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是个女鲛人!”雪怀青惊呼着,“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谁?都想不到,或许是她的腹语术伪装男声伪装得太好了,”安星眠说,“又或者是因为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总是很难相信女人会比男人强,但事实上,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我的家族,竟然被这样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宇文公子连连摇头,“我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祖父,真是很难想象他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三人说话间,鲛人的鲛歌声已经?达到了顶点,那是一种直刺耳膜的尖锐声响,其余四人根基不错,还能承受,梁景却已经?不得不用布片死死堵住耳朵,否则就有可能直接晕过去。
    在鲛歌声中,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鲛人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暴涨。突然之间,从须弥子放出的谷玄黑球中发出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响,黑球的体积一下子扩大了数十倍,瞬间将试炼之火席卷在其中。不等须弥子做出任何反应,试炼之火就被干干净净地吞噬掉了,不留一丝痕迹。
    “这一局,是我赢了。”鲛人说。
    “不错,是你赢了,”须弥子说,“我低估了你的实战经?验,没想到你能反其道而行之,想出故意让我吞噬,令我的谷玄之球力量剧增而膨胀的方法。”
    “和你第一局的战术如出一辙,无非是现学现用。”恢复了真正的形象之后,鲛人也不再像之前躲藏在冰块里时那样冷冰冰的,居然淡?淡?地笑了笑,一刹那间显得风情万种。只是她容貌虽美,强行留下的青春容颜总显得有些不自然,有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怪异。
    “不过溶血重构术这一招,似乎只在魅灵之书上有记载,我没说错吧?”须弥子又说。
    “的确是来自魅灵之书,”女鲛人说,“这本书上记载的秘术,都十分奥妙。”
    “但是为了修炼它们,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须弥子的脸色微微一沉,应该是想起了姜琴音,“你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同理,你的驻颜秘术也是如此。”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女鲛人哼了一声。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出这些事情?”雪怀青轻声自言自语,“难道就是为了留住她的容貌吗?”
    安星眠沉吟了一会儿:“我看未必。看到她,我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雪怀青问。
    “你不觉得,她这样和年龄不符的容颜,和那位辰月教的陆先生是一样的吗?”安星眠说。
    雪怀青点点头:“还真是这样。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那位陆先生来了,看起来都感觉怪怪的。我爹说过,这种秘术对身体损伤很大。”
    “你还记得之前你父亲说过的另外一句话吗?”安星眠说,“他说,苍银之月之所以被辰月教丢失,是因为当时的保管人受了骗?。你猜,会不会是……?”
    “你是说这个女鲛人?”雪怀青恍悟,“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看她为了得到这两件法器花费了几十年的光阴,应该是什么样的代价都愿意付出的。可是,如果当时苍银之月是被她带走的,那后来为什么我母亲……?”
    她忽然住了口,脸色煞白,和安星眠对望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她是这个鲛人的手下!”
    雪怀青一把抓住安星眠的手,结结巴巴地问:“她……?她还活着吗?她会在这艘船上吗?她会在这里吗?你觉得她看到我没有?她能认出我来吗?”
