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珍也跟着嚷道:“就是,王世充,你听好了,就算老子忍了这几次安兴贵派人刺杀我的鸟气,也别想让我给他半家商铺。”
    王世充转头看向了李范:“李会长也是这个意思吗?”
    李范打了个哈哈:“既然我的两个兄弟都是这个态度了,那我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王行首,你实在要把安兴贵找来,那这事完全由你跟他谈,我们三家是无法拿出任何实质性利益的,最多只能允许他回姑臧做生意,至于他所要的店铺,商馆之类,只能从你王行首的名下跟他交易。”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三个财迷的想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微笑:“李会长,您的意思就是只要不影响你们三家的利益,而是由我出面与安兴贵接洽,你们是可以同意安兴贵重返姑臧,再次成为商会的一员,对不对?”
    李范咬了咬牙,点了点头:“不错,但我提醒你一句,安兴贵必须要做到两件事,第一,就是放弃对我们的刺杀和其他的敌对行为。第二,他在西域的产业,必须要分给我们一份,如果做不到,那一切免谈。”
    王世充没有马上应答,他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稳稳地坐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再度抬起头:“前一条应该没问题,至于后一条,我不是安兴贵,现在没法作出回答,只有见到他本人后,我跟他商量过后才知道是否可行。李会长,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如何安排会见的事了?”
    两个半月后,阳关之外的七千里大漠北端的星星峡口,一身突厥行商打扮的王世充站在峡谷的山顶上,看着远处茫茫无际的黄沙大漠,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他想到了五年前在这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刀光剑影,碧血黄沙,沙地中的突袭,中刀者垂死的惨叫,听着头顶的弓箭嗖嗖地飞过,还有伏在马背上亡命冲向北边草原的那段死亡之旅,也就三四百步的距离,现在回想起来却象是千山万水。
    那一天,王世充无数次自己都觉得已经死了,灵魂已经飘出了身体,开始在空气中游荡,他在这个时代里的二十六年人生历程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恶战,却没有一次能跟这次的惊心动魄程度相比。
    麦铁杖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不耐烦地对已经出了神的王世充说道:“行满,我们在这里都等了三天了,看样子那姓安的不会来啦,我真的不明白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王世充抬头看了一眼一身突厥人打扮,皮帽兽袍的麦铁杖,笑了笑:“铁杖,急什么,今天晚上才是过了我们的约定之期,你可要知道,这七千里大漠黄沙漫漫,又经常会闹些沙尘暴之类的,哪可能有这么准时。就是上次一来一回报信的商队信使,都迟到了两天,何况安兴贵要来,肯定要做好周全的准备呢。”
    麦铁杖看了一眼两人身后一块大石头边上的黑洞,叹了口气:“你说这安兴贵,上次为了你黑你,把这座山都挖空了,连着前面这片沙海,弄了个方圆几里的地下洞穴,至于这样么?”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可不会为我一个人费这么大劲,这个地下基地我们都打探过,有许多仓库,即使隔了这么久,仍然是葡萄酒香扑鼻,这里以前显然是用来储藏货物,尤其是葡萄酒的,上次只不过是顺便借用来伏击我们罢了。”
    王世充走到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前,紧紧地盯着,叹了口气:“上次我听说安兴贵是买通了这里的巨匪一阵风,对我们进行的攻击,想必这个地方也就是一阵风的老巢,抢来的钱财和储存的货物都是存在这里。”
    麦铁杖眨了眨眼睛:“那个一阵风为什么只听命于安兴贵,其他三个人对此却一无所知呢?”
    王世充的眼中阴冷的表情一闪而过:“一无所知?他们要真的是对安兴贵的计划一无所知,那才叫见了鬼。这三个家伙,一个个比猴都要精,就连那个看起来最粗鲁的曹珍,也是把这阳关和玉门关的关防牢牢地抓在手里,这大漠中的事情,他会不知道?他上个茅房都有替身先去试探,你真当他是大老粗吗?”
    麦铁杖瞪大了双眼:“世充,你的意思是,那三个土豪都是跟安兴贵暗中勾结,一起害你的?”
    王世充捻了捻下巴上的胡子,摇了摇头:“这个还不好说,但在我看来,他们不可能对安兴贵的计划一无所知,更大的可能是先观望安兴贵和我掐的结果,安兴贵当年黑了我以后,就先回了姑臧,而那三个滑头也没有对他的背信弃义有什么实质性的反应,反而是把我的那家铺子给挤兑得关了门。
    直到一年半以后我回了大兴,韩将军当了凉州总管,我才借着高仆射和韩将军的势,开始找安兴贵算帐,当时我知道不能得罪整个姑臧的土豪集团,所以就只找了安兴贵一个,结果那三个家伙果然转了风向,而安兴贵也是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仓惶出逃,就把姑臧的这些产业拱手送了别人,这根本不正常。”
    麦铁杖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回我老麦算是明白了,一定是这帮家伙早就互相串通了,演戏给你看呢。这三个家伙在这里假装跟你和好,而安兴贵跑到西域继续和你捣乱,对不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着远方已经开始向地平线下落的一轮红日,说道:“大概八九不离十。所以我在姑臧跟他们谈事的时候,就得对这三个土豪旁敲侧击才行,安兴贵独占西域,就是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以后可能势力会超过他们三家的联合,而且他毕竟独占了丝路的上游,要是真的跟他们闹僵,以后一断丝路,这三家都得喝西北风,你没看到当时我一提这个,连梁硕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麦铁杖叹了口气:“做生意真的是明枪暗箭,人心太黑暗了。行满,你说这安兴贵既然能在西域发大财,能这么甘心就回姑臧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定会的,他在西域接手的不过是安遂家和阿玉当年的产业,根本就是无根之水,达头可汗可以一句话就夺了安遂家所有的东西,自然也可以夺了他安兴贵的.
    还有,安兴贵留在姑臧城的产业都归了我,就算那三个家伙和他有私下的协议,承诺以后会想办法把这产业还给他,但一时避祸时作出这决定可以理解,时间一长,就会担心自己真的就给排挤,回不去了,毕竟我王世充不是凉州总管,呆个两三年任期满了就要走,我同样是个商人,要在这里打万年桩的。”
    麦铁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行满,你就不怕安兴贵再玩一把黑的吗?他上次想要你的命,这回同样可以,而且杀了你,你的这些产业照样可以归他,何乐而不为呢?”
    王世充没有回答,他看到远方二十余里处卷起的一片尘土,那片尘土里看起来足有千余骑,打着唿哨,席卷而来,在这金灿灿的沙漠里,仿佛一条由远及近的黄龙。王世充站起身子,伸展了一下腰腿,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笑道:“一会儿等到安兴贵看到我王世充的时候,他就知道该不该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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