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许老四所料,回家之后,叶氏见女儿脚伤了,急得恨不得起身下地。
    许杏儿赶紧跳到炕边,按住她的肩膀道:“娘,我就是走路不小心崴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找药酒擦擦就好了。”
    叶氏翻身从炕琴抽屉里翻出药酒瓶子,亲自给许杏儿脱下鞋袜,见女儿纤细的脚踝此时肿起个青紫色的大包,泪珠顿时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药酒倒在手心却怎么都不敢下手揉,一叠声地颤声问:“杏儿,疼不疼啊?肿得这么高,肯定疼死了吧?”
    桃儿也被许杏儿的伤吓得够呛,一双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苍白着小脸儿,却还是咬牙凑上前来道:“我给姐姐呼呼,呼呼就不疼了。”说着嘟起小嘴朝许杏儿的脚踝轻轻吹气。
    “哪里有那么娇贵。”许杏儿伸手揉揉桃儿的头发,从叶氏手里接过药酒瓶子,倒了些在手心里,狠心咬牙地按在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涌上来,几乎要把眼泪顶出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发出声音,眼圈儿却已经憋红了,按在脚踝处的手都在不自觉地发抖,缓了半晌才慢慢开始按|揉。
    叶氏掏出帕子给女儿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她咬牙用力揉|搓着伤处,手指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似的,赶紧把手帕塞进她的手里:“你擦擦手,我来给你揉。”
    许杏儿这会已经觉得好多了,刚开始那种剧烈的疼痛,似乎已经把神经刺激得麻木了,后面再揉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疼得无法忍受。
    她扭头见桃儿趴在炕沿儿上抹眼泪,赶紧招招手让她上炕来,把她搂进怀里说:“桃儿你看,脚崴了多疼啊,你以后可少蹦蹦跳跳的,别跟大姐似的,把脚弄伤了自己遭……”
    这边话没说完,屋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许大双蹬蹬蹬跑进来,指着许杏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出去惹是生非、吵架打架还不够,如今才几岁就开始勾搭男人,一个大姑娘家,让个陌生后生从山上背下来,全村大半的人都瞧见了,你自个儿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叶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桃儿更是被许大双的气势吓住,整个人缩到许杏儿的身后去。
    许杏儿把她的话听了满耳,心道,这些话不像她能说得出来的,少不得又是陈氏嚼舌被她听了去,如今气不过来找茬罢了。
    她有些好笑地挑眉道:“大双姐到底是订了亲要出门子的人,话说出来都跟我们不一样,想来是大娘私底下教过大姐,我都还不知道,勾搭男人是个啥意思?”
    “你……”许大双闻言,只觉得血气直往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抬手指着许杏儿,半晌没说出句整话来。
    她恼羞成怒地冲着叶氏嚷道:“三婶,你好歹也该管管杏儿,这么大的姑娘了,说话办事还这么混不吝,泼辣已经传得邻村儿都知道,如今连名声都不顾了……”
    “大双姐,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泼辣我认了,但我名声好端端的,招你惹你了?”许杏儿微微抬起下巴问。
    许大双气得直跺脚,口舌上却又说不赢她,只得继续冲叶氏发作道:“三婶儿,杏儿这样出去,别人见了不会说她自己如何,只会说许家没有家教,让我们其他的姐妹怎么做人?即便不管我们死活,她底下好歹还有两个亲妹妹呢,难不成她以后嫁不出去,还要牵连着桃儿和栗子也当老姑娘么?”
    许杏儿脾气虽算不得好,却也比原主要温顺几分,也知道许大双就是个炮仗脾气,响过就完事儿。
    原本因着自己脚上有伤,不想跟她冲突,可人有逆鳞,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叶氏和桃儿、栗子一起扯进去说嘴。
    她收敛起笑意,先微微眯起眼睛看过去,把对方看得有些发毛了,眼神儿这才瞟向炕梢放着的笤帚,慢条斯理地说:“大双姐,你既然知道我是个混不吝的主,怎么还敢一个人上门来骂人,你就不怕我把你打出去?”
