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杏儿的脚伤看着严重,但用药酒揉开后就也不觉得太疼,她这人,两辈子都是劳碌命,在家歇了两日就呆不住了,眼瞧着下了两日雨,便开始惦记着上山该冒了不少蘑菇。
    无奈叶氏嘱咐桃儿看得紧,别说上山了,连出门透透气都得听桃儿一惊一乍地嚷:“娘,大姐又下地了。”屋里顿时就会传来叶氏担心的询问。
    几次抗争无效后,许杏儿也只好先放下出门的念头,安心在家呆着养伤。
    之前采到的猴头蘑她不敢托付别人,这东西采下来之后却又放不住,最后偷偷求了许老四,带到城里卖给酒馆儿,换了六十个铜钱回来。
    许老四回来之后,脸上还带着些难以置信,把铜钱交给许杏儿道:“就那么拳头大的两个菇子,就能卖恁多钱儿?你在哪儿弄得,四叔也去弄些卖。”
    许杏儿闻言撇嘴:“四叔,你以为这猴头菇满地都是?我为了采这两个菇子,差点儿被蛇咬了,还把脚扭伤了,若不是在山里遇到山子哥,我早就被狼叼去了。”
    她对此地的消费水平还没有什么直观的认识,但是想到自家柜子里也不过才两百多个钱儿,又觉得手里这些还算是笔不小的财富了。
    许老四听了杏儿的话也不生气,伸手挠挠后脑勺道:“这倒也是,若满地都是也不能卖这么贵,你脚好些没,我从城里给你买了瓶药酒,是城里最好的大夫自个儿泡的,城里人都说特别好使。”
    许杏儿看着许老四憨厚的模样,心里一暖,知道自己不该把跟许老太太那边的矛盾也算在他头上,再开口语气就软化下来,把刚到手的铜钱捧到许老四面前道:“四叔,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小丫头片子,哪儿来这么多的心思。”许老四朝她头上轻拍一下,“我还能要你的钱儿?好生藏起来,被你奶看到可就全没了。”
    这句话顿时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许杏儿没有再跟许老四客气,笑着把铜钱揣进自己的荷包,然后笑得一脸满足地拍拍道:“那等我下回进程,给四叔买纸笔。”
    “嗯!”许老四没客气地点头应了,倒不是贪图这点儿东西,只是看着侄女有这份心,打心里觉得高兴。
    “四叔,你不是说我爹要回来了,怎么好几天了还不见人。”桃儿扒着屋门,小脑袋从门帘边上探进来,歪头看着许老四问。
    “这两日下雨,路不好走咧。”许老四过去把桃儿抱到炕上,“咋地,桃儿想你爹了?”
    “想!”桃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住点头,紧接着又添了一句,“我爹说回来给我捎糖吃。”
    许老四和许杏儿闻言都笑了,桃儿不知道他俩笑什么,但也很开心地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家里有人么?”门外有人问。
    “听着像是山子哥的声音?”许杏儿耳朵好使,听过的声响大多都能记住,扬声道,“有人,进来吧。”
    片刻,门帘子一挑,果然是山子进来,手里还拎着个柳条|子编的小筐,筐子编得十分精巧,还带着个严丝合缝的盖儿,。
    他进门见到许老四忙问好道:“许四叔,你在这儿呢。”
    “今个儿咋过来了?你叔让你捎话?”许老四并不觉得山子和许杏儿有什么交情,只以为是山子他叔给自己带信儿。
    “嗯,我三叔说他初十要进城,问你有空不,一起去。”山子说着把手里的筐子放在炕桌上,从怀里掏出个草编的蚂蚱递给桃儿。
    桃儿有些怕生,原本是偎在许杏儿身边,见到这翠绿翠绿的大蚂蚱,眼睛一亮,却也不敢直接伸手拿,先扭头去看姐姐的脸色。
    许杏儿点头道:“跟山子哥说谢谢。”
    桃儿的小脸儿顿时笑成一朵花,双手在衣襟上擦擦,这才接过蚂蚱道:“谢谢山子哥。”
    “草编的,不值得什么。”山子摸摸桃儿的头,转身去问许杏儿,“脚好些没?”
    “用药酒揉了,没啥大事。”许杏儿说着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山里的孩子胡打海摔惯了,想起上一辈子,小时候家里缺衣少穿,刚开始进山没经验,自然是没少受伤,家里大人也都不当回事,若是弄脏弄破了衣裳,回家指不定还要伤上加伤,哪里有现在这种众人嘘寒问暖的幸福。
    山子见她眼圈发红,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对,还以为她疼得厉害还要逞能,忙把柳条筐子打开,从里头拿出几株植物问:“你家有石臼不?”
