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河是汀宜市底下最贫穷的县城之一,前些年因为群山环绕地形偏僻难修路,经济发展一直带不起来。
    去年汀宜调来新市长,大刀阔斧三把火整改,胥河县终于修上新路。
    只修完主干线。
    大部分地方还在施工。
    摄影部的何强被唐秀指使着去当司机,绕好大一圈才到县上。说是县,地方小旧潦破,和村镇也没差多少。
    采访地点是一所希望中学,主旨在于展现青年学生下乡支教的建设精神。
    不知道何强车技不行还是路途太颠簸,唐秀在车上就反胃难受,下车直接扶着树干对着垃圾桶干呕。
    她一天的身体状态都不是很好,主要采访任务就落在岑稚身上。
    岑稚安排摄影和采访顺序,前前后后绕着学校转了三四圈,中午饭也没顾上吃两口,又连忙开始下午的工作。
    三个男摄影师跟着她,脚底板都要站出泡了,她倒是没什么太大不适。
    采访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岑稚帮何强扛着设备,跟校长和一众支教老师再见,从学校西边侧门出去。
    侧门外拐角有公共厕所,岑稚站在树底下等何强。设备有些重,她拎了会儿想换只手,不经意地抬起头,瞥见侧门有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中年男人,正和门卫大爷说着什么。
    边说边给大爷展示他手里一沓宣传单,门卫大爷不耐地摆摆手。
    岑稚起初没注意,瞥一眼就收回视线,过了会儿忽然觉得她对那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于是再次抬头看去。
    男人刚好转身,在昏黄的路灯里和岑稚远远地对上视线。
    只一秒。
    岑稚头皮嗡地发麻。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刚好何强上完厕所回来,两人并肩离开。
    被人紧紧盯着后背的冰冷感直到她和唐秀一群人汇合,才终于消失。
    拎着设备的手心渗出薄汗。
    竟然在这里碰到那伙人贩子。
    虽然当时天色昏暗,但岑稚确定那个就是巷口坐在面包车主驾的人。
    他来希望中学干什么?
    岑稚想起李可悦说有人把农村少女拐卖进城市红灯区,心里泛起寒意。
    到市里就把这件事报到派出所。
    岑稚很想拐回学校问问门卫大爷,那人和他聊了些什么,又怕再撞见。
    思来想去还是暂时放弃。
    不急着一时。
    而且她一个人也出不了多少力。
    回去时还是何强当司机,唐秀死也不愿意再坐他的车,上了另一辆。何强方向感很差,岑稚只能坐副驾陪他。
    扛着十几斤设备楼里楼外跑一天,何强累得话痨都治好了,路上一句闲话都没和岑稚掰扯,车速也慢,没多久就和唐秀他们那辆拉开距离。
    岑稚低头用手机整理采访大纲,车窗半敞着,林间夜风哗啦灌进来。
    她被吹的侧脸凉冰冰,伸手去按上升键,目光掠过侧视镜。
    他们走的是胥河新修的主干路,道路平坦却不算宽阔,勉强能两车并行。
    正是晚上,路灯间隔很远,道路两边是密密深深的丛林灌木,松柏高耸将夜空半遮半蔽,视野模糊不清,隐约辨出有辆黑色轿车在他们后边。
    右眼皮又开始跳,第六感强烈,岑稚按灭手机屏幕,抬头往前看。
    唐秀他们的车早就拐弯不见。
    她给唐秀打个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女音,提醒她对方占线。
    眼睛再次瞟过侧视镜。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那辆车跟得越来越近。
    “何强哥。”岑稚挂断唐秀的电话,紧盯着侧视镜,声音平静,“我跟你说件事,你听完尽量保持冷静。”
    何强正张嘴打着哈欠,闻言懵逼地啊了一声:“啥事?”
    “我们被人跟踪了。”
    “跟踪?”何强以为她在和自己开玩笑,随意往后扫了眼,“你说后头那辆车?说不定人家跟咱同路呢。”
    岑稚没理他,拨了110,等对面接通后,口齿清晰地说出当前状况。
    何强听完发现她来真的,登时疲倦消散,捏紧方向盘又往后看一眼:“卧槽你说人贩子……就前两天唐秀姐说大白天差点把你拐走的那伙人?”
