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说从今日起,内院便交由世子妃您正式接管,从今往后,内院的一应事务,她都不再插手,全凭世子妃您做主。”
    柳银雪让沉鱼把对牌接了,对那妈妈道:“你回去跟母妃说,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那妈妈一听,眼角眉梢就跳了跳。
    柳银雪当真没让任何人失望,正如她在楼允面前所言,在拿到对牌后,就将自己的接管计划一步步实施起来,给祁王府内院来了个大换血,目标主要锁定在秦绘沅的人身上,她要将秦绘沅这些年在祁王府内院安置的心腹全部踢走。
    不过半月时间,祁王府内院被柳银雪搞得简直乌烟瘴气。
    内院许多人都是秦绘沅这些年培养起来的心腹,柳银雪要动他们,他们就跑到钟翠院跟秦绘沅哭诉,这些人这些年仗着有秦绘沅撑腰,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吃公家的银两之事那都是小的,屁股上屎都没擦干净,就开始一通嚷嚷。
    秦绘沅不准柳银雪赶她的人,柳银雪哪里怕她,将那些人的陈年旧账一一翻出,又拿秦绘沅曾亲自说过内院的事往后她不在插手这样的话堵她,堵得秦绘沅面红耳赤,想撕烂柳银雪那张漂亮的脸蛋。
    秦绘沅风寒本还未好,每天都被那些跑到她面前来哭求的人吵得头疼,她一副药喝下去,伤寒不仅没有好,反而还加重了许多。
    已隐隐有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势头。
    楼晏生怕自己刚没了爹又要没了娘,赶紧命人关紧钟翠院的大门,外面的人谁也不准放进来,这才让秦绘沅好生歇息了几天。
    那些管事见秦绘沅给他们撑不了腰,只能厚着脸皮转头去求柳银雪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偏生柳银雪这次态度比谁都强硬,她背后又有楼允撑腰,有几个管事不服,想要聚众闹事,柳银雪一挥手,就让人按着那几个管事各打了十板子,此杀鸡儆猴的作用十分显著,管事们灰溜溜地提着裤脚离开了祁王府,只能住到秦绘沅的田庄上去。
    但神奇的是,在这乌烟瘴气之中,老王爷的头七竟然顺顺利利地操持完毕了,中途没有出半点差池,还如她当时所言,还让法师们去三夫人的院子做了一场法事。
    祁王府内院的乌烟瘴气一直持续到六月下旬。
    最后以原内院的总管被柳银雪强势赶出祁王府落下帷幕,自此,祁王府内院才终于慢慢回归平静,争吵声稍歇,各丫鬟小厮各司其职,忙里忙外,一眼看去,竟颇有几分欣欣向荣的样子,让人眼前一亮。
    而祁王府里里外外都改了称谓,称楼允为祁王,称柳银雪为王妃。
    柳银雪乍一听还有点不适应,感觉自己被这个称呼瞬间叫老了整整十岁,不像世子妃,听着好像还只是个处于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
    “外院的人已经换得差不多了吧?”柳银雪低头欣赏清桂送来的十件绣品,眼里尽是满意之色,让沉鱼去取了三十两银子来赏给清桂。
    抬头的时候,却见清桂的目光一直落在楼允的身上。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搅在一起,放在身前,上半身朝楼允的方向有所倾斜,那是想要极力靠近的意思。
    而楼允正埋头在看外院的账本,闻言极淡地“嗯”了声:“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时候是换人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不好动手了。”
    原本他还在为难外院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要怎么疏离,后来,还是柳银雪提醒了他。
    他恶名在外,又何惧于别的名声,如今他是主子,那些乱成一团的事情,他只需将其一件件梳理出来,一件件处理过去,即可。
    态度要强硬、手腕要铁血,虽然无情,但效果极佳。
    沉鱼拿了银子过来,递给清桂,清桂一直留意着楼允,沉鱼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恍然回神,像是生怕被柳银雪看出什么似的,显得很是惶惶不安。
    柳银雪笑道:“下去忙吧。”
    清桂扫了眼楼允,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沉鱼就趁楼允专心看账本的时候朝柳银雪挤眉弄眼,意思就是那个清桂心思不正,想要接近王爷,王妃您可要小心她。
    柳银雪不以为意。
    九个姨娘,清桂是模样最不出挑的,她防得了一个清桂,难道还能防另外八个?就算她能防另外八个姨娘,楼允房间里还有两个小美男呢。
    楼允看完账本,一抬头,就看见柳银雪和她的丫鬟在用眉眼无声地交流,他对这主仆二人的挤眉弄眼没兴趣,起身朝外走。
    “王妃,府里的姨娘们各有特色,您当真不管?”沉鱼急道。
    “你想让我管谁?”柳银雪笑问,“我如今不是管着她们做针线的做针线,打络子的打络子吗?也没准她们到处走动,难道王爷去找她们我还能拦着?”
