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代善对皇太极并无任何关心的情感在,他只是担心皇太极若是身体出了问题,会不会影响大清入主中原的势头,而且多尔衮说的对,就算皇上成功入主中原了,就凭皇上这一晕倒一吐血的身体,具体能撑多少年都说不定。
    别说皇上那两个阿哥能登上皇位,笑话,他的那些兄弟没一个是善茬,豪格也就算了,那个福临一没功绩,二只是个光头阿哥,就算身上有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那又如何!
    而豪格的功绩,又比不过他那几个叔叔伯伯,更无法服众了。
    “不行,我得早点跟皇上说一说这事,让皇上早点立嗣子,好让大清无后顾之忧。”代善站定了,若是皇上身子会出种种问题,那就在彻底爆发出来之前,将继承人定下,好全力培养。
    李佳氏却皱着眉头,将多尔衮进门以来的种种神态看在眼里。
    她拦住代善了,“爷,你还是别去了,你当真能保证皇上在得知你这好心好意的表态后,不会以为你有心想控制下一任大清继承人吧,还是说,皇上真的不会以为你在诅咒他身子出了问题,况且,你别忘了皇上已经不准许你在家国大事上插手了。”
    她一字一句道:“立太子一事,本就不是爷应该插手的。”
    代善眉头紧皱,“爷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爷要是不提点皇上,汗阿玛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就白费了。”他当初心甘情愿奉皇太极为大汗,一是自己早年被汗阿玛废过太子之位,自身才能不足以立国,二是在那时,只有皇上一个兄弟符合他的要求。
    他作为汗阿玛的嫡次子,为了能把汗阿玛的遗愿传承下去,甚至可以不折手段。
    这下换成李佳氏眉头紧皱了,她幽幽叹了口气,看着爷,“爷,您难道就没发现睿亲王的心思吗,他那是坦然告诉您有意王位的想法了。”
    代善瞳孔一缩。
    “不然谁会平白无故说出那种话,”李佳氏没好气道,“爷,怪不得您被皇上打压了,您都还死心塌地跟着皇上,”没等代善生气,她又接着道:“爷,您可得好好考虑了,也别想将今天的话告诉皇上,多尔衮对您有救命之恩,且倘若多尔衮当真有这个心思,您能确保皇上百年之后即便是选定了嗣子,多尔衮不会刻意谋反吗?大清入主中原可不是件小事情。”
    入主中原只是第一件事而已,如何让天下万民服心就是另一回事了,在这节骨眼下,他们内部还闹出矛盾,岂不给外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或许,您应该考虑多尔衮了,至少我能保证多尔衮今天来找爷是存了拉拢之心的,那很有可能多铎已经站在多尔衮身后了,他们两兄弟一向感情深厚,您应该清楚。”
    李佳氏看着自己夫君反反复复的脸色变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就坐下来,静待自己夫君的表态。
    她说这些话也并非是为了代善,皇上那些阿哥确实不大能服众,且她这些年都刻意和布木布泰培养好感情了,与其看着上位者刻意打压自己这家子,她还不如给多尔衮一个机会,最起码,她现在能保证睿亲王两夫妇不是个没心没肺的。
    而且爷总是小瞧女子的胸襟,可她能不清楚吗,她与布木布泰接触的这两年,她早就看出布木布泰不拘泥后宅之事的清醒了,这样的女子,能放弃即将为帝的皇上,选择多尔衮,可见并非是利欲熏心的。
    而多尔衮,当时都能救与敌视自己的爷,一件小事便可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了,倒是不用特地探求多尔衮当时的心迹,且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多尔衮做的已经足够了。
    她李佳兰双不求其他,只求她活着的这辈子,家族门槛能保全,儿孙皆有好归宿。
    代善辗转不停,将李佳氏的话放在心里了,但仍是踌躇不定,毕竟皇上现在还好好守着江山,他当初选定了皇上,就是想着皇上将江山打下来的。
    可如今看着皇上身子羸弱,他们这些兄弟一个比一个声势浩大,比起皇上那几个阿哥来说只好不坏,他确实难以下决定。
    倒不是说他对皇上有多忠心,这些年的忠心早就被打压下来了,试问他代善有何过错,战战兢兢将皇太极当成大汗对待,不曾有一丝谋逆的想法,但皇上上位后第一时间就将他打压。
    他曾经为后金太子爷,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见他许久不曾说话,李佳氏补充一句,“爷,您可别小看多尔衮了,你之前不是说过多尔衮若是早生几年,未必不能成大汗吗。”
    代善深沉的声音响起,“看情况吧,这事确实得仔细考虑,若是形势当真有□□衮……”
    他支持一回也无碍,他们这些兄弟都是为大清立国费尽心思,皇上尽了自己所能,他认皇上这位大汗,可皇上底下子嗣无一能立足,那就让给更有贤能之人。
    不得不说,代善本来就是容易被人说动且做了决定后毫不动摇的性子,且这些年皇太极对他的忽视,让他耗费年华守在后宅里不过问朝廷政事,已经足够让他心凉了。
    第46章
    且不论代善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顺着多尔衮心思来了, 多尔衮出了礼亲王府就去联络一些旗人了。
    他之前与皇上掌握的那三旗的一些旗人有过接触,就算之前他对皇位没有动过心思,为了明哲保身, 还是同那些旗人保持不温不火的联系, 现在对皇位动了心思, 联络感情一事更是不能放下了。
    多铎的站队不需要他怀疑, 唯独让他心有顾忌的便是代善的心思了,但是以他对代善的了解,还有救命之恩这一筹码在, 代善不至于会跟皇上说这些话,且他从头到尾只是对大清江山表示关心罢了。
    此事不急,皇上还好好的,慢慢来。
    多尔衮一遍遍提醒自己,直至回到了府上, 他才彻底放松下来,陈昼喜滋滋的候在门口, 一见王爷归来了, 笑意更盛了。
    “福晋今日怎么样了?”
