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记起沉泠方才砸进姚景肩后的那拳。很容易想到,沉泠是故意挑事惹对方打伤自己。
    姚景用劲狠,沉泠顺理成章地撞了胳膊,且没有还手。
    他如今,与小时候撕咬回击福利院那群小孩的模样,很不相同。
    沉泠被姚景压向杯架,玻璃砸地,两人也都有拉着对方移开。碎片划向姚景时,沉泠脸色不太好。
    现在看来,他只是不想让姚景也成为受害者,博得伍桐关心。
    “你就这么言出必行,说把他碎尸万段,就真的动手?”伍桐轻抬姚景的下巴,在他脸上呼气。
    那双淬了金光的眸子怔怔望着她动作。女孩嘟起的唇只在他颊侧咫尺,姚景不敢呼吸,耳根烫得要命。
    他喝了酒,又惹了祸,心神都是晕的弱的,只会直勾勾看着她。
    解释不会,讨饶不会,栽赃也不会。
    “问你呢?”伍桐手轻轻动作,注意到他视线,对他笑了笑。
    姚景马上撇开眼,紧抿唇,不说话。
    “下次不能这样了。”
    “不是——不是我……”姚景红了眼,喉咙泛酸,“我知道我比不过他,你不会信我。可是……”
    姚景忍住眼泪:“是他先动手的……真的。”
    “怎么不信你?”伍桐掰过他的脸,逼他看自己,“比起他,我更信你。你哪里比不过他?你不用瞒着我,更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一旦委屈自己,被人误会,后续辩白所要的成本,不可估量。”她说。
    “你在被人误会吗?”姚景马上问。
    “嗯。”伤口在姚景眼下,伍桐涂得很细致,随口道,“被误会偷东西、考试作弊种种。从前我一直逆来顺受,无力辩白。现在虽然被人推了一把,也会怀疑能否自证、有无必要花费精力自证。”
    如果教室里的摄像头开着,误会也许就能消失在她上高中的开端。
    可也许,有那样的父亲,她便是天然猎奇的存在,无法扛过人们好奇且刻薄的目光。没有偷东西的误会,流言蜚语也会扑面而来,对于无关者来说,想象比真相更重要。
    “自证一定是有必要的。”姚景忽然握住她手腕,坚定地看进她眼里,“哪怕不为过去,也为将来。”
    他语气笃定,眸中金光流转,只几秒目光便又软下来:“我只是随便说说……”
    这一瞬却让伍桐有被他说服的错觉,好像姚景社会经验更丰富、远远成熟于她。
    她以为大部分小少爷都和陆梓杨一样,背靠后盾,不查疾苦与艰辛。
    于是她揣测:“做自媒体很难吧?要承受很多陌生人的情绪。”
    姚景乖乖点头:“我以前……每天都被骂,说我丑、说我……贱,还有诅咒我全家的。其实我也能理解,我这样一个平凡人靠流量吃饭,在很多人眼里实际价值抵不上商品标价,谁路过都能踩一脚、骂一嘴,买我的人也会评判我,售后和退货都有可能的。我无法成为他们理想中的形象,只能努力成为,剩余的全靠表演。”
    “你不要笑我……我以前经常为这种事哭,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了。与我无关的人,我不会给予他们半分情绪。真正的情绪,只会留给……”
    他讪讪地移开眼又看她:“我……我爱的人。”
    伍桐却咯咯笑了,理所当然道:“难怪你们舞室关系这么好。但是,你不要对我这种人太善良,为了安慰我,把自己的过往全坦白,贬损自己。”
    她一顿,微凉的棉签在姚景脸部伤痕尾尖触了触。“你年纪不大,想得如此清楚,而不恃宠而骄。你一点也不平凡。”她边收拾东西边说:“姚景,受万人追捧,所看的方向也会更远吧?你应该不会止步于此,有更大的目标吗?”
    以她的理解,体量大的网红,上综艺做明星,或者投资创业行商,大约是光辉未来。
    姚景耳根通红,边帮她整理垃圾,边说:“……有。”声音像被烫黏糊了。
    和你结婚算不算啊。
    他想着想着,感觉脑内的画面像胶卷转出,玄妙的过场将电影推上高潮。
    她为什么忽然问他未来,为什么一下子和他说这么多话。
    “你真的不过去吗?”阿初擦完最后一个杯子,“他们看起来……氛围很好。”他措辞道。
    沉泠抬眼:“还有没有酒,要度数高的。”
    ……
    “你……确定?”阿初看他的眼神充满怀疑。
    沉泠向他伸出手。
    已是晚上十一点,伍收拾完,脑中划过让沉泠一个人去急诊的念头。
    他才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伍桐正要离去,被姚景揪住袖口。
    “姐姐,期末考试完……你还要不要我?”他又是那般表情,满眼期待、不安,仿佛她一拒绝,他就要碎了。
    清醒点,伍桐用力眨了眨眼,姚景和管管,你只能择其一。而结论,该是显而易见。
    她是要拒绝的,“对不起”三个字在吼间转了又转,姚景眼睛越发红了。伍桐心像被醋浸过,胀出陈年的酸味,她一时也辨不清楚,捏着她衣袖的手就被人截下了。
    “到我了。”沉泠站在他们两个面前。
    伍桐看向他:“你想去急诊,还是余老头那里?”
    姚景又对着沉泠龇起牙。
    “都听你的。”沉泠指着姚景,“只要你别说,今晚要和这个人一起。”
    他一眼也没看姚景,嘴角还擒着虚弱的笑:“你别忘了,明天还要上课。不像上次周末,可以挥霍一整晚。”
    “你什么意思?”伍桐看他。
    “你不是没有刻意瞒我吗?”沉泠缓缓蹲下身,将她的袖带着手拢在胸口,“对不起,我亲耳听到事实,才会心急到动手。你要是心疼他,我的胳膊不治也可以,就当是我赎罪。”
    沉泠一副愧疚蛋疼样,伍桐就觉得他话中有诈。可是他们争论的点,和其中一句信息接洽得太好,她很担心。
    “你亲耳听到什么事实?”伍桐打算放只脚在沉泠的坑里。
    “就在这个位置,你的姚景对你的恩人说,你们两个一夜的事实。”沉泠说完,憨憨苦笑了一下,倒在伍桐膝盖上,发烫的脸开始狂蹭着伍桐的腿。酒味传来,阿初路过,说:“他喝了三杯。”
    伍桐忽然就觉得方才被醋泡过的心坠进了冰里。
    她和姚景约定的“下次”,有个条件:管管不能知道他们两人的性爱关系。
    他为什么毁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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