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要去哪里?”
    他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问。他的花痴半夜经常做恶梦。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藏着恐惧的伤害。这种伤害,就像黑暗中隐形的魔鬼。表面装得很好,实质,在梦中会一直回放以前被伤害的情景。
    主治医生告诉过他,临床观察,这种症状是因为心理阴影太过严重所至,所以,要尽量不要让她再受刺激和伤害。
    “随便逛逛。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木木攥着他的手,余温如水漫侵,终于有了一丝停靠。
    她的心如海中的浮沙,慢慢地沉淀积聚,所有的过往影片已然变成一层薄纱轻绕,绕在她的脖颈处。轻缓却是黑暗中隐藏的锐利之剑。
    “嗯。如果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跟我说。”
    在他炙热真挚的眸光注视之下,木木扬起略带苍白的微笑,说道:“已经没事了。”
    猛地,心一下子缩紧。实质上,她明白的,她的生命已经死过一次了;就像被寒冬的积雪所淹没一般,她曾经用生命跟上帝交换过。
    在炫染满鲜血倒下的那一幕,重重地落下来之后,她眼前的世界全部塌陷,他的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她才明白——她的心也跟着休止跳跃。
    她在晕迷的时候,经历了炫以前所经历的一切:无边的黑暗,如冰冷的霜水,盖天扑地的袭卷,所以,她恐惧地失声尖叫!
    左恩低声地问:“你在睡梦中,是否看到了什么?”
    木木停顿,大眼睛如同一颗紫黑色的葡萄,里面的瞳仁定格住了。
    她努力地回忆着,秀眉如黛色的风峦:“我……我梦见了很可怕的东西,和很可怕的人。”
    她开始变得紧张无措,可是那件可怕的事,如黑夜中的鬼魅一直在脑海中闪现,鬼魅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梦境里,就像一根毒刺,不请自来,猛地扎入心底。
    她的小身板有些颤抖,不知为何,好像有冰雹砸在她的脑袋上,瑟缩般的冷。
    “跟我说好吗?告诉我。”
    左恩搂着她轻微抖动抽搐的身体,他的目光揪心又担忧。
    “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带刀疤的人,绑架过我。他长得好魁梧,黝黑色的皮肤,那条刀疤就长在他的右眼上,他举着锋利的刀,贴在了我的脸上……刀锋很冷,很冷……四周很暗,很暗……没有人来救我……”
    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说,可是,左恩的眸子也定格住了,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唇。
    一颗泪珠,从木木的眼角处坠落,滑到了左恩的手上,带着炙热的灼人温度。
    她紧闭着眼睫,失声地说:“没有人来救我……没有人……”
    “够了,我明白了。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不要害怕。”
    左恩整个人如同落入黑暗的深渊里,他的手被这颗泪珠烫伤了,而他的心在寒夜里瑟然地发抖。
    花痴说的情景跟以前的炫一模一样。
    一个带刀疤的人……
    炫十二岁时被绑架的那年,每次做恶梦都会重复的话。
    一个带刀疤的人……
    一个带刀疤的人……他举着锋利的刀,贴在了我的脸上……
    一个带刀疤的人……他举着锋利的刀,贴在了我的脸上……刀锋很冷,很冷……
    四周全暗了下来,只有黑与冷,如毒蛇缠绕脖颈。
    在左恩温暖的体温下,木木才渐渐地缓回了神,她抬头看着左恩,问道:“我怎么了,睡着了吗?”
    “是的。梦境只是梦,而我在这里,你就是安全的。”
    他点头,眸光深水般的沉静,仿佛是穿过了苦难时光的尘埃,慢慢地落定;然后,瞳孔里聚拢着流沙一般的静谧疼痛。
    木木轻翕着眼帘,唇瓣微启:“喽,我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仿佛就像是亲身体会。”
    她眨了下纤长如羽的眼睫又说:“左恩,我下个月要出去工作。”
    左恩拧了下眉峰,说道:“给我个理由。”
    他并不需要她出去打什么工,赚什么钱。不但不需要,还相当反对。特别是以现在她这种大病初愈的纤弱体质。
    木木抿了下嘴角回答:“我想自己找点事情做。我做的是跟学院有关的工作,当是锻炼自己的能力。请……请不要阻挡我。”
    左恩沉默了许久,牵着她的手,站起身,微扬的嘴唇如牡丹窥绽的花蕾,旋转而出:“我明白了。”
    他的心中默然如许:如果你不再胡思乱想,如果你不再做恶梦,如果你不再心事重重,那我又怎么会阻拦你。虽然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能完全猜透你的心思,但却是愿意做垫脚石,让你更踏实地走阳光大道。
    门外响起了很有压抑节制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轻柔又隐忍的声响,仿佛是一首要挥别昨天的挽歌。
    木木动了一下,但左恩摇了下头,并不打算理会;他只想与她多相处一些时辰,即使只有几秒钟也好。
    其实,他相当清楚,没有人可以试图来破坏他想要的宁静空间。
    如果不是紧急的事,小福是不会放行外人进来的。
    过了几分钟,他才陪同木木旋开了门。
    雪儿一直静立在门外,一直在等,似乎不管等多久,她都会等下去似。
    她的脸色苍白如同一张被水浸湿的宣纸,木木关切地注视着她,问道:“雪儿,怎么了?”
