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晚要来,如果我是高句丽国主,绝对不会等着你大隋朝兵马到齐了再开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刘弘基做出如下判断。防御这么长的边界,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麾下那三万多兵马用起来未免捉襟见肘。高丽人如果挥师来攻,随便找个地方即可徒步过河。如果不是畏惧大隋朝以倾国之力来报复,他们甚至可以趁着辽河结冰的机会把辽东三郡全部席卷囊中。
    “我估计咱们的那个皇上是想找个更合适的开战理由,所以准备把怀远镇当作诱饵送给高丽人!”李府侍卫钱九珑嘟嘟囔囔地抱怨。提到皇上二字,他总是带着异样的尾音,听起来特别像讽刺。
    他原来是个被没入隶籍的盗贼,因为弓马娴熟才被李渊从采石场赎了出来。对李家忠心归忠心,智谋却甚为不堪。并且因为嘴巴大,说话易冲动,总是成为众人抨击的对象。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前右勋卫长孙顺德就皱起了眉头。“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问题是,如果怀远镇的粮草有任何闪失,责任都要唐公一个人承担!”他环视众人,给本次议事定下主题,“咱们只说有没有办法平安渡过这个冬天,无关的话题最好私下里去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扩充守军力量。一边加强训练,一边看看能不能请柳城和燕郡调些援兵过来。还有斥候,搜索范围尽量加大些!”参军陈演寿皱着眉头说道。他是追随李渊多年的老谋士了,素以机变著称。到了现在,却也想不出太好的应对之策。
    “恐怕是难!”司铠参军马元规铁青着脸摇头。自从下过雪后,卢龙塞那边就没有新的兵马派过来。驻扎在柳城郡宇文述将军虽然调遣了五百多兵士进入怀远镇协防,但对于距离高丽重镇辽东城不足七十里的怀远镇来说,这点援助明显是杯水车薪。
    “即便有兵来,唐公也没权力调遣他们。若是征民壮入伍的话,又会授人以柄!”长孙顺德叹了一口气,补充。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唐公李渊不受当今皇上杨广的信任,职位从正三品一直降到了从五品,以国公的显爵做着小吏才肯干的司库督尉。对于临近几个地方兵马,他也没有调度之权。非危急时刻,更没有扩充护粮士兵规模的权力。不尴不尬的身份让其他将领想帮忙都无从帮起,派人少了起不到作用,如果派一个郎将带着几千兵马过来协助防御,李渊就得听命于对方了。
    “从月初开始,我们已经损失了十四个老兵,二十七个斥候!”钱九珑瞪着发红的眼睛报出一串数字。麾下那些舍弃自身功名追随唐公的老卒,都是李府在乱世中赖以生存的柱石。折一个少一个,他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弟兄折损干净。
    大伙七嘴八舌,但谁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糟糕的天气、不堪一战的士兵、包藏着祸心的朝廷,种种不利因素都聚集到了一处,时刻准备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仲坚,你有什么看法?”李建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李旭身上。父亲对这个少年评价非常高,大伙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也许他能带来一些新奇的点子。
    “如果只是为了烧粮,派少量精兵奇袭恐怕比发动大规模攻击更有效!”李旭的看法与众人比起来相对乐观。“自从上次偷袭失败后,高丽那边就再没发动过大规模的攻击。最近越界骚扰行为是不少,并且随着河面上冰层加厚有了越来越频繁的迹象。但咱怀远镇的弟兄们也慢慢给吓出了些胆子。每次都能主动上城迎战!”
    “你是说高丽人不会在冬天大规模用兵?”参军陈演寿的目光闪了一下,低声问道。
    “不好说,关键看对方将领是否愿意冒险。天冷对敌我双方影响都很大。特别是野外扎营,风险很高。”李旭摇摇头,说道。去年冬天时,徐大眼也这么分析过索头奚部。但当时徐大眼的判断失误,差点被索头奚人偷袭成功。但怀远镇和苏啜部情况又有差别,怀远镇城墙足够高,只要不被敌人出其不意夺了城门,坚持一、两天还是有希望的。而驻扎在野外攻城的人马,则要承受严冬的考验。
    他嘴巴较笨,罗嗦了半天,却没有重点。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以至于忽略了李旭开头时那句关于精兵奇袭的推断。
    “仲坚兄说得对,天气太冷,对敌我双方都是个**烦。如果倾力来攻,一旦被风雪所阻,恐怕得不偿失。高句丽毕竟兵马少,其国主舍不得花那么大的本钱!”坐在一边旁听的李世民突然站起来插了一句。他的观点与李旭有些类似。出于对敌手的尊重,他不像众人一样,蔑视地简称辽河对岸那个国家为高丽。而是呼其正式国名,高句丽。
    大伙笑了笑,没人把他们两个的话放在心上。二人虽然勇武绝伦,但毕竟一个十五出头,一个刚满十四,年龄阅历和其他人根本无法比。
    “将来仲坚兄和我的话应了验,大伙别后悔没听我们的提醒!”李世民看看微笑着的众人,又看看从不知道生气为何物的李旭,愤愤不平地叫道。
    “那你说,咱们除了加强巡逻外,还有什么好方法?”李建成轻轻摸了摸弟弟的额头,笑着追问。自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执拗了一点。认定的事情一旦被人置疑,立刻就耍小孩脾气。
