出门直接飞也不是不行。
    “总要见一见的,”他神情很柔软,摸着她刚洗的头发,“记得你说过,他们对你很好,从小把你当女儿看的。”
    “那倒是,那你帮我多报一报。”
    他笑:“两位同志都退休了,还怎么报?”
    “你怎么一张嘴就是功名利禄,俗不俗,”宁昭同诧异,又笑,“那你疼我,他们看了也高兴。”
    “不能再疼了,”他感慨,“都长心尖上了。”
    “这么骗我不好吧?我知道你的心是榴莲,上面长满了尖子。”
    沉平莛没有听过这个笑话,被逗得轻笑一声,牵着她的手往里走:“那你爱不爱吃榴莲?”
    “有点嫌弃味儿,但吃还是吃,”她甩着他的手,姿态有些稚气,“还没听过你的评价,这房子不错吧?”
    “嗯,环境很好,很适合养老。”
    “那你以后多往家里跑跑。”
    沉平莛脚步一顿,偏头看她:“觉得我老了。”
    “说什么呢,”宁昭同瞅他,拽着他继续往前走,“是让你别天天就知道工作,把闺女都忘了,家里舒服就多往家里跑!”
    他笑,但犹不满足:“那你觉得我老不老?”
    “老就老呗,谁都有这一天,”她没有安慰他,“生老病死,总逃不掉的。”
    生老病死。
    他心头微微一动:“嗯。”
    “嗯?”
    “你能这么想,家里人就放心了,”他抬手,拢住她被风拂起的额发,“帮我约一约太师,请他赏脸跟我手谈一局吧。”
    看得出吴琴和崔青松的局促,家里人没把午饭弄得太隆重,甚至在介绍完一家三口后,陈承平就下桌子追着小珍珠吃饭去了。
    宁璚不满,跟韩非吐槽:“父亲也不管管,妹妹那么大还不好好吃饭。”
    当年她敢这样,阿爷早大巴掌抽她屁股上了。
    苏笙小声跟两夫妻解释:“这是觅觅,旁边是她哥哥念念,他们是同同的养女养子。”
    吴琴讪讪点头,心说幸好没贸然开口,她还以为那小哥也是同同的男朋友……不过念念和梅楷长得可真像。
    “姐姐不许说瓅瓅坏话!”小珍珠从后面大嚷一声,“瓅瓅只是在找酥酥!酥酥今天还没有吃饭,瓅瓅已经吃过一顿了!瓅瓅、啊平平你不准过来!”
    一桌子人忍俊不禁,韩非为宁昭同斟上酒,含笑跟宁璚解释:“瓅瓅年幼,赤心难得,你母亲不想太早拘束了她。”
    宁璚一听,更不满了:“凭什么啊阿娘!”
    她就算混账,这个岁数也已经在学百家学问了,不会连饭都要人追着喂。
    “因为你跟你哥哥是内测账号,我没经验,”宁昭同懒洋洋瞅了她一眼,“瓅瓅才是公测大号,标准亲闺女。”
    大部分人没听懂,而崔乔一下子笑出声来。
    傅东君看了一眼忍笑忍得辛苦的男朋友,抬了下下巴:“说到这个,你准备什么时候让瓅瓅上小学啊?”
    宁昭同诧异:“你说什么呢,我闺女才四岁!”
    “你不就是四岁上的小学。”
    “所以我不能让我闺女重蹈我的覆辙,”宁昭同摇头,“卷王卷出来不是为了让下一代还当卷王的,你没有女儿,不懂也正常。”
    一点炫耀的语气气得傅东君差点当着领导爆粗口,好险才忍住:“……你,有女儿了不起啊?”
    崔乔轻咳一声,挺直了背脊。
    “有女儿没什么了不起的,”宁昭同笑眯眯的,“但我有两个女儿。”
    这下宁璚舒服了,还捅咕旁边的宁瑱,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芹菜:“哥哥,生而为男不是你的错,反正嫂子自个儿也是男的,嫌弃不了你。”
    吴琴:?
    崔青松:?
    同同家……这男同比例有点高啊。
    崔乔没见过张肃,不免多问一句:“哪里的男孩子啊,人怎么样?”
    宁瑱毫不在意妹妹的放肆,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人很好,广东的。”
    宁昭同才不给他面子,轻哂一声:“亲妈潮汕的本地姑娘,亲爹军转的山东大汉,有两个姐姐的独生子,二姐未婚夫说等她怀上就娶她进门。”
    “……”
    桌上一片死寂,宁瑱缩着脑袋不敢吭声,而韩非搁了筷子,叹了口气。
    儿大不由人,他是管不了了。
    吴琴有点忍不住了:“这个,念念是吧?这样的家庭,嫁、不是,过去,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
    崔青松拽了她一下,被吴琴一把打掉:“潮汕就不说了,你说那小伙子的爸爸是山东的,那山东……也是很传统的地方啊!”
    宁瑱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而傅东君已经发出嘲笑:“是吧念念,吴姨都知道,男同也不能找潮汕的!”
    宁璚附和点头:“就是就是,哥哥你好好想想,我觉得嫂子也没帅到那地步,值得你牺牲那么大。”
    宁昭同一听就忍不住了:“宁璚你有资格说你哥哥吗?从小看到好的就想抢,就男人挑得一个比一个出溜,以前要跟养马的私奔就算了,一晃眼给我带个比你爸还高的黑炭头回来!”
    吴琴看向崔乔,崔乔指了指韩璟:“她爸。”
    吴琴一脸困惑地点了点头,心说比这位还高那是有点离谱了。
    宁璚一听阿娘又提那个马夫,一下子都快炸了,余光瞥见韩璟警告的目光,只能忍气吞声:“……您怎么还外貌羞辱呢!”
    “那你说什么你嫂子不够帅,你男朋友跟帅字沾边吗?”宁昭同半点不客气,“正事儿一说就躲,再问就开始撒娇卖痴和稀泥,一把岁数了还是这德性,你倒是从小就会好好吃饭,怎么,这一点我就没教过你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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