    “嗯。”岑稚又给唐秀拨个电话,“这段路没监控,你开快点。”
    对方还在通话中。
    可能很不巧地正跟谁煲电话粥。
    何强也是毕业没两年,哪儿遇到过这种事,脑子当即乱了一半。
    岑稚说什么他做什么。
    听到这话立马一脚踩上油门。
    黑色轿车像是察觉到他们意图,猛地开始加速。
    砰!
    车前盖撞上他们车尾!
    公司分配的车到底不行,只撞一下车身就剧烈摇晃。岑稚被惯性冲击地往前一扑,又被安全带紧紧勒住。
    何强比车还不行,手中方向盘拐个偏弯,冲着路边电线杆就撞上去。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又拐回来。
    “他妈的这群人有病吧?!”何强吓得嗓门儿变调,死死踩着油门不敢松,一刻不停地驱车往前疾驰。
    黑色轿车紧追不舍。
    砰!
    又撞上来!
    “我靠我靠我靠!”何强慌不择路地骂,“这破路怎么他妈一个人也见不着!警察什么时候到啊小岑!”
    “一般来说五分钟之内,但这地方挺偏的,十分钟吧。”岑稚胸骨被刚刚那一下勒得生疼,她右手紧紧拽着扶手稳住身形,大脑在何强聒噪的叫声中格外理智清醒,她打开手机想看时间,屏幕上弹出一条未读微信。
    谢逢周:【采访结束没?】
    –
    “嘣——”
    母球第四次被击入袋,曲晟捡出来,直起腰看向靠在桌边,心不在焉地将台球杆支上桌面的人,啧一声:“走点心吧谢大少爷,真没劲。”
    谢逢周把球放回开球线,俯身边瞄准边兴致缺缺地问:“现在几点了?”
    旁边有人回:“刚过七点半。”
    那人看完时间,笑着道,“怎么,你饿了?我让人把包间订上。”
    “别理他,他就是在算岑妹妹什么时候下班。”曲晟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从鼻子里哼出声笑,“不然你以为他今天怎么有兴趣跑这荒山野岭打桌球。”
    那人恍然:“岑妹妹在附近工作啊?”
    “山底下县城里采访呢。”曲晟抬手搭住谢逢周肩膀,很不理解,“你都追到这儿了,不就是想跟岑妹妹一起吃饭吗?胥河就修那一条主干路,你这会儿下去说不定刚好能碰上。”
    “你管我。”
    谢逢周正找着角度,有点不耐地耸了下右边肩膀,把曲晟的手抖掉。
    砰一声,母球笔直地打出去。
    是个很骚很刁钻的角球。
    顺利撞入袋。
    “哇,我们公主真棒!”曲晟吊儿郎当地给他鼓掌,故意磕碜他。
    谢逢周懒得搭理,把台球杆扔给旁边的人,转身往休息沙发区走。
    曲晟诶了一声:“不打了?”
    “赢你没有成就感。”谢逢周简单直接地嘲讽回去,从沙发上捞起手机。
    页面干干净净。
    一条消息也没有。
    ……这狗东西不会忘了吧。
    前天晚上才说完,今天就食言。
    谢逢周随便挑个位置坐下,探身拎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另只手点进置顶那位的聊天框,指尖敲上键盘。
    发条微信过去。
    原本以为又要很久才回。
    结果几秒之后就冒出新消息。
    还是语音。
    ……稀奇。
    谢逢周眉梢轻挑,弯着唇角点开那条语音,将手机收音孔凑到耳边。
    听筒里噪音刺耳嘈杂,轮胎摩擦地面和汽车碰撞声听得谢逢周心跳猛一停滞,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身。
    在对面咒骂交杂的一片混乱里,岑稚声音居然还蛮温和淡定。
    “谢逢周,我现在腾不出手给你打字,我们好像被人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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