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又道:“如此看来,王妃您身边还真是没什么可用之人呢。”当初她本来是给顾琰准备了进入太子府做侧妃或者庶妃相应的臂助的。当时想着以靖西侯府嫡出孙女的名义嫁进去,再加上顾琰的美貌才情,怎么着一个庶妃也能捞着。如果情况更好,侧妃也不是不能想想的。就算一时不行,生下儿子必定也是可以的。
    可以说在顾琰十三岁的时候,太夫人已经基本把目标瞄向了晋王。想着有国师做师傅,她和晋王又有情谊,还有当年的救命之恩在,这么想就更是顺理成章了。
    不过当时晋王尚是郡王,只有两个侧妃的名额,已经有人或者有强有力的候选人了。要挤掉一个不容易。但一旦他成为亲王,就会多出一个名额。当时老太太心头期许的就是这个名额。
    只可惜,陪嫁的人才刚刚挑出一部分准备加以调教,顾琰跑了。不但跑了,还利用情势把靖西侯府撸成了白板之家。
    那几年为了保住家族的产业,太夫人都是费尽心思,求遍了姻亲。她同样是出身公侯府邸,嫁的也是侯府嫡子,一辈子从世子夫人做到侯爷夫人、侯爷太夫人。人人艳羡、奉承。谁料想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临了成了白身,还不得不腆着老脸求人。那种从天上到地下的陡变,真是让太夫人恨毒了顾琰。说日日诅咒她都是轻的了,当时真是恨不得她被雷劈死了。
    可是,一转眼,顾琰强势回归成为新封的秦王的正妃。而且至今仍然是这位简在帝心的秦王身边唯一的女人。为了顾家的长久考虑,她自然是放下一切个人恩怨,与顾琰结成同盟。实在是儿孙辈里再没有比她更出挑的了啊。
    孙女不用说了,哪怕大丫头是国公府世子夫人,但梁国公府注定是要走下坡路的。且她要熬成国公夫人,看起来也还有年头呢。十三丫头出人意外的进了晋王府,可惜至今仍然是侍妾的身份。其他十几个丫头就更不用指望了。而孙子呢,目前看来长孙和小四最有潜力,可是年纪轻,也还在四品五品徘徊。能不能迈入当朝大员的行列还得看发展。就是发展得好,也还得数年才能真的顶门立户。所以,唯有顾琰了。
    不过,太夫人心头也有数,顾琰是绝不会接受她给的人作陪房的。因此她一直没提过。
    这会儿听太夫人这么说,顾琰诧异的挑眉,“祖母还没死心哪?”她就算暂时没得力心腹可用于一些特定事情,却也不会要太夫人给的人啊。
    回头她和太夫人有了分歧,那些人到底是听她的还是听太夫人的。就是卖身契给她也不够啊。那些是世仆啊,和顾府下人网永远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说了,她也就是因为东方樱身份特殊所以不打算用国师府的人手。实在不行,就算萧允认为她太过拈酸吃醋、无风起浪,她也可以用秦王府的暗卫嘛。
    太夫人摆摆手,“我可不敢再存半分遥控、摆布你的心思。我的意思是,之前几年托王妃的福,家里艰难。老太婆舔着脸求了不少姻亲。就譬如老家咱们府里名下的千亩良田,就多亏族长出面才得以保住。还有其他许多产业都是如此。这已是把你祖父留下的人情都用尽了啊。如今,您做了王妃又生了小世子。难免就有些人找上门来求人情。”
    顾琰失笑,“祖母说说,都是些什么人啊?”说起来,姻亲守望互助这倒也是应该。可是,让她替顾家还因为削爵失势欠下的人情,她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啊。
    “当时我能求的人都求遍了,你是不知道,被夺了爵位有多惨。就说孙家吧,从前有德妃有魏王,何等的风光。如今呼啦啦好似大厦倾。如今人家看到王妃和家里又言归于好了,便试探着来问能不能帮扶一把。有你祖父当年的袍泽家,有我娘家、有你几个伯母娘家,有老家族里的几家,还有你们一辈姐妹、兄弟的婆家、岳家。王妃不如看看,这些人里兴许有能用之人,顺手提拔一下,那不就是王妃以后能用得着的人了么。”
    顾琰一听咋舌,这还真是关系网啊。昨儿萧允抱怨的文官集团也都是如此啊。中国从古到今都是关系大国,这些都是免不了的。
    “行,就按祖母说的,得用的您给我拟一份名单。按照关系亲疏、能力大小拟,别忘了附上人物简介。我看着陆陆续续的给安排吧。不过先声明,必须得是得用的。我会派人去查的。总不能我还没得道,就鸡犬升天了。如今王爷也难,暗中不知多少人想抓他的把柄呢。”
    太夫人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的。如今肯定不能给秦王拖后腿。”
    顾琰觉得太夫人看起来明显精神焕发了一些,心头也不由喟叹。看来之前几年欠下的人情也是老太太心头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啊。也是,一辈子都是别人求着她,她求人可真是头回。
    不过,光是暂时保住产业有什么用。儿孙若有用,留钱做什么?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如果等到老太太不在了,很多人情往来也就会断了。大伯看起来也不是能保留住这些关系的人,到时候还不是要千金散尽。再过些年,除非大哥能历练出来,那才有机会还复来。不然,顾家就得一路家道中落下去。也难怪老太太那么果断的就尽弃前嫌和自己合作了。