    看着雪怀青近乎语无伦次的样子,安星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别慌,千万别慌。现在我们身处险境,先别想太多,最好把注意力先放在打架的这两位老大身上。”
    雪怀青轻轻点点头:“我知道的,只是,一想到母亲我心里就发慌。”
    安星眠搂住她的肩膀:“我明白,但是别太分神了,你看,前面又来了一艘大船,应该是鲛人的手下替她准备好的第三场较量。这可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场了。”
    此时两位尸舞者都已经?回到了船上,鬼船继续前行。如安星眠所说,另一个方向的海域驶来了一艘大船,虽然比不上鬼船这样气势磅礴,却也不算小了。
    两船靠近之后,安星眠举目望过去,不觉大吃一惊——那艘船上运载的赫然全都是活人!粗略估计,上面大概至少装载了不下两三百个活人,绝大多数都是人类和羽人,看穿着打扮,要么是从海岸附近抓来的渔民,要么是从渡海客船上被绑架的乘客。这些人似乎是被药物或者秘术禁锢住了,虽然并没有被捆绑,却一个个瘫软在甲板上无法站起来,不少人一直在拼命哀嚎求救。
    须弥子显然也没有想到比拼尸舞术却要面对一大帮活人,不过他并没有表露任何意外,而是静静地看着女鲛人等待解释。女鲛人伸手指着大船:“这艘船上大概有三百个左右的活人吧,具体有多少我没有点数,也不必点数,总之,你和我分就行了。”
    “数目都不详,怎么确定最后能分得公平呢?”须弥子问。
    “绝对公平,因为反正就是抢而已。”女鲛人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恶。
    “抢?怎么讲?”须弥子问。
    “我上一次去陆地,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我虽然长居大海,还是有足够的消息源知道陆地上发生的事情,比如说尸舞者的一些故事。”女鲛人悠悠然地说。人们并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扯起这一头,但还是耐心地听着。安星眠和雪怀青更是在心里暗想着:她果然曾经?去过陆地。
    “陆地上的尸舞者当中,有一个叫做云孤鹤的,虽然此人本事并不怎么样,但却做过一件让他名声大噪的事,我想你一定听说过吧?”女鲛人问。
    须弥子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那个废物么?不过就是曾经?救过羽皇的性命,然后被人吹捧出来了罢了。”
    “但是他救羽皇的那一战却很有趣,你还记得吗?”女鲛人又问。
    “当然记得,当时他手里带的尸仆数量很少,伏击羽皇的敌军却相当多,于是他索性不断地操纵新死的人站立起来充当他的尸仆,每杀死一个人,就相当于他又多了一个尸源……?”须弥子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说,目光炯炯地盯着女鲛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有趣,”他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那一船的活人,就是尸体的来源,你我相互比拼,看谁?抢得更多,是这样的吗?”
    “不只是这样,抢到手之后,还要毁掉对方所拥有的尸仆,毁到再也无法用尸舞术召唤为止,”女鲛人说,“可以用任何的招数,武技、秘术、毒术都可以,这样一直拼斗下去,直到剩下最后一具尸仆为止。这具尸仆是谁?的,谁?就赢了。”
    “这个比法我很喜欢,”须弥子看起来真的很高兴,“比起什么划定人数的一对一、多对多都有意思多了。就这么定吧。”
    “那我们上船吧。”女鲛人点点头,向着鬼船的边缘走去,须弥子跟在她身后。她和须弥子武艺高明,所以也无需尸仆们搭船板,看样子直接就可以飞跃过去。而两人都自重身份,既然定了赌约就绝不会偷袭,所以她可以很放心地把后背要害暴露在须弥子身前。
    但走出去没几步,背后一阵劲风袭来,竟然真的有人偷袭女鲛人!她一回身,随手一挥,一道秘术把偷袭她的东西打飞了,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亮晃晃的金铢。显然,须弥子即便真的不顾脸面地偷袭她,也不会用这么没用的暗器。
    “是你?”女鲛人皱起了眉头,“我不杀你,你却偏偏想找死吗?”
