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钟氏深深叩头,声音镇静:“请祖母为孙媳做主,孙媳和母亲一般,是同样的被人所害。”
    林惊枝这番话直接让钟氏气笑:“被人所害?”
    “你倒是说说是谁要害你,香囊不就是日日挂在你身上么?难不成你这香囊被人换了?”
    “还是你觉得,这是你母亲故意拿身体做筹码,装病害你不成?”
    周氏苍白如纸的脸,有一瞬间僵硬,最开始她的确是装病。
    林惊枝仰头直直望向太夫人钟氏,她平和的眼眸里带着疑问:“那祖母为何不问问孙媳,这香囊,孙媳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平日孙媳的衣食住行,除了夫君送的,剩下的都是府中规矩每月送到抚仙阁的。”
    太夫人钟氏心下一跳,似有不好的预感,但依旧问她:“那你说说,这个香囊是何处得来的。”
    林惊枝紧抿的唇角,掠过一丝冷意。
    她没有丝毫畏惧看着钟氏:“回祖母,孙媳这个香囊,是七八日前二姑太太的女儿,表姑娘送给孙媳的。”
    “孙媳见着好看,想着也是表姑娘的一片心意,就挂在腰间当个装饰。”
    钟氏一听,整个人豁然站了起来。
    她盯着朱妈妈手里托着的香囊,恨不得把东西盯出一个洞来才好,因为她怎么也料不到,这个东西是外孙女送的。
    钟氏拉耸的嘴唇绷得笔紧,朝朱妈妈吩咐:“把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
    朱妈妈捧着香囊小心翼翼上前。
    只见托盘里香囊绣线精细工整,扎口处更是用极细的银线缝死,花样纹路都没有重新拆开过的痕迹。
    钟氏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今夜这件事,现事关周氏,她不可能高高拿起再轻轻放下,敷衍过去。
    钟氏无法,只得沉声吩咐一旁的朱妈妈:“你去把二姑太太和云姐儿一起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不多时,朱妈妈去而复还,身后跟着裴月兰母女俩。
    裴月兰进来后,视线就转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林惊枝身上。
    她当即眼珠子一转,红着眼眶上前行礼:“母亲,砚哥儿媳妇这可是犯了什么错?”
    “说来也是,前些日子云姐儿特意去给砚哥儿媳妇送香囊,也不知砚哥儿媳妇同她说了什么。”
    “回来不久后我那可怜的女儿就病倒了,夜里还噩梦连连。”
    “这会子过来给母亲请安,还烧着呢。”
    裴月兰说着,扯了扯站在她身旁弱柳迎风满脸病气的秦云雪。
    秦云雪柔柔上前,正要朝钟氏请安,眸色却忽然一僵,落在一旁那个被水打湿的香囊上。
    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紧紧掐着袖中手帕,眼角余光朝林惊枝看去,不想却对上了一双冰寒嘲弄的清冷双眸。
    太夫人钟氏把秦云雪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心底也渐渐坐实了几分拆测,她指着托盘里的香囊问:“云姐儿,这香囊,可是你送给砚哥儿媳妇的东西。”
    秦云雪对上太夫人沉黑视线,心底无由一慌,声音虚弱乖巧道:“回外祖母,这香囊看着的确像云雪送给表嫂的那一个。”
    “那你说说,你在香囊里都装了什么。”太夫人忽然沉下脸色。
    秦云雪心口砰砰乱跳,本就苍白的小脸,此刻白得跟纸一般,她双眼睁得大大是,透着无辜。
    “外祖母,这……”
    “这香囊里不过是些汴京城中流行的香料,云雪觉得表嫂和各位妹妹们兴许都会喜欢,所以才绣了送的。”
    “那就派人把二姑娘和三姑娘的香囊也取来,对比一下绣线。”太夫人吩咐。
    此时已到后半夜,外头风大雪大。
    朱妈妈亲自跑了两处地方,身上袄子都湿了,才匆匆拿了香囊进来。
    三个香囊样式一样,绣工也一样,除了颜色略有区别外,那股子甜腻腻的香味都如出一辙。
    太夫人钟氏当机立断:“都剪了,把里头的东西翻出,找个懂药理的婆子来看看,都装了什么。”
    香囊被剪开,除了林惊枝那个掺了红花和麝香外,其它两个只有正常的香料。
    太夫人眸色沉沉盯着托盘里的东西,苍老浑浊眼眸中神色数变。
    最后她一拍桌子,盯着秦云雪:“那云姐儿你说说,为何要在送给砚哥儿媳妇的香囊里,放红花和麝香?”
