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妈妈一惊:“怎么会,难不成还做妾?”
    周氏嘴角翘了翘,满是讥讽:“你且看着,裴月兰那女人能甘心自己女儿做妾?”
    “她算计的,恐怕是正妻的位置。”
    如果裴月兰的女儿想占正妻的位置,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林惊枝被休弃归家,或者是病亡!
    朱妈妈往深一想,只觉背脊发寒,阴毒得可怕。
    第7章
    冬至前夕,夜深雪厚。
    裴家宅院极大,从春华堂走回抚仙阁,要近半时辰才能到。
    林惊枝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晴山和刚刚提拔上来的绿云两人,身旁连个力大的能搀扶的婆子都没有。
    这些日来,她早就因在春华堂照顾病中周氏,身体劳累虚弱得厉害。
    可偏偏雪上加霜,今日晚间又跪在冰冷寒凉地砖上许久。
    双膝早就痛没了知觉,单薄身子上紧裹的披风,披风厚重被大雪浸得像泡在水中湿透了的淤泥,沉得厉害,奇寒透骨不见半点暖意。
    哪怕有晴山和绿云两人同时搀扶,颗脚下的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林惊枝都走得格外艰难。
    出了春华堂主院后,林惊枝再也支撑不住,膝下一软直直朝雪地里摔下去。
    晴山冻得双眼通红,自己都站不稳了,还要咬着牙死死的搀扶着她。
    带着哽咽的嗓音,沙哑道:“少夫人您再坚持坚持,就快到了。”
    “奴婢扶您回去后,让婆子烧了热水好好泡一泡,身子就暖和了。”
    林惊枝动了动沉得像灌了铅的双腿,眸底压着冷色,撑着晴山的手努力站起来。
    一旁的绿云同样冻得不轻,她手里提着的灯笼,被风雪吹得不住地摇晃,眼中的满满的不忿。
    “晴山姐姐,少夫人在春华堂受了那样大的折辱。”
    “表小姐和二姑太太回去时,太夫人吩咐一群的丫鬟婆子护着,就怕她们着了半分风寒。”
    “可少夫人要回抚仙阁,无论是太夫人还是大夫人,竟没人吩咐外头伺候的婆子门路上帮衬一下。”
    “少夫人就是因为平日太和善了,才会被她们这般忽视。”
    绿云年岁小,心思浅,想的什么就说了,自然藏不住事。
    她话音落下后,才注意到晴山正朝她使眼色,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虽然少夫人在府中不受长辈待见,是裴家人尽皆知的事,可她这样直白说出来,不就是拿了刀子直捅少夫人的心窝子。
    绿云懊恼不已,声音都带上哭腔了:“少夫人,奴婢不是诚心的。”
    “奴婢只是替少夫人感到委屈。”
    林惊枝看着慌张不已的绿云,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谨小慎微,生怕僭越半步,惹得长辈不喜。
    可到头来,她们只会越发觉得她好欺辱。
    林惊枝自嘲一笑,因寒冷而攥紧指尖,将细嫩掌心抠出重重红印,既然已无路可退,那就不必再小心翼翼,即便最后头破血流不得善终也无妨。
    这般想着,林惊枝停下脚步,松开扶在晴山身上的手,就要解开身上碍事的披风。
    晴山大惊上前制止:“少夫人,这披风万万解不得。”
    林惊枝摇了摇头,淡淡解释:“这披风外边的毛料沾了雪,就化在上头,外头吸饱了水,厚重臃肿。”
    “我若不脱了,大家都走不快。”
    晴山依旧不同意:“奴婢力气大,可以提着披风下摆,若是解了寒气入体那可得了。”
    林惊枝扯唇笑笑:“脱了我们能快些,我病了不碍事,你们若是病了,抚仙阁还有谁来照顾我。”
    晴山似被说服,不再阻止。
    林惊枝巴掌大的小脸早就冻得不见任何血色,她抬起通红一片没了知觉的指尖,毫不犹豫解开披风上的绸缎软扣。
    披风落下瞬间,朔风砭骨,刀尖似的碎雪落到她的身上,那种血肉被冻住,每走一步和每一下呼吸,都如同针扎一般的刺骨的寒。
    而距离抚仙阁的那段路,依旧遥遥无期。
    就在林惊枝一行三人,快被风雪埋没的时候。
    小径风檐下,有一人,一身与雪同色的大氅,缓缓走进。
    一柄青伞,一盏孤灯,漫天雪屑。
    男人颀长身形似散在风雪中,又像落雪而来的九天仙君。
    一眼,林惊枝就认出了,那人是裴砚。
    她陷在风雪中的双腿僵冷在原地,挂着白霜的眼睫微微垂着,有些迟钝眨了眨,格外淡漠倔强的眼底透着一丝不解。
    “郎君。”
    晴山和绿云回过神后,两人同时一喜,朝裴砚行礼。
    裴砚已大步走到林惊枝身前,他眉眼被风雪吹得愈发的凌厉凉薄,冷白的颌骨紧绷。