    “成,那就这样。您有了消息,就派人说一声。我要是忙不过来就让琇琇回来一趟。那个名单现在给我还是怎样……”
    “缓一缓吧,我也得好好琢磨一下。不然,让王妃查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岂不是一张老脸都丢光。”
    太夫人如今对顾琰的称呼,时常随着她的心情起伏变化。有时候是琰儿,有时候是王妃。叫琰儿的时候肯定是表示亲热。叫王妃有时候是表示尊敬,有时候则是忍不住讥讽她两句。顾琰都听着,真要太夫人心无芥蒂也是不可能的。不过老人家大是大非相当拎得清。除非再出现一个比她还能耐,还站得高的孙女,否则一定会倾全力支持她到底。
    太夫人道:“对了,十五丫头如今怎样?听说你那里搞了个贵女书院,如今你大伯母偶尔出去应酬,倒是时常听人提起,听着倒是搞得不坏。”
    “嗯,还行吧,就是所女学,条件好一点,人多一点。主要是因为学生来头都不小所以备受关注。如今渐渐有了知名度,有人想再塞人进来,我都让满了三个月之后统一考核入学。四月间再说吧。琇琇嘛,挺有潜质的。我保证她回来您会觉得已现脱胎换骨的兆头。近来下帖子邀大伯母的人多么?”
    “从前的圈子也就是几户姻亲有事会下帖子,毕竟咱家没爵位了。别的人家也不可能再把咱视作一个圈子的人。要讨好你不如直接往王府走动。就是那些姻亲也大都是看你的面子呢。还有些低级官员和你大哥平级的,她实在拉不下脸,让你大嫂去的。”太夫人顿了顿道:“十五丫头遇上你,倒真是她的福气。我有日子没见到你们的爹了,他最近消停么?”
    王管事也好久没来汇报过情报了,估计渣爹近来不作。说不得是自己那天威胁要揍他,他愈发乖觉了。不过想想他亲娘问起他都是问消不消停,顾琰又想笑。
    “挺好的吧,王管事没来跟我说有什么不对。他没来给您请安么?”
    太夫人道:“十天半个月的来点个卯,我想问什么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人了。嗯,你给安排这么个人看着他是对的。”
    “不但看着他,五房的人都看着呢。”顾琰看到团子方便完被抱进来,接过来让他和太夫人对坐。如今元元回自己家了,他又开始黏着顾琰。不然今天也不必带他来了。
    太夫人一看到团子,脸上立即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哟,小世子,听说你会爬了啊,真不错!”这个曾外孙承载着太夫人的期望,而且看到他还不至于像看到顾琰心头还有那么多矛盾,因此每回见到她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可以说如今太夫人眼中,所有曾孙辈里,也只有顾钊这个嫡长曾孙的地位能跟团子相比并论了。
    团子听不懂,只是看到太夫人笑得开怀,便也咧嘴笑。顾琰便引导到爬到太夫人跟前,太夫人一把搂住他,“我的小乖乖——听说皇上隔三差五的就要接他进宫呢?”
    “嗯。”
    “你差不多是时候再怀一胎了吧?一个儿子哪够啊。你看这都七个月了,现在怀上生下来他至少也一岁半了。”
    “随缘吧。”顾琰考虑是可以让王太医和老管停了饭菜里避孕的成分了。她顺手拿了个大橘子,团子抬起双手表示他要,顾琰便递了给他。挺实在一大橘子,团子肯定拿不稳,立即落到榻上,滚了开去。他便爬过去捡。
    顾琰道:“苹果,榨橙汁。”
    苹果应了一声,拿了橘子下去。榨汁的设备是随身带的,因为团子是时不时要喝果汁补充维生素的。不过这会儿是顾琰自己想喝。
    上次顾琰随口一声‘苹果,榨苹果汁’,一说完俩人都愣住了然后失笑。她觉得还是以后不要这么取名了。当时萧允也在,他说这样取名字好记。他一向记不住小丫头的名字,可是苹果雪梨什么的他记得住。将来团子也容易记住。还玩笑地让她发展出个水果系列,葡萄橘子什么都取上。
    橙汁用白瓷盅端上来,顾琰先给太夫人倒了一杯。后者道:“有点酸,我怕倒牙。”
    顾琰觉得挺甜的,不过可能老人家一点酸都不能吃,搁这儿就是待客用的。于是让人给她放了点儿糖。
    “喝点果汁好,您不是在养生么。”顾琰听说了,老太太如今一心长寿,天天还坚持做五禽戏呢。然后又跟明晖要了一个系列养生的方子,就只差没挑水种菜了。
    “嗯嗯”团子眼见没给他喝,出声刷存在感。
    苹果道:“小世子,您的在这儿呢。您看,这是您专用的小碗小碟呢。奴婢喂您吧。”
    团子看眼顾琰,后者已经自己喝上了。苹果把半满的小勺子递到他嘴边,他便只得张嘴喝了。
    太夫人也觉得这么弄不错,而且这进口的温度像是白瓷盅在热水里烫过,二月间喝也不觉得凉。一边肖嬷嬷看她中意,便想着回头自家也可以这么弄。
    回到家里,杨次雷告诉顾琰,王爷发话让盘点家里的现银。账册他倒是能调动绝大部分,不过放银子的保险室钥匙都是顾琰揣着呢。
    “有说要做什么吗?”
