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瑞愣了下:“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什么大人物,可能有什么代号吧,叫饕餮还啥?”
    祁景和江隐对视一眼,都知道这骷髅应该一种媒介,用来做凶兽的空壳子,而他的买家,必定是魑的人。
    张庭瑞见他俩默不作声,生怕这俩人又开始对视起没完来,上前一步小声道:“说真的,我现在只想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我也不要钱了,这是所有我知道的信息了,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别把这事告诉他们……求你们了!”
    他指的是黑车里的周炙等人。
    江隐沉默半晌:“你走吧。”
    张庭瑞松了一大口气:“谢谢,谢谢!我们就当无事发生过,谁也不认识谁,这些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他片刻也不敢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们看着他跑走,江隐忽然说:“其实张庭瑞是个很聪明的人。”
    “怎么说?”
    江隐:“他虽然因为一时贪念进了局,却早早的发现了不对,意识到自己处在了怎样一个危险的境地后,不多问,不多想,及时抽身,毫不拖泥带水,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祁景偏头看他:“你觉得我问的太多了吗?”
    江隐没有回答他,反而低声道:“祁景,你想离开吗?”
    “从这一切中抽身,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你想吗?”
    祁景看着他的眼睛,江隐的语气只是询问,却好像给出了一个承诺一样。
    他说:“我不想。”
    江隐愣了愣,他好像第一次脱口而出,问了一个丝毫不过脑子的问题:“为什么?”
    在那一秒,无数个顺理成章的答案在他脑海中闪过,可是祁景看着他,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句:“我舍不得。”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夜
    空气好像凝固成了实质,祁景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心脏就开始狂跳起来,他不知道江隐会把这句话理解成什么,即使他说服自己这段经历中有很多他不能舍弃的东西,可是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暧昧,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了。
    何况,他舍不得什么呢?
    祁景不敢说,他看着江隐,想知道他敢不敢问。
    可是江隐用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眸子和他对视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他转身要走,一股不知名的冲动控制了祁景,他拉住了江隐,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江隐,我……”
    但是江隐很快甩开了他:“别碰我。”
    祁景的双手空落落的,他咬紧了牙,忽然说:“不是猫,就不能碰了吗?是人,就不可以吗?”
    他的声音也许是有些颤抖的,也许充满了怒气和委屈的,但在那一刻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江隐很久没有说话,他背对着祁景,声音像紧绷的弦。
    “不要,我不喜欢。”
    他甚至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走去,拒绝的姿态显而易见,祁景站在原地,感觉胸口像结冰一样迅速的凉了下来,可江隐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祁景眼看着他走了回来,好像在做梦一样,直到那人走回面前。
    江隐说:“走,去医院。”
    他没太反应过来,还在那杵着,江隐没再说话,直接拽起了他的胳膊。
    祁景感受着自己迅速回温的血流,甚至开始在身体里不受控制的奔涌,他看着江隐的背影,被牵着往前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大事不妙了。
    他被塞进了车后座,又关上了门,江隐从另一边进来了,周炙问:“你们俩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江隐说:“没什么,快开车吧。”
    周炙撇撇嘴:“神神秘秘。”
    她的目光在这俩人身上打了个转,也不知在想什么,摆摆手,开车的人就踩下了油门,车子很快融入了黑夜中。
    到了医院,祁景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有点发晕了,他被送上了担架,推进了手术室。
    意识陷入了无底的深渊,又在南方小镇的水面上浮了起来。
    眼皮上有着橙红的光影,祁景慢慢睁开双眼,果不其然,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时常阴雨绵绵的小镇。
    今天的天气好像格外的好,李团结惬意的倚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椅子上,他好像在打盹,又好像根本没有睡着,直到齐流木活动的声音让他睁开了眼睛。
    那男人穿着老式的白衬衫和长裤,背着个一看就用了很久的包,有些无奈的说:“起来吧。”
    李团结懒洋洋的仰着头:“你要走了?”