    “反正是同一条河,他们能过来,咱们就能过去。派人去那边天天骚扰,让高句丽人疲于应付。咱们这边的压力自然就轻松了!”李世民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话音一落,连刘弘基这样对二公子保持着刻意尊敬的人都苦笑了起来。该计划的可行性是勿庸置疑的,但唐公李渊麾下缺的就是精兵。在敌情不明兼自保的力量都没有的情况下,反过来攻击对方,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哥,你怎么看。仲坚,你别光顾着玩火!”李世民有些恼怒了,瞪着眼睛大叫。如果自己是哥哥,这些人肯定不敢轻视自己的建议。但自己生下来就是弟弟,所以说什么都没人当回事。马元规如此,陈演寿如此,就连刚刚来的刘弘基也被别人带坏了。
    “好了,好了,大家不是笑你,而是咱们手头没兵可派!”李建成替弟弟整了整头发,笑着安慰。
    “如果能凑起五十个好手,我想过河一试!”猛然,李旭从炭火中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
    闻此言,众人暗喝一声彩。心中皆道怪不得唐公如此看重此人,别的姑且不论,单其这份见识和胆气,足以令人敬重三分。
    当下,众人士气稍振,有几个少壮武士便主动请缨,愿与李旭同去辽河对岸一探敌军虚实。大伙以目光询问陈演寿,这位唐公府首席幕僚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黯然道:“仲坚勇气可嘉,只是辽河对岸形势地况,我等一无所知。若是贸然前往,恐怕……”
    他停住不言,顺手展开一份地图。大伙俯身看去,只见地图上辽河西侧大隋地界中的山川、道路、河流标记得清清楚楚。而在辽河对岸高句丽境内,除了寥寥几条道路和几个黑点所代表的城市外,军队驻防情况、地形地貌、河流山川居然是一片空白!
    “军中难道没有更详细的地图么?”李旭愕然惊问。他记得在苏啜部时,徐大眼为了发动对索头奚人的攻击,曾派人将附近方圆三百里所有山川、河谷全部探了一遍,连附近山上几处可以藏人的狐狸洞都没放过。而大隋已经谋划对高句丽用兵这么多年,身为前线将领的唐公李渊手中居然没有一份可用的地图!
    “这已经是最详细的了,几条道路和城市的具体位置还是咱们的弟兄用命换回来的!朝廷手中的地图,只怕比咱们这份还要简单!”陈演寿叹息着摇头。他亦是在军中当了多年谋士的人,想当初越公杨素对南用兵,提前花了近三年时间去了解南方地形。而当今皇帝东征高句丽,却不收集任何情报,只想凭借实力将对方碾平!
    “纵使有一份详图,咱们也凑不出那么多老兵来。若是把府中侍卫都派出去,一旦有人来袭,恐怕这怀远镇就成了一个空架子!”钱九珑低声插了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旭和李世民的提议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唐公府如今的实力自保尚难,哪里还能抽出兵力来骚扰别人?
    众人将目光再次移向建成,准备听一听唐公长子的决断。李建成虽然心里倾向于李旭的建议,但见首席谋士陈演寿和侍卫长钱九珑都反对,也只好把冒险的念头压了下去。
    看了看弟弟世民和李旭那跃跃欲试的目光,建成歉然说道:“仲坚之策甚妙,然唐公府人手不足。况且过河后九死一生,家父若知,也定不愿让大伙前去冒险。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将戒备加强一些,几个护粮队的训练再加紧一些就是。怀远镇屯了这么多粮草,我想朝廷恐怕也不愿将其拱手让人!”
    几个跃跃欲试的少壮派武士听建成如此一说,也只好点头答应。大伙又议论了几句,想了些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应急策略,便各自散去了。临上马,李世民又追了出来,拉着黑风的缰绳,低声说道:“仲坚兄的计策甚妙,但钱叔和陈叔都过于持重,不敢冒险。如果我能凑出五十名好手来,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说话间,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李旭,目光中居然充满了渴望。
    李旭胆子再大,也不敢带着二公子前去冒险。心中正着急如何把眼前这位胆大包天的小家伙应付过去,李世民却又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敢带我去,也罢,哪天我自己炼一帮好手,自己带了去了,不拖累你便是!”说完,松开马缰绳,气哼哼地转身回府,不再看对方一眼。
    又过了几日,李渊点卯聚将。宣布鉴于目前情况,为了加强戒备,重新调整护粮兵马配置。以出身世家,肩上原本世袭着右勋侍的武职,近来练兵得法等诸多理由,举荐刘弘基为别将,统管护粮军中四团十二旅那一千二百名公子兵。
    因为李旭炼兵得法,所以唐公向朝廷保举他为旅率。在朝廷正式委任到达之前,先代行虎翼旅旅率之职。除了他麾下原来的那五十名士兵外,唐公又从宇文述将军派来的五百援兵中挑了五十名精锐给他。并特别强调李旭麾下这一百名兵士今后归他自己直接掌控,遇到紧急情况可不向任何人请示,直接调遣本部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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