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一场大雪飘落过后的第三天,款款地来到了。
    裘岩回了美国。裘夫人过世后,父亲就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最亲近的亲人了。他常年在外,春节必须回家与父亲团圆。
    大年三十晚上,采月在萧天的别墅,代替萧天亲自下厨,接待了铁帮的众弟兄。
    春节假期期间,除了刘艳红等一众老友,她还特别地单独去拜访了一个人。这个人是韩露的父亲——省长韩耀!
    整整一个春节假期,一切看起来都还是平静如旧。
    春节假期过后,第一天、第两天,直至第七天,蒋海光等待的第三封邮件,一直没有出现。
    终于,蒋海光觉得再拖下去的话,如果这个发邮件的人真要再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到时,他们的工作恐怕就会很被动。
    按蒋海光的经验,这样的贪腐事件后面不可能没有更高层的人物,而且因为事涉城建系统,这背后之人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可是,邮件却并没有提到这个人,相关的证据也与他无关。这个发件人是不想真的把事情搞大,还是因为他也顾忌这个人,所以在没有把握之前不想动他呢?
    但如果只动被举报的这两个人,那万一背后那个人真的跳出来,自己能顶得住吗?
    权衡再权衡之后,蒋海光还是拨通了省委书记高明辉的电话。得到高明辉的明确指示后,蒋海光的心终于安定了不少。
    仅仅一周之后,省市建设系统的两位一把手及相关官员,同时被双规。
    当欧阳振军接到蒋海光告罪的电话时,他正在下面的一个市视察。
    听到两名得力手下被同时双规的消息,欧阳振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首先、省纪委采取行动的这个时间点。他们专门选了他这位主管全省建设工作的省委副书记不在本市时下手。
    二是、省纪委是在一个会议上双规两人的。而那个会,是应高书记和韩省长两人的讲话精神而特别召开的。
    三是、双规他主管领域里两个这么重要的一把手,以及其他那么多局处级干部,居然事先都没有和他这个直接主管领导先通一下气。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个蒋海光在这件事上根本就不鸟他,所以才敢像现在这样地先斩后奏。没有人在后面给他撑腰,他敢这样吗?而这后面的人是谁,他连脑袋都不用拍就知道。
    欧阳振军心里很不痛快,但在电话里,他的表态还是很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海光啊,你不需要这样陪罪嘛,大家都是为党为人民工作。我知道纪委是有纪律的,像这样的行动肯定是保密度越高越好的。你放心,只要是证据确凿,我绝不会干预你们的正常调查活动。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就和我说,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挂断电话,欧阳振军的脸却是立刻就完全黑了下来。
    秘书孙力一见领导的脸色,就知道这个电话肯定没有说什么好事。
    “书记,要不要提前回市里去?”他小声地请示道。
    欧阳振军没有回话,却是直接朝陪同他的官员走去,继续他的视察工作。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这个电话对他有任何影响。
    孙力跟在欧阳振军身边这么多年,欧阳振军一个眼色,甚至是毫无表示,他都可以对他的心思心领神会。
    “欧阳书记,下午的招商会您之前确认过要亲自出席的。时间差不多了。”
    下面那些陪同的官员立刻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于是,视察活动很快就草草结束了。
    欧阳振军让一些省里陪同他下来的官员留下来,继续就一些具体的工作给出意见,他本人则和孙秘书先行回了本市。
    车上,欧阳振军双眼紧闭、面沉似水。
    他觉得,他此刻面临的危机是自己从政这么多年以来,从未遇到过的。
    欧阳振军闭着眼在心中思索着对策。孙力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的细微神色。
    * * *
    当外面发生着各样的争斗之事时,萧天正呆在斗室中默默地沉思着。
    他刚到这里时,同室里的人对他都充满了好奇。在从看守所管教的口中得知他的身份后,室友中有嘲笑他的、有人好奇以至于想要靠近他,向他打听富人的内幕生活的,也有人看他落难,认为虎落了平阳,应该到要遭犬欺的时候了。
    可是连续几个夜里,当那些试图教训和调戏一下萧天的人,都被他踹在了角落里不能再动弹时,他们因身上的皮肉之苦,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虎落在了哪里,一样还是虎!犬类到了哪里,终究还是犬!
