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正阳街的一处小巷里,有一座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宅院,院门虽然很高,但看起来有些破败,门上的红漆代表着这座宅院的主人是朝廷的大臣,可惜那红漆已经脱落了不少,显得非常寒酸。比这更寒酸的是围成一个正方形的土墙,那是真正的土墙,纯粹是用泥土堆砌的,一块砖石都没有,上面杂草丛生,也没有人修整一下。
    按理说在整个皇城之内,几乎所有朱红色的大门之外,都安排着几个家丁,这才能显示出上位者的威仪,但眼前的宅院却与众不同,别说家丁,连最起码的镇宅之物都没有,怎么也要在院门外摆放两个石狮子吧?
    七八个孩童在小巷里嘻笑着,浑然不拿眼前的大户人家当回事,这也不怪他们,在这里玩闹很久了,从来没有人出面管过他们,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
    在宅院的斜角几十米处,有一个新开张的杂货店,店主是个高瘦的男子,成天抱着个算盘珠子不放,天知道他在算些什么,他的老婆却是个又矮又胖的女人,一天到晚挂着笑脸,招呼客人都是这女人的工作。
    往日一向冷清的小巷子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显得热闹起来,一顶又一顶官轿接踵而来,把整个小巷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哪个当官的不带着一批随从护卫?如果这些人都走到那宅院中去,连站脚的地方都不会有,他们只能留在外边。
    杂货店的生意变得兴旺了,不管事的老板也变得忙碌起来,不时有人走到他面前,简单的对话或者哀求之后,在欠账薄上写上几个字,原来这老板是专门管欠账的。
    日头渐渐升高,老板娘抓住了空,走到老板身边,低声道:“当家的,不会有什么人来了,你去讨讨欠账吧。”
    那老板慢吞吞站起来,向外看了看,回道:“也好,你在这里看一会店,我去去就回,你小心些,别算错了帐。”
    “放心吧,当家的,我啥时候错过。”那老板娘冲着老板抛了个飞眼,看起来这两口子感情不错。
    那老板一笑,拿起欠账薄,放在怀中,缓步走出了杂货店。
    这是一段平常的对话平常的小插曲,店中还有两个客人,但他们绝不会注意到这老板和老板娘有什么不妥。
    那老板穿街过巷左拐又拐,每走过一个拐角,他都要停顿片刻,好似在等着什么人,接着他走进了一间茶庄,片刻之后,他又从茶庄的后门快速走了出来,拐上了另一个小巷,最后走到一座名叫半边天的酒楼前才停下了脚步。
    这座酒楼也是一个平常的酒楼,普通的装修普通的店面,皇城中象这样的酒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唯一一点让人好奇的是,黑底白字的牌匾上,半边天的半字有些古怪,上面两个点写得长了些,左右几乎一模一样,不合书法的常识。肯定是找了哪个半吊子文人才会出这种烂字,乍看上去,那两个点象两把宝剑,或者……象一双白色的长眉……
    那老板等了片刻,走进了酒楼,和酒楼掌柜简单交谈几句,转身又向楼上走去。
    上得楼之后,走到一间包厢前,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他才推开了房门。
    “顾大人,卑职有要事禀报!”那老板走进包厢,毕恭毕敬的说道。
    “我就琢磨应该出点什么事了!”正闭目养神的顾坚微笑道:“说吧。”
    “从上午开始,有不少朝臣来拜见御史上丞方容,微臣在那边呆了半年多,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场面。”那老板一边说一边把欠账薄掏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顾坚拿起欠账薄扫了一眼,笑容逐渐淡去,上面写着二十多个大臣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个编号,顾坚知道这几日形势紧张,他派出大批人手监视朝中的大臣们,任何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的耳目,但从得到的情报上看,即将到来的却不是风吹草动的小事情,而是一场大风浪!
    名单上的御史中丞杨亿御史中丞司空图外院度支部尚书蒋防外院度支部侍郎董解元外院吏部尚书沈德浅外院左民部尚书史达祖等等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聚在一起,能量可就大了!
    姬周国分内阁外院,外院有吏部殿中五兵田曹度支左民六部,他们的权力没有内阁大,一个负责整理核查,一个却拥有决策权,以度支部为例,他们负责整理各地的赋税俸饷等财政事宜,但什么地方要花多少钱要收上来多少钱,这都由内阁说了算,外院六部要服从内阁的命令。
    虽然六部的人没有多大实权,但他们到底是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如果一起发难的话,影响会非常大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给我把那里盯牢点,千万不能放松!有什么不对速速来报!”顾坚合上了欠账薄。
    “请大人放心,卑职绝不会耽误大事的。”那老板做出了保证,随后退到包厢外,带上了房门。
    顾坚站了起来,用手在傍边的壁画上摸了几把,推开了一道暗门,走进了另一个包厢。
    “大将军,事情有些棘手啊。”顾坚把欠账薄双手交给了钱不离:“您看,上面都是了不得的人!”
    “了不得?我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啊!”钱不离开了句玩笑,伸手接过了欠账薄,翻看起来,良久他摇摇头,把账本扔到了桌子上:“气势不小,还真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顾大人,能不能监听到他们在谈什么?”坐在一边的周抗问道。
    顾坚苦笑起来:“方容府中的仆人一共也不超过十个,还都是家生家养的仆人,我根本插不进人手,方容只有三个女儿,都嫁到了外地,身边没有孩子,在这方面也没法打主意,其人又显得很方正,不好色不好酒不好财,对这个方容,我是无能为力了!”
    “方容府中的仆人不会个个都是死忠的吧?顾大人没想过在里面招安一个?”周抗问道。
    “方容是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谁能知道他竟然是个老白眼狼?!不思报答大将军的恩情,反而想与大将军做对,实在是可恨!”顾坚道:“那时事情太多太忙,我手中的人手又有限,从来没想过要提防方容,我只注意别人了,后来知道方容和大将军不是一条心,再想布置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顾坚,依你看,方容是个什么样的人?”钱不离每选择一个对手的时候,都喜欢从各个方面了解对手的性格,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人性中必然存在着缺点,缺点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破绽!
    “此人清正廉明,在民间深得民望……”
    “我不是问百姓们怎么看他,我是问你怎么看他!”钱不离打断了顾坚的话。民间的传闻有很多都是捕风抓影的,别人不说,他钱不离就是一个手持天威不停的召唤闪电,单枪匹马追杀数万敌军的盖世大英雄!以己度人,钱不离对传闻的东西向来不感冒。
    顾坚沉吟了片刻:“在我看来,方容不是一个大善之人,便是一个大恶之人!”
    “说了等于没说!”钱不离噗哧一声笑了:“不过……如果方容真是想为难我的话,他还配不上做什么大恶之人!连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都不知道,他的成就也非常有限!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推波助澜的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随后就称病闭门谢客,再不过问朝中事,如果事成了,对我有利,即使失败了,也对我无害,象方容这样招摇……”钱不离说到这里突然闭上了嘴,如此评价方容的幼稚岂不是自己在说自己才是真正的大恶之人?
    顾坚和周抗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两个人尖子自然知道钱不离脸上之所以露出古怪表情的原因,但做为一个下属来说,学会装糊涂可是一项基本常识。
    “大将军,难道您认为方容是无心的?”顾坚道。
    “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不能轻易下判断。”钱不离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们别把事情想得太坏了,如果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积聚在一起突然发难,那才是最严重最可怕的!现在他们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凑到了一起,这可以证明他们的清白,就算有阴谋也是书生气十足的阴谋,呵呵,对付对付也就过去了。”钱不离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却有些发愁,人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朝中闹起了风波,必然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稳定,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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