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云桦动手的时候她没有丝毫反抗,因为在云桦扇他第一掌的时候,胸前的同心锁就猛然一跳!
    她在剑气飞出前用手狠狠压住了它。
    风雪夜归的剑魂不是云桦的对手,她不想让江月白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毁在这里。
    屋外暴雨越下越大,淹没了一切声响。
    黎鲛紧攥着江月白留给她的同心锁,双眼忽然发酸。
    她好恨这样弱小无能的自己。
    江月白曾经对她说,她会找到更好的月亮。
    可这么多年过去,她走遍了人间,却什么都没找到。
    * * *
    云船上的欢笑通宵不绝。
    御泽听着门外那些喧嚣,站在小窗前,一边喝酒一边看月亮。
    他每喝一口,天上的月亮就多出一层重影。
    等到他把酒葫芦里的酒喝光,发现月亮变成了太阳,大得把窗框都撑满了。
    御泽揉揉眼睛,又摸出一个满的酒葫芦。
    他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听到身后门响。
    “你去哪......”御泽转过身,口齿不清,“哪......哪了?”
    “顶层吹风。”江月白还是这四个字。
    “吹风?”御泽醉乎乎道,“吹了整整一夜?怎么没把你给吹走呢?你正好也不用坐船了,直接把你吹到灵海里,你就漂在......”
    “前辈,”江月白夺下了御泽手里的酒葫芦,“你喝醉了。”
    “我?”御泽指指自己,“喝醉了?”
    “是。”江月白弯腰把酒葫芦放在窗前的小桌上。
    “不对。”御泽跟着他一起弯腰,在他脸侧仔细嗅着,“你才醉了。”
    江月白抬起眼:“我从来没醉过。”
    御泽不同意这话:“但你身上全是酒气!喝了不少吧?怎么可能不醉?”
    “酒量好而已。”江月白语气平静。
    “江月白不会这么说话,”御泽连连摇头,“你这话太狂妄自大!江月白很谦虚的。”
    “所以呢。”江月白笑了一下,“前辈觉得我不是江月白。”
    “你在装江月白。”御泽身体摇摇晃晃,食指在江月白脸前来回地指,“你也在装不是江月白......”
    江月白叹了口气,扶住了御泽摇摇欲坠的身体:“前辈,你醉得太狠了,该休息了。”
    “我不休息......我还没问清楚!你半夜不回家去哪里了!”御泽挣脱开他的手,话语混乱,“小小年纪,不应该在外面乱跑!更不该去喝酒!这里的酒有......有毒的!不能喝!”
    说到此处,御泽猛地拉住了江月白的衣袖,“你说过!这里的酒不能喝!你今夜为什么喝?”
    江月白没说话。
    御泽跌坐在椅子里,不依不饶:“你不听话......你太不听话!”
    江月白放弃了和御泽讲道理,坐在御泽身旁,对方说什么,都应着“嗯,说的是。”
    “你不听我的话,我让你不要炼剑心,你非要炼。”御泽絮絮叨叨说着,“我让你去找找渊儿,你偏不去!唉,你怎么就......”
    江月白忽然起了身。
    “你去哪?”御泽抓了个空。
    “开窗透透气。”江月白推开了窗户。
    极寒的冷风猛然灌进屋内,吹得垂帘床幔乱飞。
    御泽的酒一下子醒了几分,他踉跄着起身,一同走到窗前。
    近处的云雾飞速地后退着,唯有明月高悬空中,一动不动。
    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大圆盘子他已经看了一夜了,无趣得很。
    御泽转头,视线落在江月白的侧脸。
    他忽然愣了一下。
    “你......”御泽伸出微颤的手,去碰江月白的眼角,“你哭了?”
    他看到江月白的眼尾有极淡的水痕。
    在月色下轻微一闪,又消散不见。
    江月白说:“外面下雨了。”
    下雨了?
    御泽怔怔看向窗外。
    方才还明亮的月被乌云遮掩,漫天的飞雨随着狂风杂乱地飘。
    真的......
    只是下雨了。
    御泽再次看回江月白。
    对方神色平静,全然不像落过泪。
    御泽皱眉,用力拍了拍自己额头。
    没错,是他醉得太狠了,竟然会眼花到这种地步。
    这世上谁哭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江月白。
    江月白是什么人?
    看江月白流泪,还不如看西方日出、冬雷夏雪的可能性大。
    真想要江月白流泪,除非三界覆灭、天地尽毁......
    不,他也不一定会流泪。
    因为他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哭,肯定是想办法挽救。
    御泽伸手接了点窗外冷雨,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感到醉酒的燥热散去不少。
    “前辈,”江月白忽然开了口,语气淡淡,“你回去吧。”
    御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
    江月白道:“灵海再有两三天路程就到了,到时候的事情,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你什么意思?”御泽这回酒醒了大半,“你嫌我碍事?”
    “当然不是。”江月白微微垂眸,“这些日辛苦前辈了,我不想再给前辈添麻烦......”
    “得了,少来这些话,你是嫌我给你添麻烦吧?”御泽醉气未褪完全,组织不清话语,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急,说道,“你是不想让我去灵海?”
    “是。”江月白竟直接答了这个字。
    御泽一下呆住。
    他看着江月白的侧影。
    忽然感到一股遥远、但又熟悉的无力感。
    他其实,很讨厌太过执着倔强的人。
    因为这总让他想起他那个每次都气掉他半条命的混蛋儿子。
    他曾让儿子不要轻易尝试不熟悉的功法。
    但儿子不听,练得浑身是伤。
    最后却高兴地来他面前炫耀,爹,我成了。
    他曾劝儿子不要太操闲心,什么事都要去看一看帮一帮。
    但儿子不听,哪里乱往哪里跑。
    最后兴高采烈地来他跟前说,我这回又一战成名啦!
    他还记得,他让儿子不要去血河深渊,因为那里的恶兽修炼了数千年,很难对付。
    可儿子不听,说要去为人界除害。
    他说要跟着,儿子不让。
    他说就远远跟着、远远看着、不过去帮忙,儿子还是不肯。
    儿子说,我已经长大了,该闯出自己的名声,而不是走到哪身后都跟着个麻烦的爹。
    他觉得有道理,妥协了。
    他在夕阳下看着儿子背着长剑走远,感慨臭小子就是长高了,长得比爹都高。
    他看着儿子回头笑着摆手,让他回去,而后看着那道身影走进夕阳里,消失不见。
    那是他们父子俩最后一次相见。
    那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他修炼飞仙,就是为了忘掉红尘世间那段不愿再想起的往事。
    可是天命偏要惩罚他,让他再遇到这样一个人。
    让他日日想起夕阳下的那个背影。
    “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我只是怕有些情况你会应付不来......”御泽刚醒了酒,又重新喝了口酒,“这样,我保证到了灵海之后,什么都不干,我就跟着、就远远看着,绝对不去干扰你......”
    “我还要前辈回玄天境取仙池水。”江月白这次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了其他理由,“灵海到时候被修士们瓜分,千万灵息顺蛊汇聚到一人体内需要时间。但灵海一刻都不能枯竭,我要暂时先用仙池水来填,稳住人间地脉。待我用汇聚起的灵海灵息炼成破念剑,才能放出天门后的无尽源泉真正浇灌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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