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十一点,吴琴和崔青松成功接到宁昭同和陈承平,对着同同倒是笑出了一脸灿烂,对着这位在荧幕里出现的将军却总有些难以从容。
    好在除了追女人的时候,陈承平想跟人处好关系,就很难有人能真情实感讨厌他。二十分钟后,吴琴满面带笑地给陈承平分享蛋糕,连小陈都叫上了,惹来崔青松一句笑骂。
    宁昭同有点好笑,又多少有点不安,不知道崔乔是怎么跟他爹妈说的。
    行李到得晚了一点,四个人接到崔乔,一点钟才从天府机场走出来。大中午的饿着肚子赶路不合适,陈承平做主带着他们去了一家自己常去的家常老店,刚进包间坐下,老板俩夫妻就很热情地上来跟他打招呼。
    等看见宁昭同钻进来,老板和老板娘都叫起来了,连忙说要合个影。宁昭同被灶门前的辣椒呛得直打喷嚏,眼里全是眼泪,摆了摆手,让陈承平搞定。
    崔乔连忙给她塞了一张湿纸巾,陈承平也劝道:“一哈来,饭吃了的嘛!”
    “对头,对头,先吃饭!想吃啥子,我先跟你们整!”老板娘有点不好意思,拉着老板跟陈承平示好,“宁老师吃不得辣哈,整点儿清淡的?”
    陈承平直接邀着他们出去了,看样子是准备去盯着,没辙,他老婆嘴太挑,按川菜的大流做饭,端上来她一筷子都下不了。
    等宁昭同好多了,崔家人才慢慢坐定,吴琴小声问宁昭同:“同同,这位?”
    宁昭同笑,眼里还有呛出的泪光:“您让崔乔跟您解释。”
    崔乔一听,抬手安抚老妈:“妈,咱们到了我再解释!陈将军一点架子都没有,您就当我们的朋友看吧。”
    崔青松一听,眉毛都皱起来了:“小乔,人家没有架子,但我们不能失礼。”
    宁昭同笑得厉害:“崔叔叔,老陈是粗人,最不耐烦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他肯没架子,就是跟大家合得来,他要是不乐意给面子,是不会虚与委蛇的。”
    吴琴一听就笑:“他是个有意思的人。”
    “是吧吴姨?”宁昭同跟着笑,“他做饭也特别好吃,等您住下了尝尝就知道了。”
    崔青松还想问,但陈承平已经回来了,他把门严严实实按上:“这家店看着环境不太好,但是卫生是有保障的,大家随便尝尝,不习惯的话我们回昆明再吃!”
    崔青松和吴琴拥有老一辈随遇而安的美德,崔乔虽然事儿了一点,但在非洲玩了那么多年泥巴,完全没有嫌弃国内苍蝇馆子的资格,何况还是承平严选的店。而陈承平果然是个会做人的,少油不辣无葱无蒜的陛下特供就两盘子,其他都是微辣的正常做法。
    吴琴吃得不住地夸赞,而陈承平顺理成章地说他会做,以后回家他做给大家吃。虽然还是不太明白陈承平在同同家是个什么身份,但吴琴被哄得笑眯眯的,到最后差点老弟都喊出来了,好险让崔乔给憋回去了。
    老妈哎,你助攻不了就算了,总不能一句话让我跟瓅瓅一个辈分吧?