    “我不想找死,我只是不喜欢看到太多死人!”刚刚扔出这枚金铢的安星眠大步跑了过来,拦在两人身前,“我不能允许你们就这样杀死三百个活人!”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只有雪怀青并不显得太意外,似乎是早有预料。
    “我不许你们这么屠杀无辜的人!”安星眠大声重复了一遍。
    雪怀青看着他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
    “傻瓜就是傻瓜……?”她自言自语地说,语调里却充满了温柔。
    “你不许?”女鲛人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不许?”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长门僧,”安星眠说,“但是生命无价,谁?都有资格对你说不许。”
    “那你就变成死人去慢慢地说不许吧。”女鲛人挥了挥手,似乎不屑于多话。随着她这一挥手,身后的尸仆群里立即冲出八个尸仆,一同扑向安星眠。安星眠正面迎?了上去,咔嚓一声,已经?用关节技法扭住第一个尸仆的右臂,将它的右臂卸脱臼,然后圈住它的脖子,手上运力,拧断了尸仆的颈骨。他平时和人动手过招,从来不下杀手,但现在面对着的只是一群尸体,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这几下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紧接着他又以相同的手法接连摧毁了两具尸仆,每一次出手都迅若闪电,对面的尸仆根本无力反抗。剩余的五名尸仆却在这时停住,退了回去。安星眠有些意外地看着女鲛人。
    “你的身手、力量和反应都比我所知道的更强了,而且强了不只一星半点,”女鲛人皱起了眉头,“但是这些天来,你一直都只是待在我的船舱里。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进步神速?我不相信长门的功法能有这样的效果。”
    “长门的确没这个能耐,不过我自己有,”安星眠有些恶狠狠地笑了笑,“只要找到一个办法把我的力量释放出来就没问题了。”
    须弥子突然大步走上前来,厉声喝问:“你说什么?你是不是把萨犀伽罗取下来了?”
    “你总是那么敏锐,须弥子先生,”安星眠说,“我虽然打不过你们俩,但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不愿意就这样坐以待毙,于是我想起来了,当萨犀伽罗远离我的身体的时候,我体内那股不知名的力量会爆发出来。我想,如果能运用这股力量,我大概可以和二位略微抗衡一下。”
    “你这个蠢货!你疯了吗?”须弥子突然破口大骂,“快点把萨犀伽罗戴回去!”
    须弥子的脸看起来相当恼怒?,安星眠一笑:“你不必紧张,那么短的时间里,萨犀伽罗还不至于承受不住而产生异变。我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没有让它离我的身体过于远,所以这一次,我还马虎承受得住。”
    “你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须弥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生气,“那三百个人关你屁事,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杀人越货男盗女娼之徒?你知道如果你落难了,他们会不会连你的肉都要吃?老子生平最烦见到的就是你这种仁义道德毒入骨髓的笨蛋。”
    安星眠摇了摇头,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似乎这样的笑容才能帮助他克制体内翻?涌的异种精神力量:“我其实算不得什么仁义道德入骨髓。什么道理我都懂得,如果需要论辩,我能够站在你这一边把任何人辩得哑口无言。我也很清楚,这些人未必个个都值得救,搞不好里面还有什么十恶不赦之徒。我更加清楚,现在你和这位鲛人前辈所图谋的事,也许会害死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人,和这一船三百来人相比较,孰轻孰重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这个人天生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总是无法用理性来约束我内心的真实情感。”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雪怀青,接着说:“我曾经?为此苦恼过,但后来有一个人对我说,她喜欢真性真情的我,希望我不要总是思虑太多顾忌太多,在某些时刻,就应该顺服自己的真实内心。所以现在,我选择听她的话——我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们俩屠杀三百个无辜的人,我要阻止你们。”
    他开始催动精神力,一点一点把那股蕴藏于体内至今无法解释的邪恶力量释放了出来。他的双目渐渐变成了血红色,身上的肌肉开始膨胀,骨骼也发出了奇怪的格格声响。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但站在他身边的雪怀青却并没有阻止他。
    “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去做,”雪怀青轻声说,“你说得对,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须弥子脸色铁青,死死瞪着安星眠,似乎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这副表情连女鲛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她忍不住说:“喂,这小子身上的力量的确有点不寻常,但也并非我们俩对付不了的,等制服了他再把萨犀伽罗捆到他身上就好了,你干什么这么紧张?”
    “我不是紧张……?不是紧张……?”须弥子喃喃地说,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牙关紧咬,这副神态的确是相当不寻常。女鲛人察言观色,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点似笑非笑。
    “我总算是明白了,须弥子,”她冷冷地说,“你压根就不是在紧张萨犀伽罗,也不是在紧张你和我的大战。”
    她伸手指了指已经?渐渐变得有如恶魔一般的安星眠:“你根本就只是在担心这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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