    新来的人首先要学会这里的规矩,这是号子里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几天后,所里的管教给萧天调整到了另一间关押室。这关押室里的人,都是这看守所里最难惹的人物。可是,同样的事再次发生了。
    不同的是,这关押室中关着的一个惯犯,在终于知道了这个新来的人叫萧天以后,他忍着全身的疼痛,爬到了萧天的面前,然后很小心地问了一句:“您真的是天哥吗?”
    萧天盘着腿,坐在那张冷硬无比的大通铺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这人长得人高马大,膀大腰壮,年纪只约摸三十多,脑袋瓜却光溜得连一丝头发茬都找不到。
    萧天问他:“你叫我什么?”
    那人眼里有兴奋之色:“天哥,您真的是天哥吗?我以前有个好兄弟,在马凉大哥的手下做事,就是开大酒楼的那个马凉。我是从他那里知道您的,只是我从来没机会见过您。”
    萧天听他提到了马凉的名字,就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对方一把抱住萧天的腿,居然激动得哭了起来:“那您真的是天哥了!”
    萧天淡然地看着他:“是我。”
    对方还在哭着,是那种激动而兴奋的哭:“能在这里见到天哥,我坐这回牢真是值了!超级值了!”
    萧天听他这样说,不禁觉得好笑。
    “你起来吧,这里还不算真正的牢。而且见了我,坐这牢也没有什么值不值的。”
    对方挣扎了半天想要起来,却呲着牙咧着嘴,怎么也起不来。
    萧天从大通铺上下来,对着他的胳膊和腿分别摸准了位置,然后微一用力,“咯吱”的脆响声后,他脱臼的胳膊和腿,就都给接好了。
    萧天伸手想要搀扶这人坐到铺上来,他自己倒拘谨起来。
    “怎么好意思让天哥亲自扶我,还是我自己来。”
    萧天还是扶着他站起来,然后让他拣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床上坐下了。他一个劲地向萧天道着谢。
    萧天问他:“你叫什么?”
    这大汉像个小女人一样地把头低下,不敢看萧天:“我叫钱亮。”
    萧天一听这名字就又笑起来:“你这脑袋瓜,倒的确是够亮。”
    钱亮很不好意思地摸了一把自己那光溜溜的脑袋:“这是我们家族的遗传,我爷爷我老子都是很年轻时就秃了顶,到了我这就更厉害了,不光顶秃了,连整个脑袋都不长毛了。”
    萧天伸手在他那光脑袋上一摸,笑道:“嗯,手感不错!”
    钱亮就“嘿嘿嘿”地也笑起来。地上那些人,也跟着笑。钱亮就板起了脸:“你们他妈笑什么笑?”
    地上的人一听,就全都板起脸,不敢笑了。
    这时,所里的管教因为之前这里发生的惨叫声,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躺地上了,啊?”
    钱亮赶紧冲管教回话:“报告管教!没事,弟兄们嫌床上热得慌,想在地上躺躺凉快凉快!”
    地上的人也都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地上凉快,地上凉快!”
    其实,管教哪里会看不出有事没事呢?这会儿都中秋了,天凉得很,晚上不盖床薄被子都睡不暖和。不过既然这些人自己说没事,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于是,管教吼了一嗓子:“大晚上的,都给我安静老实点,少给我惹事!”然后就离开了。
    萧天从床上下来,帮地上的人一一查看他们的伤,然后和对钱亮一样,帮他们把脱了臼的关节都接上了。他下手时表面很随意,但其实都很有分寸,只会让对方脱臼,却不至于真的骨折。
    地上的人起来后也都上了铺,并且都面向着萧天和钱亮的方向而围坐着。
    “天哥,我钱亮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人物,但真能让我看在眼里的人,也没几个。您一直就是我想要拜会的人,只可惜您身份太高,我根本高攀不上,没想到今天……”
    说到这里,钱亮再次激动了。
    萧天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拍钱亮的肩,“太晚了,早些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钱亮连忙收起自己的激动,“看我,光顾自己说得高兴了。那天哥,您休息吧!”
    说完,他又转身对其他人吼道:“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天哥睡以前,谁都别睡。打呼的他娘的都小声点,别吵着天哥了,听清楚了没?”
    同室的那些人立刻应声:“是,亮哥!”应完声后,却彼此小声地嘀咕:“谁打呼,也没他打得响啊。”
    萧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躺下来开始想他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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