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未料着顾妙儿这般早就过来了,摇着房子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她那脸俏生生的脸蛋儿,未瞧出个甚么动静来,心下稍有些狐疑,权作一番关心模样出来,“哎哟,瞧瞧你,怎的竟一个人儿过来?桃红同银红呢,怎的都不跟在你身边?”
    顾妙儿着实是疼,坐在梁氏下首,还得忍着疼,不能叫梁氏发现,到露出个惴惴的表情来,“二舅母,非是妙儿不叫桃红伺候,而是您将银红送给妙儿。银红样样儿都好,伺候妙儿也是顶顶好的,只是桃红毕竟伺候妙儿这么多年,妙儿总不好让她冷了心肠,可银红真样样儿都好,妙儿到二舅母处都是避着桃桃红过来……”
    梁氏失笑,轻轻地摇着房子,“我还当是甚么呢,虽是伺候你的,与你也亲近,你也切不能纵着她们,到叫她们为着心头那一点不平而来叫你左右都不是,没的这样儿的。她们都是伺候你的,伺候好你才是她们的本分,若叫你为着她们之间的这丁点儿事伤神,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顾妙儿一脸的苦色,似乎都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么一桩子事,望向梁氏的双眸就含了孺慕之情,“妙儿谢过二舅母提点,银红是个伶俐人,妙儿极是欢喜的,可桃红也是伺候了妙儿这么多年,我也总不能叫她寒了心的。只我……”
    她望着梁氏,欲言又止的。
    到叫梁氏笑出声,“乖孩子,在舅母跟前有甚么不好说的,还这般支支吾吾的?你有甚么烦恼的事,说出来我听听?”
    顾妙儿犹豫了一下,“只这话不好说,妙儿实在是说不出口,怕叫二舅母为难。”
    梁氏瞧她一眼,见她这般天真不知事的模样,到也觉得好哄,落在这府里,恐怕要叫人吃得骨头都不留,想着自家儿子那点事还在她身上,她当然更做了那和善模样来,“傻孩子,我当你亲女儿一样的,你还同我有甚么可生分的?既有事,就同我说来。”
    顾妙儿就等着她说这样的话,也不立即说出本意来,只把话再往上递进了一把,“妙儿晓得二舅母待妙儿若亲女,只妙儿想着那事不好叫二舅母费心。”
    梁氏这一听,就绷了脸起来,“你既知道我待你若亲女,有甚么话儿还不直说?”
    既是和声细语,又能端那架子,这便是国公府上最叫人称道的贤惠人二夫人梁氏。
    顾妙儿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舅母、二舅母……”抽噎着,又说不出话来。
    瞧把梁氏给“心疼”着,赶紧拿了帕子替她抹眼泪,“都大姑娘了,怎的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还哭成这样儿,到叫我心疼。”
    顾妙儿却是将脸凑到她身前,埋着头儿哭,哭得双肩一颤一颤的,将梁氏襟前稍染湿了,她仿若毫无察觉,“妙儿想着、想着桃红伺候这么多年了,也想、也想……可桃红是妙儿的人,银红是二舅母赏给妙儿的……”
    梁氏有些不悦,想将她给推开,还是忍了,这会儿她还得将人给哄住了,省得叫她自己的盘算落了空,舍出个不值当的丫鬟于她不过是个抬抬手的事,就叫徐奶妈过来,“你去了银红的身契来。”
    徐奶妈便去寻了身契来,就往顾妙儿身前一递。
    顾妙儿从梁氏身前抬起头来,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眼儿红通通的,瞧着可怜极了。她望着徐奶妈递过来的身契,面上还露出犹豫来,“这、这是……二舅母?”她还怯生生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梁氏收敛起那分厌恶,笑着再替她抹泪,“真个傻姑娘,既是给你的,你就收着。你待她好些,也是她的福气了。”
    终于,顾妙儿将银红的身契收下了,往袖子里一藏,就朝梁氏道,“那二舅母,可否容妙儿往天香楼一趟,妙儿在府里待得有些闷得慌。”
    梁氏笑嗔着瞧她一眼,将手刮过她的鼻尖,“还真是个傻姑娘,去吧,早些回来,省得叫老太太担忧。”
    顾妙儿心跳得厉害,还是按捺着这份雀跃,“多谢二舅母。”
    她行了礼退了出去,出了二房的院子,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快几步就疼得她额头都起了冷汗,依旧往着二门走去,还未到二门上,就见着桃红同银红一道儿过来迎她。
    “姑娘!”