    陈昼欢喜道:“爷,福晋今天带着主子们去鱼塘里看鱼了, 小阿哥不哭不闹的,很是乖巧听话。”
    听陈昼这么一说, 多尔衮大概明白福晋是去后院里看花花草草和那一水的大鲤鱼了。
    “那就好。”他脸上不自觉有了温和的笑意, 陈昼赶忙在他耳边道:“爷, 现在可要去见福晋,正好福晋刚用膳, 您还可在正院里用膳。”
    去见布木布泰啊, 多尔衮颇有些遗憾道:“今晚再过去吧, 爷先去书房,你来给爷磨墨。”
    他还是先将要紧事处理好,满洲八旗可不能任其站队了。
    对于多尔衮来说,他自然是盼着皇太极早死早超生,但这世间的事情哪能如人所愿,他为此折腾出与布木布泰相处的时间也得将各旗人笼络好,机会不等人的。
    “是,王爷。”听主子这么一说,陈昼哪还不明白王爷这是有要事要办,当下不耽搁时间,推开房门,跟着主子进书房了。
    而布木布泰这边,隐隐约约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也不是说有危险的事发生了,而是现在盛京的情况大为不同,皇上将锦州攻占,入主中原便不是什么难事了,比起上辈子的情况只好不坏,不过那是对皇上而言的好事。
    对他们睿亲王府就不大友善了,换而言之,她得紧张起来了,可偏偏,抛开这点外,她却意外的平静,不是她不居安思危,她作为多尔衮的枕边人,如何不知道他最近动作急切了。
    只是这些动作目的为何,她只是猜测到一部分罢了,还不确定是真是假,但她可以明确知道的是,多尔衮在保全睿亲王府的权力,就像当初被打压的礼亲王一样,如果是这种心思的话,她确实是不用多担心。
    皇太极对他们夫妇的敌意已经若隐若现了,多尔衮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乐不思蜀,那就不是她印象中独掌大权的多尔衮了。
    既然这种事情有多尔衮烦恼了,她在后宅无权无势,与其折腾,还不如安安分分守在后院里过日子,只要多尔衮足够清醒,这辈子的情况总不会比上辈子更凄惨了。
    布木布泰抱着娃娃,乐呵呵的逗起来了。
    小阿哥还不会爬也不会坐,只得在额娘怀里学说话,布木布泰每说一句咕咕,他便跟着咕咕叫。
    “今天小阿哥就顾着看他三个姐姐玩,小胳膊小腿儿都不能动,嘴巴焉巴巴的,别提多委屈了。”
    布木布泰低头看着小阿哥,跟苏茉儿说着话。
    “等咱们小阿哥再大点就好了,瞧瞧小阿哥这手劲多厉害啊,将来一定是咱们大清的巴图鲁。”苏茉儿用帕子小心给小阿哥擦了擦小嘴,满意道。
    “我是不指望他成为巴图鲁了,平安长大就好,和雅图她们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姐弟几个相互扶持。”
    “一定会的。”苏茉儿认真道,她主子这一路过来也不容易,能得今天平静的日子是老天爷的庇护,老天爷是位好人家,有慈心,一定会庇护主子和小主子到底的。
    苏茉儿如此诚心的祈求着。
    布木布泰透过窗门看向院子,目光温柔,“是啊,一定会的。”
    夜晚,多尔衮再次尝试将小儿子抱到小床里,小阿哥每每落地就小嘴一撇准备大哭起来。
    多尔衮只得皱起眉头将小阿哥继续抱在怀里,勉为其难让小阿哥别哭了,小阿哥眼珠子泪光闪闪,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多尔衮说的话,竟真的停止哭腔了。
    布木布泰憋笑道:“多尔衮,这孩子可亲近你了,你平日里不怎么和他玩,你晚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好好和他相处吧。”
    她想看看鼎鼎大名的睿亲王是怎么哄孩子的。
    多尔衮无奈道:“他一点都不像你。”
    他说这话时隐隐有些委屈,他还以为他儿子就算外表不像布木布泰,最起码性情得像他额娘啊,不然他想想都心塞,他小时候是多混账一个人,他能不清楚吗。
    布木布泰微微眯起眼睛,“你说什么?”胆敢嫌弃她儿子?
