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容忍那样的场景加诸他身上,她甚至不愿他经受哪怕一丁点的伤痛,更别提去接受有一天,他和她一样,也是会死的。
    她从没像现在一样害怕失去眼前这个男人,却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觉得,她是真有可能在某一刻,就轻易地失去他。
    可这风雨如晦的至暗之中,他们这些人的肉体,本就随时随地会被摧毁的啊。正如那些朝菌蟪蛄一般,可能等不到明年,可能见不到明天。
    她觉得她胸中的感情在激荡咆哮,四面冲撞却如何也找不到出口,那力量在迅速地失控发疯,执意要将她拍击成碎片,让她化为粉末。
    秦定邦越发感受到了她的异样。
    看着她就这样浑身紧绷,明明他身上早都已经干净了,她仍然不停手,还没回过神一般。
    往日那聪慧坚定的双眸,已被泪水浸透,泪珠子扑簌簌滚落不断。他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可如何都擦不尽。
    他心揉做一团,实在不忍心看她惊惧至此,“没事的,我这不好好地回来了吗?”
    他笑着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逗她道,“我被你如此这般看了个遍,摸了个遍,你说,该怎么办?”
    当他的声音真切地在耳边响起,梁琇突然间晃过神,顿在那里足有好几息。
    是温热的,生气勃勃的声音。
    是他的声音。
    终于,她像脱了力一般,额头重重抵在了他胸口,眼泪再次倾泻而出,大颗大颗砸到地上,就像屋外初落时的雨滴摔在了青石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开始无声地抽噎起来。
    这下,轮到秦定邦手足无措了。
    他扯下她手中紧抓着的毛巾,一把丢进水盆里,然后抱着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头发,拍着她的背。
    而她,则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真实的温度,不愿错过一分一毫。
    她终于明白,现在,她是真的有了想许给的人了。
    仿佛失而复得,今晚这一场虚惊,让她骤然发现,他不光是护她救她的英雄,还是她的心,她的欢喜,她的神智与魂魄。
    她澎湃的感情,替她扒开了胸中那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裹缚,直到捧出那颗滚烫的真心,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逼着她正视——
    梁琇你睁开眼看看,你的这颗心里,哪处没有他?
    你其实早就想嫁给他了,是不是?
    很想很想,是不是?
    正如他,早就想娶你回家。
    待她终于平息了,秦定邦宠溺地把她粘在脸上的碎发往耳后掖,“你看你哭的,成了个花脸小……”
    “我要嫁给你。”
    “……”秦定邦手随之顿住。
    梁琇的一双泪眼里,已经燃起了如火的光,“你娶我,就现在。”
    秦定邦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盯着她,依然愣着。
    她踮起脚,仰起头,开始笨拙地去吻他的唇。秦定邦被亲得错愕,扳开她的肩膀,压抑着呼吸看着她。
    渐渐地,他的神情飞扬了起来,眼里闪烁起异样的光华,语气却在极力克制,“你……答应了?”
    不管秦定邦怎么千般呵护万般爱惜,不管外人眼里二人如何出双入对,是的,梁琇一直都没有答应过秦定邦的追求,直到现在——
    “对,我,梁琇,要嫁给你,秦定邦。”
    “原先我怕自己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不想误你,不敢应你。”
    “可我躲不过自己的真心,我不想为难自己了。以后死就死……”
    秦定邦眉心已经拧成了个“川”,“不要老说这个字——”
    “你听我说,”梁琇不让他打断,“以后死就死,那是以后了。趁现在还活着,我答应你。”
    “你娶我,就现在。”
    梁琇花着一张脸,笃定地望着他。
    “可是,我本来想带你回上海办婚礼的。我要风光地娶你,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让你做最美的新娘子……”
    他要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也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的姑娘。
    怎能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敷衍她,唐突她?
    梁琇当然知道他的心意。
    然而她更清楚地明白,她是时时行走于峭壁边沿的人,真实的身份只能藏于暗影之后。不管心爱之人多想给她披上风光的嫁衣,她都可能无法拥有热热闹闹的婚礼了。
    可那又怎样,她本也不在乎那些表面的浮华,她的身份反倒让她得以从那些虚礼中解脱。
    母亲曾跟她讲过旧时婚姻的繁琐诸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币、请期、亲迎,凡此种种,好不麻烦。
    她并不喜欢,也不在意。
    如果一定要有,那他数次救她,就是纳采诸礼;这方温馨的屋子,就是他为她结的青庐;他把她带来的这片远离漩涡的世外桃源,正是最合她心意的迎娶之地。
    现在,她要任性一回,放纵一回,她要替自己做眼下的主,按照自己的心意,嫁给她最最挚爱的人。
    “你还娶不娶了?”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想要珍惜眼前的一切。她想在她还活着时,和他成为一双人。
    梁琇开始自己解扣子,一颗一颗地扯开,最后任外衣滑落到地上。
    秦定邦瞪着她。
    “剩下的,你来脱。”她目光清澈又灼灼,“我,就交给你了;你,也得是我的。”
    对——
    她,是她的嫁妆;
    他,是他的聘礼。
    梁琇伸出手摸在了他的心口,“我知道,我要嫁的人,是秦定邦。而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微凉的触感自心口传来,仿佛有根引信被瞬间点燃。秦定邦脑中轰然炸开了迎亲的第一声炮响,那些被隐忍着的欲望刹那间燃成熊熊烈焰。他抄起她的腿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至床前,把她轻轻地放了上去。
    第67章 她把结好的发,放进他的手心。
    衣衫褪尽,裸裎相对。
    他轻抚她的身体,手却在细微地颤抖。
    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看到眼前的光景,深深浅浅纵横遍布的疤啊,一道道结痂脱落后的淡粉色凸痕,猖狂肆意地蜿蜒在她的肌肤上……
    他痛入骨髓,这么单薄的姑娘,当时是怎么将那诸多刑讯手段一一扛下来的。
    他突然恨起自己来,怎么就让冼之成死得那么便宜,怎么就没把那个畜牲千刀万剐。
    可即便那样,也抵不过琇琇所受之万一!
