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施惠摇头,只叫堂哥哥把酒撤了,缓一会儿。
    汪盐谨慎,看一眼孙施惠,因为酒桌上出事可大可小的,她朝他,“真不要紧啊。”
    “不要紧,酒疹子,喝点茶,一阵汗过去就没事了。”他们酒桌上时常有这种情况,孙施惠是见有人难得今天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忙女主人的差事,有意逗她几句,“和你上回吃错东西不一样。”
    汪盐瞥他一眼,心想你还好意思说。总之,她有意提醒孙施惠,他的主场、请客,酒桌上,量力而行。不要劝酒,也不要把突发事故不当回事。
    孙施惠见她言语保留的样子,思量几秒,说那就停下来,歇十分钟。“看看要不要紧?”
    酒桌上的人都是老江湖。开席前就看到施惠明晃晃的花了,这会儿,又因为老婆一句话,说停十分钟。一巡酒才下来,热了个场,要喊停。大家没法子这个新媳妇,就拿施惠玩笑,说怕老婆怕到酒桌上那可不行啊。
    当着老丈人的面呢。孙施惠把话给他们噎回去,“那么,三哥哥出点什么事,我们通通跑不掉啊!”
    玩笑也是恫吓。
    三房的堂哥膀子一挥,自己担保说没事,要他们喝他们的。一脸红彤彤的疹子朝弟媳妇,“不要紧的,你放心。”
    汪盐被关公般的红脸看着有点跟着脸热,又得忍着笑,只叫对方千万别喝了,多喝点茶,观察观察,不行还是去医院保险。
    本家堂哥跟着父亲跑船货生意,江湖莽气惯了,偶然听这种文化人,尤其女人的轻声细语的叮咛,很是受用。于是,朝弟媳妇爽利地点头,“好的,听弟妹的。”
    一桌人哗然地笑。
    就连汪敏行都有意地瞥两眼盐盐,仿佛怪她不分轻重地跑来乱点评。施惠和爷爷都在呢。
    陪在爷爷边上的孙施惠倒无妨,吟吟笑意开口,打岔过去,“行了,我的不是。罚我也跟着不喝吧。”
    桌上的人哪里肯,说这是罚吗?帮帮忙,这明明是你施惠耍滑头,不想喝酒是吧。看你逃得过!
    嬉笑怒骂间,主桌恢复秩序,汪盐借着去找抗过敏的药又来琅华院子里看了看。
    琅华一身居家的长裙,素颜,在客厅里和朋友打电话。
    明明朝汪盐摆手了,说没你要的药。偏偏,汪盐好性情地在那等着,等琅华把电话讲完。
    坐在沙发上的琅华几发看她,终究忍不住了,摁灭了通话,为难人的嘴脸,抱臂翘着二郎腿,问汪盐,“你站这听人家讲电话,有礼貌吗?”
    “我其实没有注意听。”
    “鬼扯。”
    “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让齐阿姨给你准备。”
    琅华点燃烟,扔掉手里的火机,面上悻悻,“女主人实习上岗了?”
    汪盐站累了,自顾自找位置坐下来,“其实如果姑姑今天愿意料理,我是可以偷懒的。”
    “汪盐,你少给我卖乖。”琅华说着,吐了个烟圈。
    汪盐稀奇极了,也觉得飒得很。反正前面乱糟糟的,她还不如在这躲会儿清闲。
    聊起本家里的闲篇,“我今天见到津明阿哥的妈妈咧。比我想得朴素精神多了。”
    琅华的烟离了口,夹在指间。不得不说,这养尊处优的老小姐,举手投足,全是派头和妩媚,俨然,性转版的孙施惠。
    “汪盐,你想干什么?”
    “啊。我想干什么?”她朝琅华反问回头。说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琅华和孙施惠生气跳脚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面上波澜不惊,实际,骨头里,山崩海啸。
    有意思。
    琅华才点起来的烟,又摁灭在烟灰盘上。嘴里骂骂咧咧,说汪盐跟着孙施惠时间不长,倒是学了他一身的臭毛病,妖妖俏俏,拐弯抹角。
    汪盐这才笑出声,心间一时豁然开朗,好像日子这样过,也没多烦恼。她没和琅华挑明,只局外人地提点几句,“今天桌上有阿秋准备的白斩鸡,孙施惠说从前你们都很爱阿秋的手艺。难得她亲自下厨,去尝尝也是好的。过节就别置气了,自己吃点好吃的呢。”
    琅华臭着一张脸,嘴里念念有词,“矫情。”
    汪盐付之一笑,对她刚才能吐出烟圈的细支香烟很感兴趣,临走前,问能不能给她一支。
    琅华连盒子都给她了。“快拿走吧!”
