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缓缓逼近,速度虽然很慢,不过距离护城河越来越近,城楼上的士兵全部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只等到后面的飒珊士兵一进入射程便松手。
    “父老乡亲们,我们河套子民每一个都是顶天立地的人,不能帮着胡虏去和我们的家人自相残杀啊!”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苍老的吼声。
    “河套将士是为了保护我们而存在,定州城内都是我们的父老乡亲,当年如果不是主公起兵拯救我们,我们早已经死在胡虏的刀下,大家可不能忘恩负义啊!”又是一个声音在人群之中响起。
    “有谁还记得壶口会战的时候,六十万父老乡亲绝不屈从于胡虏,以身殉国的事情?”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百姓们闻言之后,所有人的脚步都是一顿,行进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飒珊军中能够听懂神州话语的人并不多,一看见老百姓停了下来,后面督阵的士兵顿时抽出刀子对着前面的百姓就是一刀。只是,本来就已经是怒火熊熊的百姓们被这么一砍,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们神州子民向来是铁骨铮铮,我们绝对不是屈从于异族的孬种!”不知道谁大声吼了一句,在飒珊士兵惊讶的目光中,所有的百姓几乎是同时将背上的沙袋一扔,转过身子朝着飒珊士兵就扑了上去。
    飒珊士兵猝不及防,看见无数的老百姓奋不顾身的朝自己扑了过来,顿时惊呆了,大军的前锋顿时一片混乱。不过很快,对方便回过了神来。飒珊大军毕竟是一支久经沙场的雄狮,面对着手无寸铁又年老体衰的河套百姓,他们完全占据了上风,很快,鲜血便染红了大地。
    城楼之上,李孝等人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并没有参与壶口会战,但是那一战的惨烈和悲壮早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有生之年居然也会经历这样的场面。不仅仅是他,所有的将士都是泪眼朦胧哽咽不止。不过,没有人哭出声来,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然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对那些壮烈的百姓们行了一个整齐的军礼。
    “军团长,让我们出去和这些胡虏决一死战吧!”一个士兵忍不住说道。
    “闭嘴!”李孝面无表情:“我们若是据城而守,还能多杀伤几个胡虏。要是出城,我们这五万人马还不够对方填牙缝!”
    顿了一下,李孝一声长喝:“备战!敌军立刻就要进攻了!”
    李孝猜得不错,在将所有的河套百姓全部屠杀完之后,飒珊大军开始了又一轮的进攻,不过这次攻击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前几次。很显然,刚刚在河套百姓的反扑之中损失了数千将士,已经大大刺激了提脓的神经,他现在恨不得一口气将定州屠城。
    楞叶也是相当恼火。虽然他对国王陛下的这次东征并不持赞同意见,但是对将大神的光辉洒向整个世界还是很热衷的。如此顽强的一个民族,如果不能让其彻底的屈服,那对方势必不可能投入到大神的怀抱之中。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灭绝好了。
    于是,在飒珊军方后起之秀那那哈达的率领之下,飒珊再次对城楼上的守军发起了猛攻。
    “为了刚才英勇战死的百姓们,杀啊!”李孝随手抽出腰刀大声吼道。将士们也是双目通红,恨不得将城下的飒珊士兵生吞活剥。
    最残酷的肉搏战终于展开。在数十架投石机和弩床的反击之下,定州城头的投石机等也被压制了不少。而飒珊的二十多辆攻城车每次一靠近城墙,立刻便涌出黑压压的上千人马。至于那些冲到护城河下的飒珊士兵,眼红之下,干脆拉起地上战友的尸体便扔进了河中,然后架起云梯,奋不顾身的朝着城楼上爬去。
    战况的惨烈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河套士兵虽然占据着地利,不过飒珊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如果不是葛楠的一万士兵来的快,恐怕城楼上已经失守,饶是如此,河套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城楼上不断地有战死士兵的尸体落入护城河内,就像是一个个饺子,不过很快,落下去的士兵便无法在漾起波纹,因为堆积的尸体已经将护城河填满。鲜红的鲜血顺着城墙留下,仅仅是片刻的功夫,居然就将整面城墙染红。