    梁琇看向俯撑在她身上的男人,他在看着她的身体,眼中却燃起了无关欲望的火焰。
    她明白他在想什么。
    “都过去了,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她眨了眨眼睛,“快亲我呀。”
    他心疼又无奈地笑了,他的姑娘此刻成了一头霸道的小狮子。她仿佛时刻守在他的心里,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终于开始娇憨任性地发号施令,露出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怎么有这么妙的可人儿,他可真是爱死了她这副样子。
    他们都是第一次,秦定邦很小心。他依言亲吻她的唇,向下是她的颈,接着是她的柔软……
    当陌生的侵入感终于袭来,梁琇浑身不自觉地紧绷,随之而来的撕裂感,让她的尖叫差点冲出喉,她赶紧咬唇去忍,溢出一声细细的闷哼。
    秦定邦连忙停下动作,这是他的至宝,在他身下绽放。她哪怕微皱一下眉头,都会让他惶恐与疼惜。
    “弄疼你了?琇琇,我们不做了。”
    梁琇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拉近他,轻吻他的唇,“不疼,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我开心。”
    秦定邦的心顷刻间化作了绕指柔。他心尖上的姑娘心悦他,正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愿意和他一道,去完成属于他们的、灵与肉交融的神圣仪式。
    他怎能不加倍爱惜?
    他拨开她额前的湿发,贴了贴她汗湿的额头,动作却更加耐心轻缓。他不想让她有任何不适,以极致的隐忍和克制,带着她,慢慢地走进那只属于他和她的、最亲密的世界……
    云消雨歇后,秦定邦搂着梁琇,脸颊轻轻地挨蹭着她的额头,一起静静地躺在床上。
    突然,梁琇从他怀里撑起身,要越过他披衣下地。
    “去哪里?”
    “我有些口渴。”
    秦定邦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你歇着,我去给你倒。”随后下床,径直走向桌子。
    梁琇侧过头看着她的男人,昂藏七尺,健美壮硕,如同她在卢浮宫看到的希腊雕塑一样。每根线条都在彰显着他男性的力量和气息,而且刚刚好,全长在了她的心上。
    连他身上横亘的伤疤,都在回响着曾经一场场缠斗时的血火刀兵。而这些,无疑都是他勇毅的勋章。
    她爱的人,不光是个杀伐决断的枭雄,更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
    秦定邦在她身边坐下,扶她起来,把杯沿递到她唇边。梁琇小口轻啜,像只乖巧的小猫。
    他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姑娘。不知何时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牢牢牵着他的心,醒着是她,梦里还是她。
    他的琇琇真美,越看越爱看,越看越好看,眼角眉梢,举手投足,哪怕像眼前这样小口抿着水,都让他觉得仪态万方,清凡脱俗。
    梁琇知道他在看她,羞赧烧得她不好意思抬头。秦定邦腹下又生出火来,待梁琇喝完水,他就着她抿过的杯口也喝了几口,沁凉入腹,那火却如何也浇不灭,情不自禁抬手,再次抚上梁琇修长的后颈,有汗。他微一顿,掌中的濡湿提醒着这个女孩刚刚经历了些什么。
    他心疼了,向她探过身深深吻下。唇舌交缠间,梁琇不小心触碰到他再次腾起的欲望,一瞬疑惑过后立刻红透了脸,“我们是不是已经礼成了,你这……我们还要再来一次么?”
    ……也就他的琇琇,初经人事,就能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
    秦定邦一时语窒,随即哑然失笑。
    他当然想,他想今夜,他想明天,他想生生世世都和他的姑娘抵死缠绵,可最后却只是拥她入怀,温柔道,“你是第一次,有了伤,养着,我们还有以后。”
    梁琇又害羞了,但心下却是一暖。看到秦定邦眼里的深情漫溢出来,她依偎在了他的颈窝,抬眸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描画着他的眉毛,他的眼角,鼻梁,最后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唇。
    秦定邦顺势去咬这根调皮的手指,梁琇手指迅速弹开,躲过他的亲咬,又点了一下他的喉结。
    秦定邦被激得一把按倒了她,杯子滚落到地上,不待她轻呼,便又流连辗转于那朵温软的樱唇,手则顺势滑向她的腰侧,咯吱的她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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