    雪儿啜泣地说:“宗族已经决定,下个星期就安排与韩方的订亲会唔。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这场联姻。”
    木木的桃儿脸一片黯淡,秀眉角儿犹似雕着一朵阴霾乌云。想不到宗族的速度,如此的神速,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她们逼到了绝境!
    任何事都不要抱太高希望,才不至在以后,摔得太狠和太过绝望。
    夜幕下的宗族,是寂静的,但在寂静当中却有水流的咽呜之声,仿佛有人隐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地落泪叹息。
    “表姐如果没有炫,你会怎么样?”
    木木抱膝坐在冰凉的大理石窗台上。轻袅的雪纱裙角滚着三层蕾丝边,月光透过来,给她白皙的小脚染上了一层粉白的颜色。三脚钢琴上,那束百合花瓣上的露水,正盈盈滴落在琴键上,细听,仿佛会嘀哒嘀哒的响;鱼缸里的金鱼,安静地躺在水底下,像冬眠了的海藻,处于绝对的静谧状态,仿若子夜来临,而万籁皆寂。
    夜空星痕点点浅坠,似垂在原野上的朵朵小碎花,点缀在黑绸缎的幕布上。
    “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小到大都习惯有他的影子了,如果有一天,真的要离开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梅丽儿不自然的抱紧自己,冰冷的小脚趾碰了一下木木的脚尖,木木惊觉地感到她寒冷的脚趾传递过来的那种属于一夜露水绽开后,就被剪下的花蕾——这种无望的眼神里,所承载的美丽年华,虽然表面看似鲜艳夺目,但却已是无根可以汲取营养的“鲜花”;在它浓郁的花香里,盛满了开败了的绝望般颓废的气息。
    “木木,你看水缸里的鱼,离开水后,还能呼吸吗?”
    梅丽儿指了指桌上鱼缸里的鱼,它们忽然吐了一个水泡,水才是它们存在的空气。
    “可是表姐,你并不是鱼不是吗?”
    木木从阳台上站了起来,盖着脚趾的雪纺纱裙角,层层像水纹般散开,柔软的光泽,浸着月华,如山涧泉水涌出,空灵回音,倾了一地。
    “木木,你见过一种只在月光中开放的花吗?”
    梅丽儿,双眼迷漓地看着木木。
    木木的爱神款式的雪纺纱上是绣着几束错落有致的雏菊图案,就连v字型的衣领上都精致地绣着小朵朵的雏菊,新鲜而秀气。
    梅丽儿身上的雪纺纱的图案则是一种洁莹的花骨朵儿,像漫天纷飞的雪花,开了,就倾泄一片,纯雪色的花,纷至沓来,像颗颗碎了的钻石。
    “这种只在月光中绽放的花儿名叫‘月光花’,藤本植物,茎绿色。用手轻轻一挤就有汁。叶子是卵形的,花大朵儿,纯白色的,凑近闻有清香味。月光花很固执,它的一生只在晚间开放,日出后凋谢,果实卵形。产于美洲热带。”
    “好奇特的花,真的只在月光开放吗?”木木对于月光花好奇起来。
    “是的,月光花在七点左右舒展开自己的花瓣,虽然短暂,但开得非常美,美得连雪花都逊色于它。”
    梅丽儿倚在落地的法国窗上,凝望着蓝墨色夜空上那轮皎朗的月亮,桃花杏目一般的眸底里淌着丝丝清波。
    她轻轻地踮起脚尖,高雅的伸展双臂,引颈优美,开始跳芭蕾舞。
    月光下,她像只临镜的天鹅,在翩跹着起舞,雪纺纱层叠散开,像轻雾在弥漫……
    踮脚直立,优雅地旋转。
    月华似雾,冰肌透玉骨。
    柔荑双手,轻展羽翼……
    像朵开在月光下,湖水中的月光花,婉约清扬,惹人怜悯。
    舞到最后,梅丽儿旋转到最后一圈,跌落在地上,用单薄的双臂拥抱着自己。
    木木赞叹地观赏着,拉起裙子,跑向她。
    “表姐,你跳得真太美了。”
    但梅丽儿却在轻颤颤的饮泣抽搐。
    “我从小就喜欢芭蕾。但为了流川哥哥,我一直都放弃这项爱好,始终追逐着他的脚步,去学习非常枯燥乏味的商务电子类的企业管理。流川哥哥的学业太过优异了,不管是小学还大学,排名总是在学院前茅。所以我总是拼命的学,撕心地学,我只是一直想要跟他同样优秀,这样子,他才能看我一眼,才能注意到我的存在!”
    “表姐,这样子你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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