    李孝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在飒珊大军压上的时候,河套所有的能够战斗的人员全部都上了战场。便是连那些负责将战略物资搬到城楼上的普通百姓也是一样。
    在河套的拼死反击之下,飒珊的这轮攻势总算被打退了。虽然不知道飒珊究竟伤亡了多少,不过汹涌的护城河完全被飒珊士兵的尸体填平,而从他们的本阵到城墙的这段距离上,也全是飒珊士兵的尸体。粗略估计了一下,飒珊此次攻城至少有五万士兵战死,而河套方面的损失同样严重。
    许透部一万将士基本上被打残,还能够一战的人员不超过两千。葛楠的情况稍好,可是依然损失过半。至于何福调拨到西城的两万民壮,死伤超过大半。便是连傅杨,这个赤蛇军团的副军团长,也是深受重伤,几乎是软软的瘫痪在城墙上。
    李孝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穿着粗气说道:“大家休息一下。来人,告诉何大人,西城已经没有了后备部队,请他立刻调拨更多的民壮过来。”
    “军团长!”一个亲兵匆匆跑来,一边跑一边叫道。
    李孝大怒,一脸铁青的盯着亲兵,怒声喝道:“又是什么事情,难道飒珊已经杀进城来了!”
    亲兵畏惧的后退了一步,看着一脸狰狞血染战甲的李孝,畏畏缩缩地说道:“军团长,是主母醒了,让你立刻过去。”
    李孝心中一松,不过又立刻悬了起来,招过副军团长傅杨:“你在这里看着,这些客水族的狗杂种,一个不留,全部宰了,我先到主母那里去看看。”
    傅杨点了点头,脸上很是忧虑。他倒不是怕死,青云千骑出来的人,没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定州现在的情况确实危险到了极点,如此情况之下,要想守住城池,简直是难比登天。
    李孝几乎是一路跑到知府衙门之内,门外的风舞军团将士看见李孝到了,连忙将他领了进去。
    天意的临时卧房之内已经站满了人,除了辛皎韩梅和傅若水柳燕等人,闻讯而来的林太岳和何福也到了。
    安永昌不愧为天下第一刺客,虽然天意周围当时还有着辛皎和韩梅两个绝顶高手护卫,他的一剑还是刺穿了天意的胸膛。开君等人见目的已经达成,一个呼哨便交替掩护着撤退了。
    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顶级高手,一般的士兵根本拦不住他们,辛皎和韩梅担心天意伤势,也不敢追击。不过安永昌终究还是太仓促了,因为顾忌到辛皎和韩梅的存在,他出手的时候角度稍微有了点偏差,加上辛皎二人内力深厚,天意这才暂时支撑了下来,不过谁都明白,天意,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看着身边的众人,天意对着柳燕说道:“大嫂,是我连累了你们,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到定州来,你们也不会和我一起陷入如此险境。”
    柳燕毫不在意的一笑:“我们本来在多年前就该死了的,侥幸多活了几年,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再说,这也不是你的错。”
    天意苦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李孝:“李孝,城外情况如何?”
    李孝本来还想隐瞒一下,以免天意担心,不过一看见天意那苍白的面孔,又忍不住将事情老老实实的叙述了一下。
    “定州,能守住吗?”天意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血丝。
    李孝摇了摇头:“主母,属下无能,对方至少集中了四十万兵力,属下最多支撑两天。”
    “两天吗?”天意的目光有些涣散,缓缓从何福等人的脸上扫过,突然一笑:“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考虑突围的事情了?”
    李孝等人一惊,还是何福反应最快:“主母说的是,我们就算是拼掉老命,也要保护主母你突围出去。”
    天意摇了摇头:“城外至少有四十万联军,我们要想突围,实在是太难了。况且,我若是走了,城内的百姓怎么办?飒珊,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啊。”
    “主母……”李孝着急地说道。
    天意挥了挥手,示意李孝闭嘴,自己缓缓说道:“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本宫也曾从军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如果真的不能保护百姓们安全,那我们最好的归宿就是和百姓们一起战死沙场。”
    天意顿了一下,突然说道:“李孝,立刻准备突围事宜!”
