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这会儿正坐在长孙晟的对面,已经松了绑,正一边用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张得意的脸,一言不发。
    长孙晟的脸上堆着笑:“世充,这回你真的是居功至伟,回头我和高仆射一定会为你向至尊请功的。”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长孙晟,若不是我的家人都还在大兴,有所忌惮,就冲你上次那样背叛我,我早就不干了,拼着不当这个官,也不会让你这家伙得了如此大功,你在星星峡这么黑我,高仆射知道不?”
    长孙晟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事发突然,本来按计划骁果军士们是直接打道回府的,谁知道你发错哪根神经,又让他们出关当护卫了,你现在应该知道安兴贵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在我们到阳关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星星峡布局,我的人也早早地去联络达头可汗,怎么可能再为你一个人临时改变计划?”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可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告诉我,我有了心理准备至少不至于死那么多人,这些都是骁果壮士,一个人能顶几十个普通军士,除了段达等人活下来一百多个以外,其他人全死在了星星峡,长孙晟,你于心何忍!”
    长孙晟摇了摇头:“人多嘴杂,我要是告诉你,你就会去告诉段达,段达再告诉其他人,几百号人都知道了那里有危险,在接头的时候一定会露出破绽,再说了,这些人里万一要是有一两个安遂家的奸细,那整个计划都会泡汤,我不可能因小失大,为了几百条命就坏了大事。
    王世充,当时我在混战时冒着生命危险过来通知你,叫你快逃出去,已经对你够意思了,你倒好,不去逃命,反而浪费时间去救那个女人,你一向聪明,怎么会这么犯糊涂,万一给崖顶的弓箭手们占了优势,想逃都不可能了。”
    王世充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冷酷:“长孙晟,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你也不想想,我若是一个人跑去见安遂家,不带他妹妹的话,他会信我?只怕他会以为我跟达头可汗联手黑了他,在草原上就会宰了我,哪会有后面的事情,若是我死了,你这个计划还进行得下去吗?”
    长孙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点确实是我疏忽了,事后我才想到这一层,对不住了,兄弟。”
    王世充心中雪亮,长孙晟这家伙就是想用这办法黑了自己,借安遂家的刀来杀他,反正即使没有自己这个逃犯,他也能通过染干捉奸来除掉大义公主,以后再设法挑起染干和都蓝可汗的争斗,自己那天幸亏出于一时的冲动救了安遂玉,要不然在草原上碰到安遂家就是有口难言,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世充这些天来总算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长孙晟的机心深沉可怕,不允许任何人跟自己抢这分裂突厥的大功,即使高熲有意让自己在这方面建功立业,但长孙晟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点:谁抢我功,我就黑了他。
    高熲是不可能因为自己而放弃长孙晟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此事结束后,及时抽身南下,离这家伙越远越好。等以后自己的官位权势超过了长孙晟,再找机会报上次的仇。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季晟,上次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问你一件事,安兴贵是你的人,其他三个土豪也是如此吗?”
    长孙晟摇了摇头:“没有,所以在混战中我们把那三个家伙派来监视交易的管事给干掉了,而且安兴贵也不算是我的人。
    只是我看出此人贪婪,而且跟两河一带的安国还有些私下往来,因此主动找上他,许诺他只要帮我做了这一回,我会联系达头可汗,让他来取代安遂家在西域各国的生意,那些安遂家的店铺也归他所有。”
    王世充不信地摇了摇头:“有这么容易吗?安兴贵不傻,其他那三家也都是鬼精鬼精的,你让安兴贵独霸西域的产业,那三家能放过安兴贵?”
    长孙晟笑了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姑臧的土豪一直控制着凉州的丝路,朝廷早就想动他们了,如果他们能自己先乱起来,当然更好。至于他们互相之间怎么掐那是他们的事,我也懒得管,安兴贵见利起意,出卖了你,坑了其他三家同伴,以后会不会得善终,很难说。
    但对他来说,现在全盘接手安遂家在西域的生意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为了这块大肥肉,背叛其他三家,这个险他还是决定去冒,就算给赶出姑臧,只要拥有了西域这一大块,捏住了凉州的丝路上段渠道,安兴贵也是随时可以杀回去的。”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又是二桃杀三士的把戏,季晟,你对突厥这招用多了,拿来玩弄这些姑臧的土豪,可真是牛刀小试啊。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的真实身份你有没有泄露给安兴贵?”
    长孙晟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分裂瓦解突厥的行动,是本朝的最高机密,当然不可能透露给那个奸商,我只说了你是刘居士的人,跟安遂家一伙有走私交易,要他想办法配合我,把你们的交易给当众拿下,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多说一个字。你放心好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在姑臧的那个铺子怎么办,这回你跟安兴贵说我是朝廷的反贼了,那我以后从大兴到姑臧的生意都做不成啦,这损失谁来弥补?”
    长孙晟哈哈一笑:“世充老弟,这次你立了大功,想必高仆射对你的赏赐不会少吧,上千万的钱,还比不上那几家铺子?”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是一回事,赏赐是赏赐,那些店铺是我的正当经营所得,而且赏赐毕竟只是一时,不能持久,而象姑臧的那些土豪,手上的商铺产业可以传子传孙,获益远比一时的赏赐要强。长孙将军,总不能说我为国出力,还把自己手上的产业也赔进去了吧。”
    长孙晟的眼中光芒闪闪:“世充,我就是这点不能理解你,生为男儿,就应该想着建功立业,赏官封爵。士农工商,商人就是再有钱,也只是天下末等,成不了大气候,就象姑臧城的这些有钱人,还不是给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么。在权力面前,钱财是一文不值的,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王世充微微一笑:“长孙兄只见其一,不知其二啊,我王家不是五姓七望,那些大世家哪个不是经历了几百年的发展与积累才能形成规模和气候的?哪个不是累积家产亿万,外加连着几代甚至十几代在朝为官,与其他大家族结亲结盟,才会有今天的地位?
    而且我们王家不可能世代单传,就算是我有了爵位,以后袭爵的也只有嫡长子一人而已,其他儿子不给他们一些产业,让他们何以为生?一辈子都寄在兄弟的篱下吗?钱当然不是万能的,但对于我王世充这个毫无根底的外来户,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长孙晟沉默了半天,才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件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要不等我们回大兴以后,把你的这个想法奏明高仆射,让他来给你作些补偿吧。听说你想在大兴开个供达官贵人们吃喝玩乐的地方?当时好象高仆射拒绝了,但你若是在陇西和凉州损失了这么多店铺,我想他也会网开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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