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冷笑道:“对于武将嘛,收服他的最大办法就是在武力上压制他,就象薛举能收服那个翟长孙,靠的就是他父子的赫赫武功。”
    王世充摇了摇头:“翟长孙这样的蛮夷,头脑简单,敬重勇士,可以这么来,可是罗艺这样的人,当惯了老大,是不会屈居人下的,再说打仗又不是单打独斗,不是说个人武艺决定一切,妙才,你最好还是收起这种想法,罗艺这种人,乱世中会成为一方豪强,但绝对不可能为我们所用。”
    杨玄感叹了口气:“有点可惜啊,不过他现在官职低微,若是我们帮他说情,对他加以提拔,他会不会感激我们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隋军的规制,将领的升迁都要靠军功才行,罗艺这些年来拼了命地冲锋陷阵,不就是为了搏个军功吗?我知道此人是因为他原先跟着李景的部下冯孝慈出关,那次和铁勒人的大战,冯孝慈军本来遭到突袭,已经面临崩溃了,要不是这罗艺率部逆袭,在铁勒人的骑兵中杀了个几进几出,阻挡了铁勒军的攻势,只怕冯孝慈那次,就要全军覆没了。战后评定,从冯孝慈到普通的骑队正,几乎都受到了处罚和左迁,但只有这罗艺,因为其勇猛过人,不降反升,从旅帅升到了这虎牙郎将。今天看这情形,他的斩获又有不少,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再进一步,升到鹰扬郎将或者是虎贲郎将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怪不得此人连李景的账都不买呢,他应该会觉得所有的功劳全是自己打出来的,与他人无关。行满,你说得对,这人是不好控制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过以此人不甘人下的性格,真要碰到乱世,一定会打出一片天地来,不管我们支不支持他,都是一样,所以不用理睬他就是,尤其是不要让此人知道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然很可能会给这家伙举报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看向了更远处,正赶着牛羊,押着俘虏向这里过来的薛举所部,笑道:“李景和罗艺是拼命地打仗,薛举倒是真听你话,跑去抢劫牛羊了,战后算起掳获来,他比起李景所部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薛举的那帮手下都是凶残嗜血的陇右骑兵,汉胡混杂,本性凶残,若是真让他们刚才突击吐谷浑人的话,只怕那些人会给杀得一个不剩,吐谷浑现在还不能这么快消灭,留着以后在乱世中也许有用,再说这河湟之地一向出产良马,我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秘密地屯集战马,以备今后之用,若是这回彻底完蛋了,也是我的损失。”
    杨玄感微微一笑:“怪不得你这家伙不希望吐谷浑灭亡呢,不过依我看来,吐谷浑若是都给这样打击的话,即使人能跑掉,牛羊也丢了个精光,想要恢复元气,东山再起,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看来到时候还要想办法帮他们一把,从铁勒人和西域那里搞些牛羊过来,帮他们渡过这个寒冬才是。”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御营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人收住了话,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插着背旗的传令信使奔了过来,看到二人后,远远地行了个军礼,问道:“敢问二位将军,可曾见过刑部侍郎王世充,还有鸿胪卿杨玄感?”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二人就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名信使恭声道:“至尊有旨,请二位大人这就去御营内议事。”
    小半柱香之后,杨广的御营之内,已经涌进了百余名军装打扮的文官武将,就连虞世基,裴世矩这样的文官,也穿了一身皮甲,套在紧身紫色劲装的外面,只是从这些人的领口和袖子来看,全是一片紫色,可见今天参与议事的,都是至少五品以上的官员,文臣们站在左边,而武将则站在右列,王世充和杨玄感这回都以文官的身份出征,所以按品阶分别站在了左边文官的队列里,所有人都不敢表现出战胜的喜悦,一个个低头垂手,不苟言笑。
    杨广大概是这个能容纳两千多人的御帐里,除了守卫士兵外,唯一没有穿紫袍的人了,他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头盔正被身后的一个亲卫捧着,看起来倒也有五六分象那么个将军的样子,而此刻的他,双眼中遍布血丝,正从噤若寒蝉的臣子们脸上一一扫过。
    杨广缓缓地开了口,打破了这大帐之中的沉寂:“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的战报里都在告捷,说吐谷浑主力已经被击破,余党四散奔溃,宇文述也说正在分兵追击,怎么朕的御营这里,却出现了吐谷浑的部落?你们打的究竟是什么仗?!”
    于仲文的眉头一皱,走出将列,朗声道:“至尊息怒,让贼人们惊扰到了圣驾,是我等的罪责,不过吐谷浑人熟悉这草原上的地形,我军很难追得上,所以有些漏网之鱼钻到这里,惊扰圣驾,也是很难防范的事情,臣愿领兵在御营两侧三十里处巡逻,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杨广恨恨地说道:“于将军,朕所不能接受的,不是这几千蛮夷杀到了朕的面前,而是这些蛮夷,带着牛羊,居然可以摆脱我们大军的追杀,穿越前军的警戒,在这草原上到处横行,若是吐谷浑的伏连可汗真的起有歹心,调集主力于此,岂不是对朕也构成了严重威胁了?!”
    于仲文在宇文述不在时,就是这里的最高将领,剿匪不力的责任,也是由他现在一力承担,他一面在心中不断地问候宇文述家的先人,一面小心翼翼地回道:“至尊,这大草原上实在是很难捕捉四散而逃的部落,这里没有路,天野苍茫间连方向都不容易分清楚,前几天又连着下雨,只怕前方的警戒部队也不可能保持平时的搜索力度,想必这个小部落,就是趁机从这空隙中钻进来的。”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连个小小的吐谷浑部落都无法拦截,真不知道朕以后还怎么靠你们这些人来平定天下,还不快给朕退下!”