    李孝还没有说话,韩梅突然张口道:“主母,你和两位世子先走,我们在这里尽可能的争取更多的时间。”
    柳燕上前一步,微笑着说道:“主母,我们几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骑马都不会,现在大军围城,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艳彩也笑着说道:“就是,主母你有辛皎她们保护,应该能够冲出重围。到时候别忘了告诉我家夫君一声,妾身没有辱没他的门风。”
    柳燕等人都是聪明人,她们不要说骑马,便是在马车上坐久了都觉得浑身酸软。现在城外敌军数量超过了五十万,而李孝能够调动的骑兵也就一万,根本无法安全的将她们送出去。与其狼狈逃窜死在乱军之中,还不如有尊严的在城里和敌军决一死战。
    享受多大的权力,就要履行多大的义务。她们身为河套高层的家室,仅仅是这份荣耀,便容不得她们逃走。
    天意也是一笑:“诸位,本宫身为河套三路的主母,危急关头,怎么能够丢下自己的百姓逃命?再说,本宫的伤我自己很清楚,根本受不了半点颠簸。本宫,也不会离开。”
    李孝等人大急,正准备张口说道,天意突然沉声说道:“辛皎!韩梅!若水!”
    三人微一迟疑,不过还是齐声答道:“在!”
    天意的目光缓缓从三人的脸上扫过,韩梅沉稳,辛皎忧郁,傅若水紧张,不过三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坚定。
    “你们三人,是所有人中身手最好的几个。现在,本宫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主母尽管吩咐。”韩梅沉声答道。
    “昊晋,昊安,你们两个过来。”天意朝着旁边招了招手,两个孩子连忙走到她的面前。兄弟二人还没有满五岁,不过并不是不知世事的顽童,看着娘亲如此,两兄弟脸上全是浓浓的哀伤。不过,昊晋是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而昊安则是双眼通红。
    李孝等人也知道天意有话要对昊晋两兄弟说,当下全部后退了几步。
    天意努力伸出手,在昊晋的头上摩挲了一下,又轻轻的捏住昊安的小脸蛋,突然笑道:“娘快不行了,你们两个,过一会儿就跟着辛皎姨娘她们走。昊安,别哭。娘不管你以前怎样,但是以后,你不准在哭。我昊家的儿郎,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昊晋,你是哥哥,你要照顾好你弟弟。”
    昊安双眼通红,只是看着一脸严肃的娘亲,眼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好几转,就是不敢掉出来。昊晋依旧紧咬着嘴唇,不过嘴唇上已经有了丝丝血丝,很难想象,一个五岁不到的孩子居然有如此的忍耐力。
    昊晋抓住天意的手掌,坚定地说道:“娘亲,我不走!爹说过,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绝对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身为军人,最大的荣耀便是战死沙场。娘亲,我要陪着你。”
    昊安也不住的点着脑袋。对于昊安来说,哥哥说的总是正确的。
    天意微微一笑,任由昊晋抓着自己的手掌,笑着说道:“昊晋,你若是不冲出去,你爹怎么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到时候,谁给你娘报仇,又去找谁报仇了?”
    昊晋愣了一下,眼眶突然一红:“娘亲,晋儿舍不得你!”
    天意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顿时便流了出来。看着儿子那坚毅的面孔,天意心中一阵温暖。昊晋刚毅执拗,和昊天是一脉相承;昊安敦厚怜悯,倒是很像自己的性子。抽出手掌,轻轻地摸着昊晋的小脸蛋,天意笑着说道:“昊晋,回去之后告诉你爹,让他尽诛其人,为你娘报仇。”
    昊晋念叨了两遍,这才坚定的点了点头,一脸郑重的对天意说道:“娘亲,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天意的这句话说得很轻,而李孝等人站的较远,辛皎心神有些恍惚,也没有注意。唯一听见了的韩梅却没有随着一起突围。结果,就仅仅是这句话,就仅仅是一个字,最终让河套大军的复仇成为了后来被称之为铁血时代的囊括了整块大陆的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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