    “没。”多尔衮认输般抱住孩子,“我是说他像爷真是太好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布木布泰的危险,并且直觉让他将危险扑灭在诞生之初。
    小阿哥在他怀里被抱的不大舒服,小嘴紧紧瘪着,可即便如此,小阿哥还是乖巧极了,不哭不闹的,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阿玛。
    “多尔衮,你放松些,抱孩子不是这么抱的。”
    听闻此话,多尔衮松开一点力气,尽管这点力气相当于没有松开。
    “这小鬼真是皮嫩肉薄。”多尔衮看着怀中的小阿哥,白白嫩嫩的脸蛋儿,倒是勉强挽回一点遗憾,就算性情不像布木布泰,最起码这孩子外表挺像他额娘的。
    这样想着,多尔衮的不平竟慢慢平复下来,兴致勃勃的给孩子盖好小被子。
    布木布泰看着这对父子,摇了摇头,看来今后多尔衮抱孩子的功夫还得长进了。
    想是这么想,布木布泰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了,多尔衮看似对儿子不大热衷,可她老早就看见多尔衮在私底下无人的时候,一边嫌弃儿子的哭闹声,但仍旧动作粗鲁实则轻柔的哄着儿子。
    说到底,多尔衮不过是头一回真正当这么小孩子的阿玛,雅雅再小,那都是可以说话的年纪了,多尔衮自然不怵,可换做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可不得一边‘嫌弃’一边小心翼翼对待吗。
    “哇哇。”小阿哥突然叫了一声,多尔衮定住不敢动。
    布木布泰上前将他小手拔出小嘴,想了想,给他递过去一个小木马。
    小阿哥的手自然握不住小木马,但是有玩具在身边,小阿哥也不再哇哇哭闹了,乖巧的闭上眼睛,就这么睡了。
    真的好听话啊。
    两夫妻面面相觑,眼底都是笑意。
    ……
    盛京皇宫,白日里来来往往的太医自然是为了皇上身子动个不停的。
    这儿要抓一把药,那儿要剪好药,注意时辰,趁热喝或是放凉喝,不能加甜枣,以防药效没了效果,诸如此类的顾忌不光是让太医们费劲脑筋,那些太监们都忙出一身汗来,可即便如此,皇上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看来这次宸妃的身孕给皇上的打击并非是一星半点的啊。
    那些太医们忙碌的目的就是为此了,遭受此重击,皇上身子的毛病都在一瞬间爆发了,如今他能撑着身子起来,那全靠他多年的锻炼,不然病来如抽丝这句话不是说笑的。
    尽管如此,皇太极好端端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一度了,哲哲抓紧时机让福临过来给皇上端药,皇太极也只冷冷的看了一眼福临,“给朕滚出去!”
    “汗阿玛,您的身子要想好起来,您得喝药啊!”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对自己阿玛的担忧,福临确实是表现出一副孝子的模样,端着药碗跪在地上不起。
    皇太极冷笑一声,“给朕出去,你听到了没有。”他一看到这个儿子,就想到了布木布泰,想到布木布泰,就想到她平安生下的儿子以及她亲姐姐海兰珠生下的孽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尽管古人不知道这句话,但皇太极心情不好是明摆着的事了,哲哲守在门外听到这话,心里微微发怵,赶紧让福临退出去,自己则是匆忙进来,“妾身给皇上请安。”
    福临不甘心退后一步,现在是让汗阿玛好不容易注意到他的机会,嫡额娘却让他退下,这着实是让他不甘心。
    可是当下只能这样了,嫡额娘只有他一个儿子,做什么事都是为他考虑的,嫡额娘如此,可见汗阿玛此时确实不好招惹。
    福临慢慢退下去,不着急,入关前让汗阿玛注意到他的机会不少,他总会让汗阿玛意识到他这个儿子才是身份最符合当继承人的。
    哲哲行礼过后,见皇上一声不吭,她笑了笑,站直身子,“皇上,为了身子着想,您不该胡乱折腾自己的,妹妹们都在担忧皇上身体呢。”
    尽管海兰珠生下一个怪胎的事也将她给吓一跳了,但是自己之前又不是没有生下过奇形怪状的子嗣,她快快收拾好心情,忍着不适将海兰珠的孽种处置干净,当然,是一席帘子将其卷了烧了个干净,别想着能进爱新觉罗氏祖坟。
    哲哲内心畅快,就连她的儿子都没法入祖坟,海兰珠的就更别想了。
    皇太极仍是不说话。
    这件事对他的重创何止一星半点,那压根就是指着他的鼻子道:生来异端,不祥之物!
    他称帝以来有过的儿子都这样,无论是哲哲的还是海兰珠的,都让他不快极了,唯一平安生下来的子嗣也只是娜木钟的小格格罢了,一个女儿。
    皇太极狠狠将一旁的药碗摔到地上,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啊,居然是个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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