    桃儿得了个大蚂蚱,这会儿觉得这个哥哥特别好,听了他问,忙跳下地朝外跑道:“有,我去拿!”
    山子不放心地也跟出去,一般人家的石臼都糊着层经年积累的油垢,平时捣蒜倒也不碍事,可用来捣药就不行,要好生刷刷。
    到了灶间,见桃儿踩着个小木墩儿,踮着脚把石臼从碗柜上捧出来,却是内外都干干净净,若不是上面带着常年使用摩挲出的痕迹,简直就像个新的。
    山子扭头打量一圈,灶间并不大却没有一般人家的脏乱,虽然东西都是旧物,却都收拾得干净利索,看得出主人一定经常收拾。
    他也不多客气,从缸里舀出清水冲冲石臼,凑近闻闻没有什么异味,这才拿进屋。
    许杏儿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只见他先把几株植物处置好,有的只取根茎,有的只留叶子,还有的只用半棵就够了。
    山子的手下十分麻利,很快就都拾掇好了,将不用的东西丢回筐子里,最后把剩下的东西,逐一加入石臼内捣碎。
    等所有的草药都捣成绿绿的粘糊状,山子把石臼往许杏儿面前一推,叮嘱道:“晚上用热水泡脚,然后把这个糊在脚脖子上,糊一个时辰之后再刮下来,之后不许再沾水。”说着想到外面干净的灶间,又加了一句道,“你若是嫌脏,也、也等第二天早晨再洗,不然药劲儿都跟着水泡走了。”
    “谢谢山子哥。”许杏儿这声谢说得真心诚意,她虽然泼辣,却也不是个不分好歹的人,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会还别人三分。
    “没啥,那你安心养伤,我明天再给你送草药。”山子不能留在这儿看许杏儿敷药,就起身告辞了出去。
    还别说,山子虽然不懂中医,但就是这种一辈辈传下来的经验,弄来的草药当真管用,只敷了一晚,许杏儿的脚就消肿许多。
    接下来的几日,山子每天都来送草药,每次都会给桃儿带东西。要么是草编的小玩意儿,要么是山上采的果子,有一天还捉了只颜色鲜艳的鸟儿,用细麻绳拴着一只脚,系在一根树枝上送给桃儿。
    桃儿跟山子很快就热络起来,每天一到下午就盼着山子来,想看看今天又带来什么好玩意儿。
    许杏儿推辞了两次,山子嘴上不说什么,每日却还是带着草药和玩意儿过来,她见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再看着桃儿那期盼又努力压抑着的眼神,心顿时就软了下来,心里记下这份情,由着他们去了。
    她反倒是觉得成哥儿有些莫名,每天山子前脚进门,他后脚便跟过来,坐下就打开了话匣子,自己在那边说个没完,等山子离开了,他还要再坐一会儿才回家。
    不过也因为有着两个人每天登门,每日有人作伴养伤的日子也没有最开始的无聊。
    等许杏儿已经能下地活动的时候,许老头和许老三终于从老家回来了。
    小双跑过来报信儿的神色有些奇怪,眼睛转了几圈道:“爷和你爹回来了,奶让你俩过去呢!”
    许杏儿对这个神色很是熟悉,那明显是一种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不过她也知道,就算自己开口问也得不到回答,还不如省省力气,指指自己的脚说:“我脚伤没好走不快,你先回去吧,我跟桃儿一会儿就过去。”
    小双本来就不耐烦,听了这话直接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你俩快点儿,不然奶要生气可不怪我。”
    等许杏儿和桃儿磨蹭到老房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许老太太的哭声,其中夹杂着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许杏儿心里一咯噔,难道是老爷子路上出了什么事?快步走进院子,却又听到老爷子底气十足地嚷:“那是我亲弟弟的孙子,你说我能咋办?”
    “就你能逞能,你家七个兄弟姊妹,在老家几家轮着吃也能长大了,就等着你去充大头……咱自家孩子都养不起呢,你这个挨千刀的……”许老太太又哭又嚎,声音传得院子外头都能听到。
    许老头翻来覆去地就一句话:“我是老大,那是我弟的根,不能断了。”
    许杏儿拉着桃儿,贴着门边悄悄溜进去,发现家里除了叶氏,所有人都到齐了,她蹭到许玲子身后,小声问:“姑,这是咋了?”
    许玲子压低声音说:“老家出了事,二爷爷一家都没了,只留下个刚生下来的奶娃娃,爹把孩子抱回来了,如今正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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