    桃红同银红齐齐唤了她,见她步子缓了下来,连忙上前将她给扶住,撑着她出了二门,往垂花门而去,赶紧地就出了国公府。
    这一路上,叫三个人都几乎憋着一口气儿,直至出了国公府,才缓缓地松口气,而此时的顾妙儿已经是站不住了,双腿发软得几乎打颤,且那羞人之处更疼,好似磨破了皮一样,叫她几乎都不敢再迈开腿走路。
    银红让桃红扶着姑娘,她去寻了马车过来,就让顾妙儿上了马车,车夫一“喝”马就从这条街上走。
    “姑娘,咱们往哪里走?”银红往外看了看,她还未出过远门,今儿出了这国公府,平时未出过门到是想着到外头见见世面,如今真出来了,她一颗心还晃荡得厉害,都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顾妙儿疼得脸蛋儿刷白,上半身靠在桃红身上,还是从袖子里掏出身契来往她面前一递,“你的身契,二舅母给的。”
    银红一见身契,眼眶里便湿了,到未真想过还能见着自己的身契,嘴唇不由颤抖起来,却是不敢去拿了那身契,慌忙摇头道,“姑、姑娘您且收着,不必给婢子的,您收着罢。”
    顾妙儿疼得不想说话,她本就是娇惯了的,这般的疼,哪里受得住,还是桃红接了她的话,劝起银红来,“姑娘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吧,我的身契,姑娘早就还了我的,只要你今后好生伺候姑娘,就当还姑娘的恩情了。”
    银红忙道,“婢子当牛做马……”
    到给桃红打断了话,“别说这样的话,姑娘不爱听这些的。你同车夫说上一声,去往青山书院,姑娘的表哥在青山书院,到时候我们就在书院外边等,你去寻了表公子出来就好。”
    银红点头,将身契仔细地收了起来,“姑娘的东西都在国公府里,这几日可如何是好?”
    桃红也不急,她心里自有成算,只不与银红说开罢了,太太留下的东西全叫李嬷嬷捏在手里,反正那是太太的东西,她们姑娘也就由着李嬷嬷捏着,也当是李嬷嬷伺候太太一场得的缘法罢了——她老爷手里头早替姑娘预备了东西了,又怕太太瞧见了多思多想,早换成了银票叫姑娘给收着,她是贴身的丫鬟,银票自也在她手里头呢,反正不给李嬷嬷知晓,才叫她今儿得了姑娘的话就敢这么着就同银红一道往二门上等姑娘了。
    “姑娘的事,你不必担忧,”桃红仔细地替自家姑娘拭汗,瞧那脸儿刷白,叫她看着都心疼,也不知那起子人如何待她们姑娘的,“有姑娘一口吃的,必不缺了我们的。”
    银红点头,“我既是从国公府出来,就一心一意地跟着伺候姑娘。”
    桃红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意,她家姑娘素来心善,也非那样儿不分青红皂白就信了人的,必是昨夜里银红有护过姑娘一回,才叫姑娘亲往二房去寻二夫人拿了身契。“嗯,就跟着我一道儿好生伺候姑娘。”她稍顿了一下,还是再加上一句话,“李嬷嬷虽将姑娘打小伺候到大,姑娘待李嬷嬷的情份也不同,可你记要记得,姑娘才是我们的主子,万事儿还得姑娘说了算。”
    银红受教了,到是问上一句,“婢子瞧着李嬷嬷在国公府里甚为得意,姑娘怎的不叫上她一块儿离了这国公府?”
    桃红叹气,“嬷嬷她有别的志气儿,我们姑娘是行不得那事的,叫嬷嬷失望一回。”
    银红不再问了,适可而止的道理,她是懂的。
    到了青山书院,银红就跳下了马车,见姑娘还靠在桃红身上,面上一丝血色皆无。她咬了咬唇,便回过头往青山书院门上跑,一手还稍提了裙子,待得那院门上便香汗淋淋了,还被人给拦住了。
    “是哪个府上的,我们书院可不容人随意进出。”那人就要轰她出去,
    她两手扳住门把手,喘着气儿道,“我来寻我家公子,这书院里的温庭开,劳烦小哥同我们家公子说上一声,请我们家公子出来一趟。”
    那人见她香汗湿了面容,面容又娇艳,就将她当成了温庭开屋里伺候的人,看她的眼神便有些异样,“呵呵”一笑,“甚么出来一趟,是你要来寻你家公子……”
    银红见状,心哆嗦得厉害,赶紧从袖子里取出一点碎银子来,将他的话打断了,“劳烦小哥了。”
    那人收下碎银子,还试图去摸她的手,被银红惊慌地躲开,他还摇头晃脑起来,人就往里走了,“当自个是甚么贞洁烈女呢……”
    他那声儿不轻不重,刚好钻入银红的耳里,叫银红死死地咬着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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