    于仲文擦了擦满脸的汗水,悻悻地退了下去,杨广喝了一大杯冰镇乌梅汤,脸色好看了一些,转向站在右首第三个的李景,微微一笑:“李大将军,今天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朕深感满意,来,向朕和各位大臣们说说,今天斩获如何?!”
    已经是花白胡须的李景应声而出,身上的甲叶子碰得“叮当”作响,他气势十足地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洪钟般的声音震得离他二十步以内的人都耳膜“嗡嗡”作响:“回至尊的话,斩首一千四百七十三级,俘虏二百四十二人,另外金城的薛校尉所部转首三百四十一级,俘虏两千六百七十一人,缴获牛羊六万多口。我军战死二百一十一人,伤三百四十人。”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斩俘超过五千人了,而我军的伤亡只有五百多人,对吗?”
    李景朗声道:“正是如此,今天我们碰到的吐谷浑的别部白水羌,他们的头人中箭而逃,而部落的老弱妇孺和牛羊尽为我们所虏获,逃走的敌军不到三千人,在这茫茫草原之上,这些人是无法过冬的。”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对于草原游牧民族的生存法则和生活方式,这位习惯了在中原花天酒地的帝王是无法理解的,他皱了皱眉头:“那个什么白水羌的头人没有抓住吗?”
    李景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摇了摇头:“启奏陛下,这个头人诺格布,吐谷浑的官职里又叫名王,乃是吐谷浑诸部落里比较大,也比较凶悍的一个,刚才简单地审问过俘虏后得知,他们并没有随着吐谷浑本部一起行动,而是听说了吐谷浑在西边战败之后,料到吐谷浑本部会象以往一样地来投奔他们的部落,挟持起一起行动,所以这回干脆早早地举部落迁涉,前几天天降大雨,他们也没有耽搁,大概是这样误打误撞地从我们前军的搜索间隙穿过,以至于惊扰到了圣驾。”
    杨广奇道:“这么说来,他们并非敌军,只是想要在这附近游荡,对吗?”
    李景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末将询问了十几名俘虏,都是众口一词,他们还说看到了我军如此规模,哪里敢抵抗,本来是想派人过来准备归顺的,结果我军率先抢攻,他们促不及防,只能溃逃,连牛羊和家人也没来得及带走。”
    杨广哈哈一笑:“看来天威浩荡,即使是凶悍狡猾的吐谷浑人,也自知无法抵挡,这也多亏了象李大将军这样的猛将,才能镇住这帮屑小!李大将军,朕听说你征战一生,身上战痕无数,一刀一枪地打到了今天的军职,今天正好是我军大获全胜之时,不知是否可以脱去战甲,解去征衣,让朕和百官们看看将军身上的战痕呢?”
    李景豪气干云地说道:“这又有何难,那末将就献丑了!”他说着,动手脱去将袍,解开甲胄,褪去征衣,尽管李景已经年过六旬了,但身手仍然非常敏捷,脱这一全套的戎装,也不过用了片刻的功夫,很快,他那壮硕发达的肌肉,就展现在了满帐官员们的面前。
    只见李景那古铜色的肌肉闪着健康的光泽,毛茸茸的胸膛上,晶莹的汗珠布满了整块胸肌,如山岳一般壮实的肩背之上,到处是累累的伤痕,左一道,右一道,随着李景的呼吸,宛若一条条活动着的蜈蚣,在他那虬肉纵横的身上不停地扭动着,这些伤痕,向来就是男子汉的勋章,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在这员老将身上,挂起了满满的一面墙。
    杨广很少见到这种肌肉壮士的肉袒,跟他那小胳膊细腿一比,他身上的那些泡泡肉,简直就是羞于见人了,杨广自己也没有料到,年过六旬的老将李景,居然还有如此强健的体魄,甚至比他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都要好上了百倍。
    杨广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景的前胸上,一道自右肩而斜向下,几乎划过了大半个前胸的伤疤,看起来最长最深,触目惊心,他从御座上站起,走到李景的上前,仔细打量了几眼这道伤痕,奇道:“这可是致命伤啊,李大将军,你这伤是怎么受的?”
    李景微微一笑:“开皇三年,反击突厥的时候,末将跟随大将军窦荣定出夏州,与阿波可汗大战,这道伤是被一名突厥悍将拿大斧头当面劈下来的,奶奶的,当时末将也是杀红了眼,全然不顾自己安危,一槊把他捅了个透心凉,只是自己也给正面劈了一下,昏了三天,才给抢救了回来,让陛下见笑啦!”
    杨广叹道:“李大将军为国尽忠,朕真是佩服之至啊,那你这道伤又是怎么来的?”他说着,指向了李景左肩上的一个深深的箭孔。
    李景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眉头一动:“这是当年在代州平叛的时候,末将在城头指挥时,给城下的叛军用弩箭射中的,直透左肩,疼得末将当时三天都举不动大刀了。”
    杨广睁大了眼睛:“这一箭射穿了肩头吗?”
    李景点了点头,右手一指自己的左肩背处,说道:“陛下,这一箭是直透过末将的肩膀,到达另一侧的,当时清理伤口的时候,嘿嘿,末将可是疼得快要晕了过去,哎,说起来真是丢人哪。”
    杨广长叹一声,又指起李景身上的其他伤口问了起来,一连问了十多处,从开皇三年的反击突厥,到灭南陈,平岭南,征伐西南夷,击破东西两突厥,讨伐杨谅,一系列的战事,有一道道的伤疤作为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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