    三点钟,一车人正式出发,崔青松在副驾驶,崔乔和吴琴跟着宁昭同坐后面。崔乔在飞机上颠簸两天了,抱着吴琴就睡沉了,路上被减速带颠了一下,就着力道倒进宁昭同的怀里。
    吴琴被惊了一下,一点睡意瞬间散尽,但宁昭同只是含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摸了摸崔乔的脑袋。
    “……”
    吴琴知道不太合适,却又感觉这一幕实在太和谐了。
    她告诉自己,同同和小乔从小在一起玩,就跟兄妹一样,当年还睡一张床,亲密点也很正常。但一点奇怪的不安涌上来,她看向驾驶座的陈承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崔乔索然未觉,闻着熟悉的香气,还朝更柔软处钻了钻。宁昭同有点无语,好在吴琴已经移开目光了,拽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将他的脸往下按到肚子上。
    赶路都累了,晚饭就在服务区对付了一下,而后换吴琴开了一段。宁昭同主动坐了中间的位置,想待会儿睡一会儿,而陈承平给她塞了一颗果汁橡皮糖,说走之前闺女给的。
    她看了一眼,从他手里抢过来,一颗一颗咬破吃完,整个车里都是香香甜甜的水果味道。
    吴琴的车技相当娴熟,何况还是自己开了那么多年的车,均速比陈承平还快上一点,十一点家里人就进昆明城里了。昆明是个相较起来很有烟火气的城市,宁昭同问他们要不要下去吃个夜宵,结果苏笙来电话了,说锅里烧着水,回来煮面条。
    “上马饺子下马面,苏姨她们北方人,兴这个,”陈承平一边解释一边上了驾驶座,后面的路吴琴找着困难,“那就先回去吧,大过年的,食材都是齐的。”
    崔家人赶路赶得腰酸背痛,也没什么吃夜宵的心情,自然附和。崔乔已经累得有点迷糊了,黏黏糊糊地朝宁昭同身上蹭,语调有气无力的:“同同,床铺好了吗?我觉得我一进门就能睡着。”
    “我估计你睡不着。”
    “怎么,还有欢迎仪式吗?”
    “确实,国家主席亲自迎接,规格给你拉满了。”
    崔青松:?
    吴琴:?
    崔乔呛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没睡啊,这把年纪了熬夜不好吧。”
    宁昭同忍笑:“很有道理,我帮你转达一下,放心,不会落下你的署名的。”
    陈承平乐得按了一声喇叭。
    崔青松实在没忍住:“那个,同同,他在你家里?”
    同同跟一个姓梅的小哥求婚后,他们襄阳人出门都得被嘲一嘴,说天天叫唤着认识宁昭同这个谁哪个谁,牛逼吹得自己都信了。本来这事崔青松就觉得不对劲,但这种私事也不好问,但看小乔这意思,可不是同同跟沉分手了这么简单。
    崔乔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张嘴就来:“爸,是这样的,同同想跟太、小梅结婚,沉不同意。同同觉得沉没什么不同意的资格,没往心里去,结果沉自己越想越过不去,跑来跟同同求复合。同同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就勉为其难让他做了一个妾,逢年过节过来给正妻磕个头,这”
    崔青松听不下去,斥了一声:“一把年纪了说话还没轻没重的!”
    吴琴脸色有点尴尬:“同同,小乔开玩笑呢。”
    宁昭同拍了拍吴琴的肩膀以示安抚,又好笑地瞅了一眼一脸委屈的崔乔:“一回家就造谣?”
    “没有造谣啊,我只是迫于淫威做了一点艺术加工,改了主语而已,”崔乔眨了眨眼睛,“爸,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同同有个非常有社会地位的男朋友,对同同结婚这件事”
    崔青松受不了了:“崔乔!”
    崔乔也受不了了,拉了一下宁昭同:“赶紧做做老头的工作!我是搞不定了!”
    “这工作我三个月前就交给你了,现在跟我说还没进展?”宁昭同没穿鞋,顺势踩了他一脚,叹了口气,“崔叔叔,吴姨,我要跟你们坦诚一件事情,虽然现在说已经有点晚了:虽然我跟梅楷求婚了,但有好多男人对我死缠烂打的,他们毕竟有可能是小珍珠的生父,所以我觉得给他们一个妾的名分也没什么关系,而且梅楷也没有意见、哎!崔叔叔!你怎么样了?!”
    陈承平忙问:“转去医院?”
    崔青松摇了摇手,从车门边掏出保温杯,吞了一颗药,勉道:“小珍珠的、生父?”
