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二楼书房。
    俞雪舟握着手机,满面苦笑看了一圈在场的人。
    父母,长兄,长嫂,长姐,除了搬出去住的堂妹俞冰冰,一家人都在这里了。他们围坐成一圈,齐齐对着他,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就连一月龄的小侄女月月,也被嫂子抱在怀里,成了见证者之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俞雪舟的手机开了外放,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一出,他悄悄松了口气,“万里不接我电话。”
    “不接你就继续打!”邵裕芳指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给我拿出诚意来!做错事的人就该低声下气!”
    “妈……”俞雪舟心中既是无奈,又是疲惫,“我觉得万里不希望我打扰她。”
    “你不试着沟通一下怎么知道?她现在就是气在头上不想理你!”
    邵裕芳差点办公桌上的红木狮子纸镇扔过去,还是俞观泰抢回了自己心爱的摆件,转而往她手里塞了个小巧的仙人球盆栽。邵裕芳举着满是尖刺的仙人球,扔又不是,不扔又不是,最后瞪了丈夫一眼,“砰”的把仙人球放下了。
    “给我继续打电话!”
    俞雪舟无法,只得再一次拨打妻子的电话。
    自周六早上那场开诚布公的交涉之后,他不知被家人批斗了多少次,尤其是邵裕芳,好几次发怒举着鸡毛掸子把他撵得遍地跑,就差让他去跪祖祠悔过了。
    对于俞雪舟和徐万里离婚这件事,俞观泰和邵裕芳都持明确的反对态度。
    邵裕芳甚至都想出了让儿子上徐家负荆请罪的办法。
    为了拖延办理离婚手续的时间,还让他谎称出差在外……
    俞雪舟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拨打这个电话号码了,就在他以为这一次也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细微的杂音。
    “喂。”
    徐万里终于接了电话。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俞雪舟的身上。
    “万里,”俞雪舟顶着家人施加给他的压力,以尽量轻快的语气说道,“明天下午家政上门搞卫生,我现在在外面,你可以回去帮忙开一下门吗?”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问出这话时,他的心底隐藏那么一丝期待。
    徐万里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下,这边俞家众人也跟着屏息凝气,只有万事不知的小月月挥舞着小拳头,打了个娇气的哈欠。
    “可以。”
    不仅仅是俞雪舟,周围一圈俞家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邵裕芳赶紧对他使眼色,提醒他把话接下去。
    俞雪舟语气有些忐忑,“对了,万里,我现在在澳大利亚昆士兰,这里盛产蓝宝石……”
    没等他把话说完,“嘟、嘟”的挂断声已经响起。
    在场的俞家人皆是一愣。
    随后,邵裕芳再次举起了她的鸡毛掸子。
    “我打死你个衰仔!好好的老婆不珍惜,出去乱搞!我让你乱搞!”
    鸡毛掸子“啪”“啪”地抽在俞雪舟健壮的手臂上肩背了,疼得他一边痛呼一边躲来躲去,“妈,妈……”
    “打!狠狠地打!白长这么大了,一点都不生性!”俞观泰凉凉地在旁边给妻子加油鼓劲。
    俞雪亭眼见书房里又再上演全武行,连忙给妻子周茹使了个眼色,让她先把女儿抱出去,以免受到惊吓。
    最后,还是俞雪鸿这个当姐姐看不下去,上前给弟弟挡了一下,“妈,你冷静点。”
    “冷静?”邵裕芳绕过女儿,用鸡毛掸子指着小儿子,一副随时会冲上去再补上几下的样子,“你叫我怎么冷静?我好好的儿媳就要飞了!好不容易给他讨的老婆,宜家宜室——”
    俞雪鸿嘴角抽了抽,“妈,万里明显已经不想跟他过了,你打他有什么用?”
    当初父母能同意弟弟娶那样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妻子,就已经出乎俞雪鸿的意料了,她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对弟媳如此看重。
    她确实没有哪里不好,但也没好到为了把她留住,逼着雪舟对她伏低做小的地步吧?
    邵裕芳还没说话呢,倒是俞观泰先黑了脸,他对女儿喝了一声:“你懂什么!”
    “徐家的女儿有福气,能护住这个浑小子!”邵裕芳扔下鸡毛掸子,回头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水。
    俞雪鸿万万没想到,父母看重弟媳的原因竟然这么……迷信。
    此时,周茹已经把女儿送到育儿嫂手里,又返回到了书房。她挨着丈夫坐下,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庆幸自己赶上了吃瓜的关键时刻。
    “你弟结婚前,我们找定山那边看过女方的八字。”俞观泰叹了口气,“她有大造化,小时候被人绑架还能逢凶化吉,嫁人了也能护佑亲近的人……去年年底的飞机坠机事故,还记得吗?”
    俞雪亭、周茹,还有俞雪鸿齐齐回想了一下,都迟疑地点了点头。
    俞观泰指着正在搓揉手臂上的红痕的小儿子,“你们这个蠢老弟本来是要坐那趟飞机的,他准备去普里斯塔看那什么狗屁音乐节。”
    去年发生的事,大家都还留有一些印象,不至于就忘得一干二净,尤其是恰好发生在同一天,这两大震惊国际的惨剧。
    当天从海市飞往普里斯塔的最后一趟航班,于海上坠毁,距离这起事故发生不到两个小时,普里斯塔的跨年音乐节上发生重大枪击案件——
    “那天,万里发烧入院,他从机场赶回来,没有上飞机。”
    直到现在,俞观泰和邵裕芳想起这事仍禁不住一阵后怕。
    这是偶然,也是必然。
    自生时便被断言命中必有一劫的小儿子,在婚后的第一年,终于跨过了人生中最大的坎。
    这命数,由不得他们不信。
    为保这个儿子平安顺遂,他们已经想尽一切办法。
    徐万里之于俞雪舟,并不仅仅只是一个配偶。
    俞雪鸿久久才回过神来。
    去年……她还在国外读博,家里没有提过这件事,她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弟弟竟然曾经和死亡擦肩而过。
    别说是她,就连一直在国内的俞雪亭夫妇,都不知道这件事。
    她张了张唇,讷讷道:“这,这是巧合吧?”
    ……是吧?
    即便是受教育程度再高的无神论者,也会在得知这些事后产生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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