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淙的水流声,深入耳际,驱散了心酸。望向清澈见底的河水,我强颜一笑,拉回思绪。记得以前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善于捕鱼的,人家会在七日一度的集市上,将小鱼拿来卖钱。一条鱼一文钱,因为山村人少,又与世隔绝,农人都是自食其力,所以买的人极少。不过我想,在人烟鼎盛、袖手农田的城市,买的人应该很多,而且物以稀为贵,价钱也会更高些。
    好,就先靠捉鱼挣钱!有了经济来源,我就可以回报穆大娘他们了,而且再也不用因白吃白住而感到愧疚难安了。几点银灰色的光芒划过水底,瞳孔一缩,我猛然出手,却因用力过猛,一个不稳,栽进河里。
    “噗……”一个阴柔的笑声从耳边传来,似男似女,似曾相识,但绝不是何箫,因为他的声音我听得出来。
    这一栽栽出了一道灵光,无暇顾及这突然的声响,我一动不动地站在河中,目光紧紧地锁定水面之下,等待下一条鱼的出现。一条银灰掠入眼角,我一个旋转陡然出手,手指触碰到一片湿滑,不带用力,那湿滑已消失不见。
    用冷水抹了把脸,让自己的精神更加清明,我深吸一口气,凝神静待。银光闪烁,手起手落,接连数次,我都是空手而终。做事靠的是方法,而不是蛮力,兔熊的话,陡然浮现在耳畔。
    我闭上眼睛,静心沉思,眼不见,心自凉。我同别人不一样,因为感官敏锐,极易受外物影响,是以但凡需要凝神细思之时,必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屏蔽一切外物,创造最利于思考的静谧之极,而此时风清和静,并无声音方面的干扰,所以只需闭上眼睛,避免形色干扰什么即可。记得兔熊在时,常拿这件事来打趣,说我一讲正事就装失明。
    收回思绪,我仔细回忆。每次看到鱼时,因我是静止站于水中,未发出任何声响,所以路过的游鱼毫无防备;而我出手的时机,又是在它们近似小憩的静止时段,它们的位置,不会与我的所见出现任何变动。可每次我的手,触碰到的都是鱼尾,而且明显比我所感受到的位置低了一厘,而我的目标,却是目之所见,鱼脊的位置。
    由此可见,水的折射使人的感觉出现误差,鱼的实际位置比人眼看到的靠前且低。所以下次出手,要抓的是目之所及,更前更深的地方,那才是鱼真实所在。想到这儿,我欢喜地扬起嘴角,继续保持静止不动的姿势,凝神俯视河中,再待游鱼。
    “抓不到就放弃吧,陪本尊谈谈心。”河岸上再次传来方才那个男子的声音,让我一个分神,错过了一条经过的鱼。
    “闭嘴!”我吼道,也不看那人是谁,继续凝神等待。反正此人貌似对我并无敌意,只要不妨碍我,是谁都有无所谓。
    一道银灰色闪过,我再次出手,结结实实的触感让我心上一喜,手指陡然加重了力道,那鱼似乎还不死心,拼命拍打着身子,奈何被我扼住了正中,逃脱不得。
    “呐!”冲岸上的人举起手中的鱼,我扬起嘴角,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却在看清岸上人模样的瞬间,手一抖,差点又把鱼送回了河里。
    “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我不喜欢魔,也不想成为魔,更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现在就滚!”想起那让我行为异常的魔音,我怒火冲天,想和他拼命,奈何身上又没有能置人死地的刀,只好从河底摸出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魔怎么了?是杀了你的父母,还是夺了你的小情人呢?”没见他有任何动作,一双白得没有任何血色、枯瘦如柴的手已将石子稳稳接住,他邪魅一笑,意味不明地开口。
    父母……思绪轻转,当这个心结般的词再次被提及,我的心竟不似以往那般汹涌澎湃,好似这两个从未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可以像路边的野草一样忽略不计,而只有我知道,这两个字曾带给我多么刻骨铭心的痛。
    很多挥之不去的事,之所以无动于衷,不是因为接受了,而是因为已经习惯。
    我对父母这个有名无实的存在,已经彻底习惯,我习惯了他们的虚无,所以接受了生活赋予的一切悲惨和不公。没有依靠的孩子更应该坚强,否则它便如一条上岸的鱼,随时会死于非命。
    垂眸,忆起黑袍男子说的后半句话,我思索片刻,疑惑开口:“小情人是什么?”
    闻言,黑袍男子一怔,半晌无言,只是目光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好几遍,好像他不认识我了一般。被这探索般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我索性不再理会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岸,而他的目光却没有跟过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陷入了沉思。趁其不备,我一个手刀劈向他的脖颈,用了十成力气,只求一掌毙命,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迷惑我的心智,让我变成提刀杀人的恶魔,万劫不复。
    手毫劈开了黑衣人的脖颈,像劈进了空气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掌力收停不及的我,直接借着余力,从黑衣人脖颈,一下子劈到他的脚底。而黑衣人却没有任何动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我唯一受到的反击就是手刀落地的刹那,手上传来的被坚硬的石头硌出一阵撕裂般的痛。
    龇牙咧嘴地捂住手掌,我不无诧异的望向黑衣人,毫无阻碍的触感和黑衣人毫无反应的表现太过匪夷所思,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也就是说,那一掌虽然看上去成功了,而且似乎已一击致命,然而,我却并没有杀死他,甚至,连伤都不曾伤到他。
    但如果必须在这两个结果中选择一个,我宁愿是前者,因为若是在那种情况下,用那么大的力气都不曾伤到他,那我可真是一个十足的废物了。
    “下手狠绝,不留活口。不错,有魔的样子,本尊没有看错人。”男子化作一团黑气散开,飘到我身后,再次凝聚成形。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在深山时遇见到的那个同样没有实体的、由一团黑气凝聚而成的黑袍人,恨意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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