    唇角抿着的弧度,令人不敢妄猜他此刻喜怒。
    林惊枝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令她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毫无知觉的指尖在衣袖中微颤。
    下一刻。
    裴砚解开身上厚厚大氅抖开,不由分说直接裹在林惊枝身上,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不曾露出丝毫。
    大氅内独属于裴砚身上的雪后青松般的旃檀冷香,伴着他身上的滚烫炙热的气息,林惊枝只觉天旋地转。
    紧接着裴砚修长有力的手臂,已经穿过她冻得僵冷的腿弯,毫不费力把她打横抱起,护在怀中。
    讶异从林惊枝那双带着一层氤氲寒气的乌瞳内一闪而过,她被大氅里暖和的气息一裹,紧绷了数日的心,不由自主渐渐松弛下来,似被安抚般,在裴砚怀中缓缓失去了意识。
    只有那双带着抵触而挣扎出来的掌心,隔着衣裳无意识撑在裴砚胸膛上,胸腔震动,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裴砚垂眸,瞧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落在林惊枝那冻得通红的指尖上。
    双手微蜷的弧度,如白玉染上寒梅压出的花汁,三分娇媚,七分诱引。
    裴砚眉心紧蹙,往抚仙阁走的步伐不自觉加快。
    这一夜,抚仙阁内注定不眠。
    林惊枝是昏睡中被裴砚抱进耳房浴桶。
    大氅垂地,衣裳扯落,脂玉般的娇嫩肌肤在昏黄烛光里,因受冻许久突然遇热,陷于缭绕水雾中平添几分妖冶绯色,她背脊似有花开,艳丽得令人移不开眼。
    晴山和绿云从未有过的紧张,哪怕同身为女子,她们的视线都不敢轻易落在自家主子身上。
    约莫一刻钟后,林惊惊渐渐有了意识,她纤长睫毛颤了颤,似要醒来。
    裴砚眸色平和,淡淡从她背后扫过,遣了丫鬟出去,亲自用干净布巾裹紧林惊枝,然后抱回床榻暖着。
    炭盆、地龙还有汤婆子都准备充足,哪怕早有预感,但到后半夜,林惊枝身体依旧烧得滚烫吓人。
    她这一病,可畏是来势汹汹。
    小厨房里炖着的汤药,连着几次汤药灌下去,也不见任何起色。
    晴山守在床前,浸着冷水降温的帕子贴在林惊枝额头上,她烧得滚烫,约莫一刻钟就要洗了一个新的换上。
    直到第三日晌午后,林惊枝才从昏沉中,渐渐醒来。
    “少夫人。”
    晴山略带疲惫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林惊枝眨了眨沉重眼皮,声音嘶哑虚弱:“我是怎么了?”
    晴山喜极而泣:“那夜郎君抱您从春华堂回来后,你就一病不起。”
    “菩萨保佑,你终于醒了。”
    林惊枝抬手揉了揉钝痛的眉心,哑声道:“晴山,扶我起来。”
    “哎。”
    晴山赶忙扶她坐起,又在她腰后塞了个软垫。
    林惊枝看着满脸疲色的晴山:“你唤绿云来伺候我,先去歇下吧。”
    “这几日可都是你日日守着,瞧着都不曾好好休息。”
    晴山摇了摇头,正要否认,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裴大夫人身旁的朱妈妈来了。
    晴山当即止住话头,起身去把朱妈妈迎进来。
    “老奴给少夫人请安。”朱妈妈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丫鬟手里托着一个锦盒。
    “夫人听说少夫人醒了,吩咐老奴来看望少夫人。”
    “这只百年红参是夫人给少夫人补身子的,夫人说了,若日后少夫人院子里还缺什么,只管去找老奴安排。”
    朱妈妈打开锦盒,态度恭敬亲自拿了红参给林惊枝过目。
    林惊枝略有诧异看了朱妈妈一眼,却也没多说,神色淡淡吩咐晴山收好。
    朱妈妈陪着林惊枝说了一会子话,转达了一些周氏对于她的关心后,才恭敬退了下去。
    朱妈妈走后不久,太夫人钟氏身旁的王妈妈也来了。
    王妈妈一进来就笑着上前行礼:“老奴见过少夫人。”
    “太夫人听说少夫人醒了本是要亲自过来看看您,奈何近来雪大,老奴斗胆劝回去了。”
    “如今瞧着少夫人一切安好,老奴便可放心交差了。”
    若说周氏吩咐人过来看望,林惊枝只当周氏心中有愧。
    可是就连太夫人都第一时间派了身旁得力婆子王妈妈过来,林惊枝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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