    “嗯,去厂里。”他顿了顿,又问,“等会韩书记要过来拿个东西,你最好躲起来,不然会被他说的。”
    “啊,那个老古板。”李团结笑了笑,“又要说我是懒汉了吧。”
    “不要这样说他,他是个好同志。”齐流木说,“那我走了。”
    李团结随意摆了摆手,看着他蹬上那个叮咣作响的自行车,慢慢骑远了,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更显得空荡荡的。
    他又享受了一会这样惬意的小憩,才从怀里抽出一沓纸来。祁景认出来那是被齐流木锁在抽屉里的手稿,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偷了出来。
    他啪啪翻阅着那沓鬼画符一样的纸,兴致盎然,直到天边擦黑都不觉。
    等到他伸了个懒腰,从那一堆手稿中回过神来,才发现韩尚一天都没来,齐流木也没有回来。
    李团结有些意外。
    齐流木是个很随和的人,在那天之后他常常过来,与他聊些不着边际的鬼怪之说,他看得出来齐流木对这些很感兴趣,而以前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些。
    三番两次的留宿,他几乎把这里当成了半个落脚点,而齐流木什么都不说,居然就这样默许他住了下来。
    每天傍晚,他都会骑着自行车从那条土路上回来,自己动手做一些粥菜,对付一顿。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默默的,李团结是无可无不可,他吃过山珍海味,如此寡淡的还是第一次尝。
    短短的蜡烛滴下蜡泪,吃完饭,齐流木才会把珍贵的煤油灯拿出来,看账本,更多的,是画他那堆手稿。
    李团结喜欢在旁边给他提各种意见,两人时有争论,最终往往以齐流木的沉默为结局。
    他的言辞往往辛辣尖刻,十分刺人,每每他以为齐流木要生气了,谁知等第二天回来,那人还是照常做饭,一点也不提昨天的争执。
    今天是他第一次没有按时回来。
    李团结将手稿放下,延着那条小路往下走,走过一片又一片的花田,走了不知几公里,到了镇上的厂子。
    厂子里竟是往外走的人,他抓住一个:“看见齐流木了吗?”
    那人“啊”的一声,是个姑娘,被他一拦羞红了脸:“没……没看见!你别拉着我……”
    李团结放了手,姑娘的同伴却忽然说:“你,你找他做什么?”
    李团结道:“我是他朋友。”
    那边迟疑了一下:“我看到他和韩书记走了,好像是去隔壁村了。”
    “去隔壁村干什么?”
    “好像是给人做思想工作……”
    李团结闲来无事,问了路线,就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到了那,天几乎已经黑透了,小村子没几户人舍得浪费灯油,还亮着的那一家就非常好找。
    李团结敲了敲门,学着他们的样子叫:“同志!”
    过一会,一个人过来开了门,李团结一看就笑了:“你怎么在这里?”
    齐流木的问话和他是同时出口的,他也笑了:“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
    “我有什么办法,你不回来做饭,我饿都饿死了。”
    齐流木让他进来,把木门关上了,玻璃纸糊的窗子在黯淡的灯光下泛着光:“抱歉,今天有点事……”
    李团结觉得有意思:“我一个吃白食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齐流木没有看他,把话题转开了:“这家的大爷好像犯了病,我们就过来看看。”
    “犯病不找大夫,找你们干什么?”
    “看过大夫了,说没什么毛病。村长没法子,就把书记找来了。”他迟疑了一下,悄声说,“我觉得,不是生病。”
    李团结来了兴趣:“被下了降头,还是附身?”
    “不清楚。”
    两人进了里屋,大妈和几个儿女正围着一个床上的人,韩尚握着他的手,念叨着什么革命语录,李团结探头一瞅,那人的脸笼罩着一层青气。
    齐流木试探道:“韩书记,他看着……像被魇住了。”
    韩尚皱起了眉头:“不要说这种话。小齐,你也是知识分子,受过革命教育的人,怎么还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呢?”
    齐流木不说话了。
    李团结觉得好笑:“那你这么念咒一样叨叨着,他也好不了啊。”
    韩尚严厉的看了他一眼,自从李团结拒绝了工作之后,就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形象,他是不太喜欢这样的人的。
    那天,他们也没有做成。韩尚最后也只能安慰了几句那家的人,叫他们好好照看,然后就着黑漆漆的夜色离开了。
    齐流木的自行车在厂子里,两人顺着乡间的土路,在月色下走回了家,走了很久很久。
    走到一半,齐流木忽然停了下来:“我想回去。”
    李团结停下脚步,散漫的看着他:“回去?”
    他迟疑了一会:“算了,他们都该睡了。明天我再来一趟。”
    李团结道:“你觉得你能救他?”
    “嗯。”
    李团结笑道:“我看未必。那不是普通的术法。”
    齐流木没有说话,他慢慢走着,好像已经开始构思符咒的选择。
    李团结忽然道:“你不怕被发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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