    汪盐却之不恭了。
    *
    宴席都一半了,琅华才姗姗来迟。
    席上孙施惠已经敬过一圈酒了,正巧孙津明过来敬女宾桌上几位长辈的酒。
    他母亲没多少文化,但说话很有分寸。原本津明想一杯到位,母亲不肯,怪儿子:哦,你们那桌上,就一个一个地来,轮到我们女桌上就眼睛一闭囫囵个,不行!
    陈茵帮忙说和,说不得了,老妈妈当面教子了。
    孙母反过来要亲家母千万别笑话,批评儿子,敬酒就该有个敬酒的样子。
    孙津明不敢拂了老母亲的面子,只得受教,从来。桌上依着长幼次序,一人一杯。
    他敬汪盐母亲,原本是喊着阿姨的。也被老妈妈纠正回来,不像话,依规矩,就得喊亲家母。
    孙津明没辙,又好颜色地改了口。
    琅华原本意兴阑珊的,她最反感这些婆婆妈妈的宴席。也讨厌一堆上了年纪的女人和她论资排辈,尤其裹脚布地劝她结婚生孩子的话。
    今天难得听这些女人几句家常,还算顺耳。
    她晃神了,连孙津明敬酒轮到她也没听见。
    还是坐在小孩那桌的汪盐喊她,琅华才回过神。
    孙津明酒气正盛,冲琅华举杯,眉眼熟络却疏离,当着一行人的面,温和从容,“说点什么祝酒词呢?”
    琅华连酒杯都没端。
    只听孙津明出声,“端午安康吧。”
    不等琅华伸手去端酒杯,祝酒的人已经一饮而尽了。随即,转身回席去。
    汪盐坐的位置,只看到琅华的背影。她在小孩桌上,那几个稍大的孩子听到这个小婶婶也玩游戏,还想拉着她聊英雄池呢。
    小婶婶却一时走神,连帮他们剥的虾也弄错了,虾肉扔到虾壳盘上,虾皮递给他们谁吃。
    孩子们当滑稽在笑。
    只有成年人会各怀心思。
    汪盐没意识地看了眼主桌位置,结果被某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孙施惠坐那朝她遥遥招手,一股子掌柜喊伙计过来的架势。
    汪盐不理他。
    没想到,主位上的人当着一圈人的面在发短信。
    几秒后,汪盐搁在桌上的手机进来微信——
    狗:你干什么了?
    他也这么问。
    汪盐:我干什么了?
    狗:老姑奶奶肯出席,不是你捣的鬼?
    汪盐被他的老姑奶奶给气笑了。
    汪盐:喝你的酒。
    十几秒后,
    狗:别也学你妈那些俗套,自己结婚了,就喜欢成双入对。俗!
    汪盐:(狗屎.jpg)
    狗下一秒回她:不要弄巧成拙。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不准乱掺和。别到时候,原本能维系的关系都赔掉了。懂?
    汪盐看完这段话,再抬头的时候,孙施惠已经丢开手机,重新正色应付酒局了。
    她好像……有点懂了。
    *
    散席后,一行人陪着孙开祥、汪家父母聊了会儿,毕竟施惠也不大肯人轻易上门了。
    汪盐惦记着她的花。坐了会儿,就先回院子了。
    孙施惠是由陈茵搀回来的。
    他没有醉,但是脚步也虚浮了。
    汪盐刚修剪好花,妈妈就喊她,快把施惠弄回床上去。
    孙施惠再三跟师母强调,他没有醉。他好得很,“我诓他们几个的,不乱,他们且和我闹。”
    陈茵倒是反过来被施惠弄不清爽了。
    只见臭小子往厅里沙发处汪盐边上去,吵着跟汪盐要茶喝。
    汪盐架不住他当着妈妈面这么腻歪,只能抽身去给他泡茶。结果,她刚起身,就被孙施惠一把扽回头,她是半回首,膝盖跌跪在沙发上,被孙施惠揽着腰问,“你刚干嘛了?”
    问琅华的事。汪盐不肯他这样,去腰上掰他的手。
    孙施惠不肯,箍得更紧了,浑然不怕岳母在场。他还说他没有醉!
    “孙施惠!”汪盐面朝里,也瞪他,不肯他这样。
    懒洋洋舒展地靠在沙发的人,听由她喊他,嗯一声,随即酒气新鲜地朝她,“汪盐,你上午去哪了?”
    汪盐没当回事,刚想回答他。
    孙施惠一脸冷淡,那种自持收敛的冷。他臭脾气上来,就是这个样子。
    “去医院的……”汪盐干脆答他。
    岂料,手机响了。
    只听见铃声,汪盐没找到在哪里。
    边上的人不大高兴,垮一张冷脸,也觉得什么东西在哪里震。
    在他腰后头。孙施惠摘开一个靠枕,再捞出她的手机。
    只见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号码,归属地指向b城。
    孙施惠懒懒递还给汪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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