    秦云雪单薄的身体晃了晃,一下子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她用帕子捂着唇,咳了许久,不敢相信眸光愣愣看向林惊枝。
    “表嫂,云雪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惹得表嫂不满,表嫂竟要这般陷害云雪。”
    “云雪自小长在深宅大院,平日除了女红书画,又怎么可能弄到那般东西。”
    秦云雪哭够了,才望向太夫人钟氏:“外祖母,云雪如今不过是和母亲孤苦无依,与表嫂也是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
    “云雪求外祖母明察,给云雪做主,云雪不能被这般白白冤枉。”
    二姑太太裴月兰也哭着跪倒在太夫人身前:“母亲,云雪是个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了。”
    “从小体弱多病,能活到这般年岁已经是老天爷庇佑,她又如何会去做害人的事呢。”
    林惊枝意味深长看了秦云雪一眼,抬起雪白指尖指着那香囊,朝钟氏说:“祖母,听孙媳辩解一句。”
    “既然已经确认,这香囊就是表姑娘送孙媳的那个。”
    “不如让针线房里的婆子来看看,这香囊的绣线别致,束口还是用银丝勾死的,这里面放的红花和麝香,究竟是孙媳强塞进去的,还是这香囊里本就带的,相信以府中绣娘的能力一查便知。”
    春华堂里静悄悄的,太夫人钟氏神情有瞬间僵硬。
    秦云雪和裴月兰同时脸色发僵,赶紧掩去眼中慌张神色。
    绣娘战战兢兢被带进来后,就见太夫人指着那三个香囊问她:“你看看,托盘上的东西,是否有拆过重新缝合的痕迹。”
    绣娘把香囊凑到灯烛下,细细看了许久,摇头道:“回太夫人,这香囊针脚细密绣工平整布料平滑,并没有任何重新缝合的痕迹。”
    随着她话音落下,姑二太太脸上那副吃人的表情,像是要把她活生生剜了一般。
    秦云雪哭得几乎晕死在地上,她不住摇头:“外祖母,云雪不知,真的不是云雪做的。”
    “当初这香囊……”
    她不知想到什么,膝行上前攥着太夫人的宽大袖摆,可怜道:“外祖母,其实那香囊并不是云雪亲自绣的,云雪身子骨不好,为了躲懒让丫鬟冬草帮着准备。”
    “那里头的东西,可能是冬草放进去的,云雪也不知冬草为何要这般害我。”
    太夫人钟氏听着秦云雪的话深深闭了闭眼,她心底已然失望透顶,但已经顾着平日的怜爱并没有戳穿。
    钟氏再睁开时,眼中已没了往日慈色:“冬草呢,押了冬草过来,我亲自问问。”
    “母亲。”秦云雪面上慌乱一闪而过,忐忑盯着自己的母亲裴月兰。
    裴月兰赶忙在太夫人发话前自告奋勇,带人去寻冬草过来。
    丫鬟冬草进来时,头发散乱眼底还透着血丝,她左边脸颊不知怎么回事高高肿起,见到满屋子主子后,呆滞眸光里终于有了点色彩。
    冬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当视线触及到秦云雪阴郁警告的眼神时,她浑身一抖直挺挺跪了下去。
    “奴婢错了,奴婢该死。”
    “奴婢不该害小姐的。”
    周氏扶着朱妈妈从榻上坐起来,看着冬草问:“那你可知,你在香囊里放了什么暗害主子的东西。”
    冬草浑身僵硬,身子都要抖成筛子了,却说不出一个字了。
    就在这时候,压着冬草的两个婆子忽然松手,冬草深深看了秦云雪一眼后,闭眼往一旁柱子,狠狠撞上去。
    “咚”的一声巨响,鲜血四溅。
    眼看,人是活不成了。
    屋里霎时只剩秦云雪低低的哭泣声。
    然后哭声一顿,她似喘不上气来,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上。
    当即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丫鬟婆子忙着掐人中喂蜜水,可这人无论如何都清醒不过来。
    这事随着丫鬟冬草撞柱而亡,秦云雪大病,后续的事情不了了之。
    二姑太太哭天抢地,母女二人被送回了暂住的宜春院。
    春华堂内,太夫人钟氏看着被丫鬟扶着站起来的林惊枝道:“今日委屈你了,回去好好歇着,明日就不用特地过来给我请安了。”
    “是。”
    林惊枝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上一世秦云雪差点害死她时,才最终被钟氏送回汴京,香囊这一事,虽然触及了钟氏红线,但并没有到让她到失望透顶的层度。
    但至少有了眼下这个教训,周氏日后肯定不会轻易装病找她立规矩,而秦云雪虽逼着丫鬟做了替死鬼,可这府里头的主子各个都是人精,这样明显的破绽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等春华堂内所有人都散去,周氏用完药后,虚弱靠在大迎枕上。
    她看着朱妈妈问:“今日这事,妈妈怎么看?”
    朱妈妈是周氏身旁第一大管事妈妈,是周氏做姑娘时就在身旁照顾的,有些事自然不用避着。
    “依着老奴看,用红花和麝香害你,的确不像是少夫人会做的。”朱妈妈斟酌道。
    周氏深深一笑,讥讽道:“裴砚媳妇是否是恰巧带着香囊,我们暂且不论。”
    “但太夫人那般厉害的人,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香囊里东西是谁放的。”
    “当初林惊枝嫁进来时,她那嫁妆单子上,笼统我那庶妹小周氏也只七拼八凑给了不过二十台嫁妆,连个得力的管事婆子都没肯给一个。”
    “何况嫁妆里头进了裴家的东西,哪个不是里里外外都有婆子筛查过的。”
    “所以林惊枝就根本就不可能带不该带的东西进裴氏的门,再加上成婚这半年多,包括回门那次,她拢共就裴砚带着出过两次裴家大门,且次次都有下人跟着。”
    “红花和麝香这种暗害人的东西,寻常的药铺香铺也不会有,这种事我都能猜到,难道太夫人会猜不到?”
    朱妈妈想了想:“难道夫人您的意思的,姑二太太要害少夫人,结果因少夫人过来照顾您,而间接连累了您。”
    周氏点头:“如今想来,也只有这种巧合。”
    “那裴月兰母女打什么主意。”
    “不过是看中了裴砚的前程,想把自己的女儿塞到裴砚屋里,如果真能亲上加亲,太夫人估计要当成眼珠子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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