    许大双看到她神色,脚下往后挪了几步,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听了娘和二婶子的话,又被旁人刺激了几句,脑子一热就跑来找许杏儿吵架,却忘了她是个懒得讲理就直接动手的人。
    虽说有些后悔,可她心里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白白比许杏儿大好几岁,在她面前却从来都没能摆成做姐姐的架子,常常还要被她压着一头,心里顿时又开始忿忿不平。
    随后想到许杏儿现在脚腕受伤,不方便下地,估摸着自己站的地方已经足够安全,这才又稍稍放大胆子给自己找台阶道:“你也用不着吓唬我,这些话我今个儿就摆在这儿,看以后你嫁不出去了咱们再来说……哎呦……”
    正说着突然觉得腿上疼,她低头一看,竟是桃儿拿着扫帚正在打自己,因着个子太小,只能打在腿上。
    桃儿边打嘴里还念叨:“不许你欺负我大姐……”
    许大双气得一把抢过笤帚,照着桃儿的屁股抽了两下,伸手拧住桃儿的耳朵,没好气地说:“看见没,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瞧瞧你都把桃儿带成什么样子了。”
    桃儿被她拧得耳朵生疼,力气太小又挣脱不开,最后呜呜哭了出来。
    “放手!”许杏儿的火气终于被完全勾起来,抄起手边的药油就朝许大双砸去,气道,“你好意思说我厉害,就这还要被你们欺负呢,若是再不厉害点儿,还不要被你们压榨得渣都不剩?”
    药油正砸在许大双的额角上,虽说不算很痛,但却撒了她满头满脸的药油,呛人的气味顿时在屋里弥漫开来。
    许大双放开桃儿,抬手往脸上头上乱抹了几把,发现根本抹不干净,衣服上也都撒了许多深褐色的药油,也不知还能不能洗得干净。
    “你……”许大双气得几乎上不来气,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看着许杏儿已经抓起炕帚,也明白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再留下只有挨打的份儿,哭着转身回家去告状。
    “真是可惜了,小半瓶药油呢……这下可好,全都糟践了。”许杏儿看着滚到墙角的瓶子,心疼地咂咂嘴,“桃儿赶紧把药酒瓶子捡起来,里头说不定还剩了点儿,啧啧,可都是花钱买的呢!”
    叶氏见大双哭着走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忍不住伸手朝女儿的额头戳了一记,“你这丫头,打小儿就是会气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若不来招惹,谁稀罕搭理她!”许杏儿话虽这样说,嘴角却还是噙出丝笑意,脚被叶氏搂在怀里揉着,疼痛似乎都减轻不少,她干脆放松身子,向后仰靠在被垛上。
    “桃儿,过来给我看看,打着哪儿了?”许杏儿招呼桃儿到自己身边,先看了看耳朵,只有些发红,又撩开衣裳查看被打得那两下,见也已经略微红肿起来,比旁边的皮肤鼓起半指高,气得骂道,“好意思说别人没家教,她对孩子都下这么重的手,我刚才就该打她几扫帚才对。”
    桃儿小脸儿瘦得尖削,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泪花还在眼圈儿里噙着,随着眨眼忽闪忽闪,却还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让人看着好不心疼。
    许杏儿把妹妹搂到怀里安抚一番,哄得她又露出笑容,这才忽然想起之前许老四的话,扭头对叶氏道:“娘,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四叔说,我爷和我爹已经托人捎了信儿,再过三五日就要到家了。”
    叶氏听到这个消息,眉头先是舒展,随即又猛地拧作一处,神色变得十分纠结,双手也下意识地绞在一起,低头看着枕边的小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担心。
    许杏儿看穿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你放心好了,爹一直都疼我和桃儿,肯定不会是那么重男轻女的人,退一万步说,你还有我们呢!”说着悄悄捅了桃儿一下。
    桃儿十分机灵地会意了,扑上去搂住叶氏的脖子,把脸贴在她的脸上,细声细气地说:“娘不担心,桃儿会听话的。”
    叶氏伸手揽住桃儿,看着小女儿睡得正香的模样,再看看许杏儿满眼的担忧,有这么懂事的孩子,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振作起来,终于振奋精神,笑着开口道:“明个儿把家里好生拾掇拾掇,等你爹回来。”
    许杏儿已经不是孩子,自然看出叶氏的笑容只是浮在表面,并没有到达眼底,想必心里还是不如表现得这样轻松。
    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毕竟是传宗接代的大事,若是能被自己三言两语化解,反倒才是不正常了。
    这一切还要看那个尚未谋面的许老三,若他真如自己记忆中那样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也许能慢慢地化解开叶氏心底的这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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