    “话是带给王妃的,王妃不在,来人就告诉了白芷。说是皇上发话,让府里拿五十万两白银会同国库的银两去赈济去年遭了水灾的灾民。去年遭了灾,今年可不就青黄不接了么。”
    顾琰有些奇怪,老爷子攒了几十年的银子,尤其是海上商路每隔一两年就有一笔大收益。近两年又没有打过大仗,国库里应该有银子啊,怎么让秦王府出五十万两?
    她亲自去把放好的钥匙取了出来递给了杨次雷,又叫齐娘子,“你一起去点吧。”她是将所有要紧的钥匙一起分门别类锁在了柜子里,包括她专用的对牌一起。然后身上只揣了柜子的钥匙。不然,身上带几十把钥匙,除非她疯了。
    总管、总账房外加齐娘子这个王妃身边的首席女官便一同去办差了。顾琰没问皇帝为什么这么做,因为这个答案杨次雷和白芷都不可能知道。只能晚上问萧允了。
    五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啊。上次和渝王妃闲聊,她一时说漏嘴,让顾琰从她话中推知,整个渝王府也就二三十万两的身家。这还是算了那一片一片的书墙的。不过渝王是郡王,俸禄只有两万两一年。十五岁封衙建府到如今十来年,再加上分得的皇庄铺子,二三十万两差不多了。这还亏得王府属官和渝王妃懂得经营生财有道了。
    这么说起来,秦王府明的账册上就有动产不动产四百万两(如今这栋美轮美奂的王府和库房里的金银财宝还有外头的铺子庄子占大头),暗地里还有一两百万两历年拨出的收益确是皇子中的巨富了。老爷子的确够偏心的。不然,顾琰也不会问出他是不是把萧允子子孙孙的吃饭钱都准备好了。
    晚间萧允回来,一脸的晦气坐下,也不说话。
    “来,擦把脸歇会儿。”雪梨端了热水过来,顾琰亲手拧了一把递过去。她去过别的王府,有些王府的丫鬟是要跪着把水盆举起来方便主人或者客人洗手擦脸。顾琰实在接受不了,就让搁在凳子上。
    萧允擦了,随手把帕子丢回去,溅起来一些水溅落在地摊上。雪梨赶紧另拿了帕子吸干,然后迅速端着盆子退下。王爷明显心情不好,这种时候只有王妃才不会被暴风席卷到啊。
    “你说可气不可气,老七当着众兄弟在老头子跟前挤兑我名下产业多进项足。我不是舍不得添五十万两一并去赈灾,可是他这么挤兑人实在是让人讨厌。”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楚王怎么知道你名下产业多进项足,老爷子应该是背着人这二十四年陆续替你置办下的家业吧。他也怕其他皇子知道了心头不忿吧。”
    “其他人多多少少心底还是有数的。毕竟要从内库拨银子,要从梁国公府拿分红,这些都是经了人的事,难免走漏风声。从前晋王还找我借过三十万两周转呢。不过他还的也挺快的,监国手稍微松一松,不触犯人情国法从那些大盐商大海商手上得银子再容易不过。以他的性子和手段,肯定度是把握好了的,不至于留下把柄。我如今倒是用不着这样。”
    顾琰明白了,皇帝当年肯定是因为不方便公开承认这个儿子,所以才他没出生就开始给他银子。顾琰看账册就发现,有些银子拨过来的时候,萧允还在宸妃肚子里。估计就是从诊脉得知之后就开始了。
    从前因为萧允就只是影皇子,所以这件事众人还能容忍。而且估计他们也不知道确数。这些银子历年都有专业人才打理,还另有一份丰厚的收益。再加上萧允过去二十多年一直是只进不出,皇帝那儿的好东西看上什么拿什么。所以如今才有这么惊人的财富。
    以前也没人说这事儿,可如今就是顾琰说的萧允什么好处都占尽了,人家自然不舒服了。但这件事肯定不是表面这么单纯。
    “是不是那个骂战中输给你的老头儿给楚王出的主意啊?这样的话一说,怕是就连齐王、渝王心头都不会舒坦。可是五十万两银子,不瞒你说,咱们府里一时拿不出来这么多现银。”
    “那我就说没这么多。”
    “不行,皇上发话了。怎么都要弄到,交给我吧。你就告诉我库房里哪些是你的爱物不能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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