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默地斗殴在一起,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凌厉而带着杀意的。
    唯一的目的,就是置对方于死地。
    ……
    单飞白知道宁灼是去找“调律师”了。
    所以,他在路上就联系上了“调律师”。
    三哥再次违背了“调律师”的原则,免费给了他一份情报,告知了“调律师”今夜的工作地点。
    因此,他们很轻松地找到了宁灼鏖战的地方,并在被“卢梭”发现前,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浓烈血腥气。
    于是他们提早走下了开启了静音模式的摩托车,趁着漫天大雾,绕过外围的封锁人员,静悄悄地潜入了这个小型的人间炼狱。
    郁述剑越走越是心惊。
    地上长长短短地横着人,都是被宁灼和匡鹤轩联手报废了的,有的已经有出气没进气,有的还能发出无意识的低吟。
    在进入这条街的第一分钟,狙击手就和他的观瞄手走散了。
    起因是一个还能勉强起立的雇佣兵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郁述剑跨步上前,抬起自己那条充满弹性的刀片长腿,一个侧削,直直砍断了一个雇佣兵的半副肩膀。
    可是只是被耽误了这一息,等再抬头时,他就丢了单飞白的踪影。
    此时的雾气比起刚才已经略有消散,人已经能看到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了。
    郁述剑的侦察意识相当到位,知道这时候不是狂呼滥叫的时候,默默然抽出腰间的电击枪,后背靠墙,在缓慢移动之余警惕地环伺四周,并一一检视地上看上去还有行动力的人并补刀,确保他们完全失去战斗能力。
    大约三分钟后,空旷了许多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
    郁述剑恰好看到,距离自己大约百米开外的三层楼上,腾起了一片醒目的血雾。
    有人被精准爆头了。
    不是单飞白。
    枪火一闪,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的所在位置。
    霎时间,这看似安静的死街四下里枪声大噪,街面上迅速弥漫起一股强烈到让人想流眼泪的硝烟气息。
    郁述剑把自己隐藏在背街小巷里,惴惴地想,单飞白是否还活着。
    而单飞白给了他答案。
    第二枪,在三分钟后响起。
    这次,郁述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人影宛如一口装满了水泥的布袋,从五楼高的位置扑的一声坠落下来,溅起了一片尘埃。
    一开始,谁也不知道单飞白是怎么锁定目标的。
    与他炽热的性情不同,每当他开枪时,体内的另一个单飞白就会自动夺舍。
    他一次只放一枪,就能带走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
    收枪后,他如同幽灵一样消失,任无数子弹把他原来藏匿的地方夷为平地。
    一个雇佣兵躲在一栋空楼的楼道里,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
    谁能想到,单飞白会从窗外的一条脚掌宽的防水边上,如履平地地健步如飞,猫似的轻捷无声,抵达他所在的楼道窗户前。
    随即,一根披挂着雾气的、黑幽幽的滚烫枪管便从窗外探入。
    一声枪响,万籁俱寂。
    单飞白.精确而又冷酷地追踪着敌人的足迹。
    一旦被他发现,就是枪枪无赦。
    ……
    天台之上。
    宁灼的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能闭合着、缓缓地向下流着血。
    兴奋剂的药力已经到了尾声,他对自己肢体的控制力,已经远不及开始。
    宁灼脑海中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散了,乱了,各式各样的声音嗡嗡然地响作一团,攻势也渐渐扭转成了守势,一切的动作都成了下意识、成了肌肉本能。
    而在他的意识即将远离躯体时,宁灼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鸟笛声。
    宁灼溃散的神魂骤然归位。
    一个念头超越了其他,变得最清明、最明确、最不可动摇。
    ……不能死。
    他的小鸟已经来了,一路发出清脆活泼的鸣叫声,来找他。
    宁灼往后一闪,堪堪避开了江九昭的一拳挥击,右膝却不由自主地一软,跪在了地上。
    二人又一次拉开了距离,各自喘息回气。
    这一次换气后,大概就是最后一次搏杀了。
    分生死,定胜负。
    可宁灼的肢体已然酸软不堪,血压下降速度之快,已经让他出现了强烈的晕眩。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来不及了。
    宁灼必须要做最后一搏。
    宁灼徐徐抬起断裂的手臂,抵在心口,脑海里是他们相好后,单飞白在每天清晨醒来时,会把脑袋抵到他怀里一通胡蹭的画面。
    密密的头发扎得他心口发痒。
    宁灼用舌尖抵住上颚,避免咬舌,随即对着自己的心口,释放了强烈的刺激电流!
    在电流刺激里,宁灼猛地吸入了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瞳孔猛地扩大。
    人都是尽力而为。
    他偏要尽命而为。
    再次用电击氪命换回了自己的神智的宁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鬼。
    野鬼流浪了这么多年,累了,现在想要回家。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颤抖着手,面朝江九昭,射出三四把刀片。
    笃笃几声,是锐器射入墙体的闷响,而非没入人体的声音。
    江九昭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这样痛快淋漓地打架了。
    要是早知道宁灼是个有真本事的,他肯定要拉他入伙,不管他开出什么价格,也要说服“手套”留他在“卢梭”。
    不过,宁灼的帮手已经来了,听起来还挺棘手。
    他也已经过足了瘾头,该送他一个痛快了。
    宁灼刚刚站起身,江九昭就以疾步低冲而来,手中寒芒一闪一扬,一把尺余的长刀就洞穿了宁灼的身体。
    宁灼被刀刃捅了个对穿,双手捂住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却很稀薄。
    他体内的血不多了,没得可流。
    宁灼脸上最后一丝血气也被这一刀泄尽。
    他的肩胛痛苦地后张,浑身肌肉绷出了一个异常具有美感的弧度。
    江九昭喘息微微之间,真心实意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唉,真烦。”
    他拍一拍他的肩膀:“你不烦吗?宝贝?这么活着也太累了,我看着都觉得累。”
    宁灼隔着一层蒙了血的世界,疲惫地瞧他一眼,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抓到你了。”
    ——什么?
    一股强烈的异常感攫住了江九昭的心。
    江九昭低头看去。
    ……他明明记得,自己瞄准的是他的心脏,而不是肺。
    宁灼带着一点笑意,向前大步跨去,任刀刃贯穿得更深。
    他拦腰抱住了江九昭,与他摆出一个密友拥抱的姿势,把他强行推到了楼边。
    江九昭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急于脱身,索性一脚蹬向了他的胸口,整个人合身往后跳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跳来得仓促,必然要坠楼。
    不过他记得自己身后的小巷里堆满了一人厚的垃圾,他就算真的掉下去,也能成功脱逃。
    直到江九昭用眼角余光瞥见了让他不可置信的东西。
    刚才从宁灼的残臂里激射出的粒子刀片,没有一刀射空。
    ——它们密密地斜钉在了对面楼层的墙体表面,嵌入得严丝合缝,自上而下,形成了一丛致命的、参差错落的刀剑林。
    江九昭愕然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下坠了。
    他的关节再坚硬,也被粒子刀刃如切黄油一样削断。
    江九昭只能在巨大的重力间持续下落,在空中惨叫着解体。
    最后,他成功落地的,只剩下了躯体和脑袋。
    下面是一个柔软的垃圾堆,他这样破烂的身体躺在上面,恰是得其所哉。
    江九昭想要发出一声痛呼,可他张开嘴,也只呛出了一口浓血。
    他张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盯着楼上冷冷俯视着他的宁灼。
    江九昭的声带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了。
    可他实在很想问:“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和我一起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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