    宁昭同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脑袋:“当时我都三十一了,念着优生优育,急着生个孩子,所以认真挑了一些优秀父本……”
    崔乔说烂话:“好好好四十好几的优秀父本。”
    陈承平往后瞅了一眼,崔乔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要命的话:“哎,陈哥,我不是说你……”
    “小珍珠跟我没血缘,”陈承平倒是主动解释了一句,“当时我不在家。”
    崔青松:?
    吴琴:?
    崔乔其实大概知道这些情况,叹了口气,跟宁昭同嘀咕:“瞎了眼了臭丫头,你哥我的基因不好吗?当时”
    这下吴琴也受不了了,隔着宁昭同一巴掌过来,怒道:“说什么鬼话!”
    宁昭同连忙接住:“吴姨不急啊不急,他开玩笑的,我们平日经常这么开玩笑!”
    崔青松已经心如死灰了,靠在副驾驶木然望着前路。
    陈承平有点好笑,猜测崔乔这时候应该不敢把情况全部抖落出来,倒劝了两人一句:“叔,姨,反正你们就先安心住下来,到时候我们跟你们慢慢解释。不是什么大事儿,家里特别和谐,聂郁他父母也在,还挺开心有人一起带孩子。”
    有同辈分享情绪,吴琴和崔青松的情绪都稍好了一点,崔青松追问:“聂郁,就是跟同同拍什么、啊,那个雪枫的特战狙击教官吗?”
    陈承平笑:“您这懂行啊,就是他。他今年晋少将了,现在在东部那边。”
    “他才多少岁,就少将了啊?”
    “刚四十出头,他自己牛逼,也有领导铺路。这小子性子好,您有啥事儿直接找他就行。”
    宁昭同解释:“崔叔是当年什么军网的初代网红,很大佬的那种,崔乔小时候给我看过崔叔的账号后台页面。”
    “哦,您这是前辈啊!”陈承平有点惊讶,“哪个网啊,铁血?”
    “音速,”崔青松苦笑摆手,“我太多年没混圈子了,还是你们那个片子播了,我才回去看了一眼。账号密码都记不住了,群里全是小孩子……”
    “是,现在军迷圈环境不太行,一问什么张口就来了,”陈承平吐槽,“比张召忠还离谱。”
    崔青松被逗笑了,崔乔偷偷看着,心说还是陈哥给力。
    一路聊着笑着,匪夷所思在视线相接里慢慢变成情有可原,宁昭同都有点感叹,觉得人和人的关系实在是奇妙。
    临近十二点,家里人把车开进了家门,客厅灯还亮着,但是没有人出来迎接。
    “估计都睡了,”宁昭同压低声音,“孩子和两个老的睡得早,其他人作息也规律。”
    吴琴和崔青松都点头,没有觉得被怠慢,而且一进门,那个叫梅楷的小哥还等着。
    韩非一见她,缓了神色,先跟吴琴和崔青松问好。这小哥长得太漂亮了,吴琴都不好意思多看,连声说打扰了,将准备好的礼物放到茶几上。
    寒暄过两句,突然有人从楼梯上下来,目光还没到,声音已经传出来了:“哎,崔乔,你们到了啊。”
    几人抬头,傅东君和姜疏横走下来,声音不是很高:“辛苦了,早点收拾下休息吧。”
    宁昭同介绍:“我哥,傅东君,这是他爱人,姜疏横。”
    爱人?
    崔青松脸色一僵。
    宁昭同又道:“他们是老陈的下属,姜哥当年和聂郁是住一间宿舍的兄弟。”
    聂郁的兄弟?
    崔青松脸色一缓:“两位好,我们一家子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早就盼着你们来了,”傅东君主动上来拎行李,“我们是过几天就走的人,您可要在同同这里好好住一阵子。”
    崔乔看时间不早了,问宁昭同:“先去房间放东西吧?大家都睡了,怕我们说话太吵。”
    傅东君一听就笑:“你见过你那房间吗?”
    “啊,还没,同同也不给我发照片。”
    “你就住领导正楼下,一个七十多平的内外套间,同同费了心的,”傅东君笑眯眯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赶紧上去开门,我进去摸摸你的大钢琴!”