    沉鱼:“……算了,反正奴婢说不过您。”
    这方楼允刚走,三夫人就派了院里的管事妈妈秋妈妈过来:“三夫人命奴婢来跟王妃您说,小银的身体越发不行了,三夫人想将她送去庄子上养病,请王妃帮忙安排一辆马车。”
    小银就是那个爬床的丫鬟,她小产后一直卧病在床,整天浑浑噩噩的,喝了药也不见效果,见人就说院子里有鬼,每日神思恍惚,精神日渐衰弱,显然是熬不了多久了。
    三夫人自然不希望小银死在自己的院子里,毕竟不是喜丧,那就是不吉利的,三夫人恐怕心里也很膈应,所以才急着要把小银送走。
    一条人命又要没了。
    柳银雪有点唏嘘,让丫鬟去安排马车。
    秋妈妈刚走,柳银雪还未来得及喝口茶润喉,秋妈妈与三夫人院里的一个丫鬟又一同折了回来,秋妈妈脸色有点难看,对柳银雪道:“王妃,小银刚刚去了。”
    第 48 章
    柳银雪握住茶盅的手一紧。
    秋妈妈道:“三夫人说马车不用安排了, 请王妃派人去慈安寺请个道长来,给小银做一场法事,把小银干干净净地送走。”
    柳银雪道:“小银还未被抬为姨娘,就只是府里的一个丫鬟,丫鬟的后事如何操办都是有旧例的,你回去跟三夫人说, 以前怎么办, 现在就怎么办。”
    哪有死了个丫鬟就专程去慈安寺找人来做法事的,以前也没有这样的旧例。
    柳银雪这是拒绝了三夫人,秋妈妈脸上有点挂不住。
    柳银雪道:“秋妈妈, 这一个月以来,我虽然动了府里的不少人, 但是规矩却已经全然定下来了, 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府里的局势,总不能因为死了一个丫鬟就破例吧?”
    秋妈妈怔了怔。
    “三嫂知书达理, 我想她定能理解我的难处,否则,今后我还如何服众啊?”
    秋妈妈敛衽:“王妃说得是。”
    “你回去就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三嫂, ”柳银雪饮了口茶, “好了,去忙吧。”
    方慧敏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听完秋妈妈的话后,脸色沉了沉,冷笑了声:“这王妃的架子倒是端得挺稳的, 就是不知道还能端多久。”
    屋里没有别人,秋妈妈说话就少了几分顾忌。
    她提起茶壶给方慧敏添茶:“她这是在借您立威呢,不过是请个法师的事情,哪里就能扯到破例上去,我们这位新王妃,恐怕比那位已经管不住事的太妃还要难对付。”
    方慧敏握了握拳头:“难对付也要对付,我在秦氏底下忍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忍到头了,难道又要换个主子伺候不成?”
    秋妈妈叹了口气:“我看难。”
    “难也要试一试,让我在比我小那么多岁的柳银雪手底下讨饭吃,倒不如让我一头撞死算了!”三夫人愤愤道。
    “哎哟,我的祖宗,这种话您可不能乱说呀,多不吉利。”秋妈妈劝道。
    方慧敏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转而问道:“伺候小银的那个丫鬟,怎么样了?”