    大钢琴?
    崔乔惊喜地看过来,宁昭同不解,问傅东君:“你怎么知道的?”
    “我好奇嘛,跟老姜转了一圈,那大阳台太好翻了,从落地窗看见的,”傅东君半点不心虚,“明天你帮我跟领导说说,我看看他的房间什么样。”
    吴琴有点紧张了,都没顾得上说同同给崔乔乱花钱:“同同,他真在啊?”
    “吴姨,你和崔叔叔先休息,其他事明天再说,”宁昭同扶着她的肩膀,示意她进电梯,“我带您去房间,是您喜欢的欧式简约风,床单是我跟瓅瓅一起挑的……”
    三个人进了电梯,门关上,傅东君问崔乔:“还没过明路呢?”
    “快了,他们已经接受同同有一个以上的男朋友了,”崔乔好忧愁,“但估计要过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他们儿子也是其中一位。”
    傅东君笑得特别厉害,让姜疏横戳了一下,轻咳一声:“没事,好歹咱们有大钢琴是不是?”
    崔乔一听,拉着行李就上楼了:“让我看看再说!”
    如傅东君所言,崔乔的房间做了内外隔断,是个套间。三角钢琴需要控温控湿,墙壁地板也得做特殊的处理,否则动静太大了,但改完以后就不会是太舒适的卧室。
    门一打开,很好闻的香氛味道,而且湿度明显怡人很多。一声轻响,灯光亮起,一架漆黑的施坦威出现在眼前,散发着温润的光。
    崔乔屏住呼吸,试图把目光转移到旁边的绿植或者更旁边的落地窗上,却失败了。不过傅东君要往里冲的举动让他反应了过来,崔乔一把按住傅东君,关门锁上拉箱子冲进内间准备洗澡一气呵成——
    他的钢琴!他的!他一定要成为第一个摸它的人!
    傅东君差点被拍到鼻子,忍不住嘿了一声:“老子又没说要抢!”
    热水冲刷掉身上的风尘痕迹,崔乔抹了一把脸,稍稍冷静了一点。但冷静过后就是更深的触动,他低下眼睛,看着自己修长的甲床,睫毛上凝结出水珠。
    施坦威C-227,他年少时心心念念的大钢琴。
    可他已经很久没有练过琴了。
    洗完澡,他把自己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坐到琴凳上,却许久都没有能把手落于琴键上。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推门出去,敲响了对面的主人房间。
    “……崔先生,”韩非看着他眼眶红红的,“有何要事?”
    崔乔直接穿过他扑到宁昭同跟前:“同同!”
    宁昭同看着韩非额头直跳,有点好笑地捏了一下崔乔的鼻子:“太感动了?”
    “我太感动了,我何德何能啊,”崔乔吸了一下鼻子,“花了多少钱啊?”
    “琴花了一百四,”宁昭同没瞒着他,“你那房间装修也费钱。”
    崔乔一听眼眶更红了,握住她的手:“同同,我何德何能啊……”
    宁昭同扑哧一声,抽回手:“差不得了,你这还不是最离谱的,薛预泽房间光那床就花了三百万,床垫也是配着他家里来的,七位数没跑……不行,你提醒我了,明天我得去薅他,他何德何能让我那么破费,都得给我报账才对!”
    ?
    崔乔不满:“宁昭同你是不是故意的,谁都不提光提他?”
    “好啦,很晚了,赶紧回去,”宁昭同催他,“我试过,你那房间隔音很好,晚上弹问题也不是很大,去摸一摸就睡觉吧。”
    韩非就在旁边守着,崔乔也不好一直缠着她,应了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她是这么说的,但领导就在楼上,他没敢真摸老虎屁股,只是很珍惜地摸了摸崭新的琴键。想了想似乎忘了什么,而后拿起手机,上上下下地拍了一遍,发到“闯出祸来不要说出为父的名字”兄弟群里。
    嘿嘿,他有大钢琴了,必须给兄弟们炫耀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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