    “在庄子上住着呢,染了风寒,这些天都是进气多出气少,”秋妈妈说道,“那丫鬟的哥哥还在您手底下做事呢,她嘴巴严着呢,您放心吧,不会出岔子的。”
    “我只相信死人的嘴巴。”
    秋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肩:“您别急,就快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不会出错的。”
    门外有丫鬟禀道:“三夫人,三爷回来了。”
    秋妈妈退了下去。
    楼阮脸色十分难看,老王爷的死好像在他的肩膀上加了一道无形的锁,再加之小银小产,近些日子以来,他总觉得家里不太平,总觉得还要出事,结果今天刚踏进门,小银就死了。
    楼阮对小银没感情,那丫鬟本是在他书房伺候的,他喝了酒,不小心睡了她,结果她就怀孕了,楼阮很意外,他不喜欢小银,也不喜欢小银肚子里的孩子。
    家里还有一个母老虎,他根本惹不起,只希望小银母子能尽早离开他的视线。
    如今得偿所愿,他却并未感到一身轻松。
    楼阮对上方慧敏阴沉的脸色,顿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朝后退,方慧敏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一把拧住了楼阮的耳朵。
    “哎哟,轻点,疼啊!”楼阮大叫。
    “你还知道疼?”方慧敏气得咬牙切齿,“当初你上人家姑娘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人家姑娘也是疼的?现在孩子没了,人家姑娘的命也没了,你还知道疼?”
    楼阮觉得自己很无辜:“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我干了什么,你怎么总抓着不放呢?而且那孩子是她自己不小心跌没的,又不是我害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她自己也死了,不是正好,她说有鬼,她就可以去找害死她的鬼了。”
    方慧敏的脸色瞬间煞白,揪住楼阮耳朵的手越发重了力道。
    她深吸口气,觉得跟楼阮继续谈论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问道:“我让你去跟四叔说分家的事情,你说了没有?”
    “你这不是害我吗?四弟比父王还难搞,我怎么跟他说?”
    “怎么跟他说?很难吗?那是你弟弟,你就跟他说你想分出去,很难吗?”方慧敏将楼阮的耳朵揪得通红,尤自觉得不解气,又在他的身上到处掐。
    掐得楼阮上蹿下跳。
    “你觉得不难你自己去说。”楼阮想按住她的手,但是又怕真的惹毛这个母老虎,忍了半天还是没动手。
    方慧敏红了眼睛,前有老王爷的去世,又有小银母子的去世,今天就连柳银雪都拿她立威,自己的丈夫则是个见谁都犯怂的怂货,这一堆事情压在她的头上,让方慧敏格外委屈。
    但凡楼阮的腰杆能直些,她也不至于活得这么辛苦。
    楼阮见方慧敏捂着脸哭了起来,觉得有点难受,放软了语气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你也知道四弟那个样子,阴得随时都能提剑杀人,我看见他就犯怵,我怎么说啊?”
    “你一辈子都是怕这怕那的,那是你四弟,他又不会杀了你,你怕他干什么?”
    楼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怕,只要楼允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就觉得双腿打颤,说话也不利索,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反正我是办不到的,要去你自己去。”楼阮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方慧敏拿起桌上的茶盅就朝他的后背砸去,正巧砸在楼阮的背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嘴巴都歪了。
    站在门口等着伺候的丫鬟们个个低垂着脑袋,愣是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小银的后事办得很利索,人当天就被送到山上埋了,三房的事情柳银雪不愿过多插手,这件事就翻篇不提。
    这些天楼允和柳银雪一个忙着整外院,一个忙着整内院,虽然晚上还是住在同一个院子,但是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有时候楼允回来得晚,柳银雪已经睡了,或者早上楼允出门早,柳银雪还未起,两人就一天都碰不上面,这种各忙各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七月上旬。
    七月初七,长安河畔有赛龙舟。
    柳银雪在府里闷了许多日,早就耐不住想要出门走走,七月初七这日,她早早起了床,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挑线裙装,乘马车去早就定好的天香楼客房。
    天香楼正面是繁华的长安街,背面是流水潺潺的长安河,柳银雪定的客房是极好的观景台,正好可以看见赛龙舟的全景。
    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各种小吃,今年的赛龙舟场面和往年一样热闹,但也不知道是柳银雪去年喜欢的那支队伍今年没有拿出好成绩还是怎么的,她始终提不起兴致。
    颇有点食之无味的感觉。
    “奴婢看您兴致不高,可是因为今年身边没有二少爷和三姑娘陪着?”落雁将剥好的干果放到柳银雪面前的小盘里,低声说道。
    “兴许吧。”柳银雪百无聊赖地说。
    长安河上的赛龙舟还进行得如火如荼,柳银雪却没心思再看,让沉鱼落雁收拾东西回府,几人刚走出包房,柳银雪却眼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板修长,面若冠玉,正是祁王楼允。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面善之人,其中便有孟妄言和苏流韵,还有几个柳银雪从未见过,像是有所感应般,走在最前头的楼允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朝她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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